湖北国企收购红旗机械厂一事,最终不了了之,是由于吴光汤。最终证实,他带了三百多人反对收购的签名,去了湖北。人家没想到收购如此复杂,改变了主意。

心在滴血,欲哭无泪,无颜见姐妹俩,从稳操胜券到一败涂地,沦为全厂笑柄。宝囡为我难过,在床上安慰我,塞了个红包,说,赚了三万,五千给你花。我吼了一声,你当真以为自己是武则天,其实是我胯下的女人,这是宿命。宝囡沮丧地说,你发神经,白眼狼,我不会讨你欢心。我是厂长,反过来求你,天地颠倒了。你不要逼良为娼,不要逼我跟人睡,假使我肯随便上床,早是局长副局长。五十多岁的老头,烟鬼,黄板牙,大队干部出身,看见都头昏。我心软了,那儿硬了,完事后,抹她的泪,说,男人接受女人的放盘(施舍)难为情,好像成了面首鸭溜溜(鸭子)。我不在你身边,不要看《肉蒲团》,没事看《党章》,看《红楼梦》。宝囡破涕为笑,说,那本书喜欢看,又害怕看,《党章》,你不要跟我和调(开玩笑)哉。

从姑苏回到家中,发现口袋有红包,心顿时又软了,觉得自己过份,可能有虐待倾向,世上有几个女人既给身子又给钱?要么小圆和宝囡。我思忖,可能失败影响情绪,把她当出气筒。

小圆知道投资受挫倒没什么,安慰我,千金散尽还复来。惠娣面孔变色,说,跟它相比,以前搓麻将输的钱毛毛雨。为了麻将,跟我穷凶极恶,自己输了,不在我们面前认错。见我面色难看,要紧说,不能算输,股份还在,厂里效益好,可以拿分红。又偷偷说,小圆瞎了眼,把身子给你,还把她的钱输光了。

那几天我沉默寡言,下午到甸桥的次数也少了,去了也是阳台上坐坐,吃杯茶,不知在治疗脑震荡,还是养生自己的裤裆。有时自信不足,还检查,昂首竖尾则开心,垂头丧气就担忧。小圆蛮知趣,看我脸色,也不撒娇任性了。只有一次她摸着我的颈项,摸了很长时间,还用指甲刮那儿的皮肤,问这儿痛吗?我不明白啥意思,随口答不痛。她陪我坐,给我弹《葬花吟》,看样子很想知道我为何对那件事失去兴趣,可又不好意思询问挑逗,曾埋怨,惠娣宽慰说,他也有一个月没碰我了。

上面来了指示,打破大锅饭,叫工人签订各种用工合同。工龄限制,满25年,订无限期合同,不满,则订三年五年合同。制造恐慌,让职工的铁饭碗变成瓷饭碗。厂纪厂规增加不少,出厂要出厂证,上班要签到,做私活要罚款,扣奖金,串车间扣当月奖金。厂里一对男女私自出厂,到山上野合,给联防队抓住,宝囡玩株连、扮公正,扣除我七块钱月度奖。

选举人民代表,考察干部业绩与表现时,宝囡一天到晚穿工作服,与工人打成一片,监督食堂伙食,站在售菜窗口,给工人打菜,甚至夏季将绿豆汤送至车间。宝囡还想到车间帮医疗钳抛光打布轮,还想油漆产品底座,抡12磅榔头干活,被我骂住了。

我的事务也繁琐,组织看门的巡察各部门,看有无违反厂纪厂规;控制图纸,复印要科长签字;给工人做思想工作。吴光汤回厂,宝囡不敢开除,还照发工资,叫我找他谈话。他一套一套的给我洗脑,说,祖父是历史反革命,自己是苦大仇深的插青,忘本对不起列祖列宗。还说我是鹰犬,霍秀丽的打手狗腿子。一边跟我捣浆糊,一边喝我的上等绿茶,还径自抽我桌上的红中华。

此外,我还要选择培养各部门线人,以入党做官为诱饵。有的答应,却不爽快,明显虚与委蛇。有了名字可向上交差,完成定额,线人的质量我是不管的,哪怕身在曹营心在汉。我还去工业局参加人保科长会议,接受内保指示,对涉及风波事件的,尤其上街助威打横.幅的,进行监.控观察,掌握思想动态,定期向内保科汇报,把一个合格的油漆工,搞得像一个特工、文职人员。

我向为首打横.幅的下手。一个吴光汤,一个技术科里的大学生。找吴光汤谈话,想想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我都怕,知道无法转化,又担心加重脑震荡,于是找大学生。开了录音,谈了一次话。对他说时间能医治创伤,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不要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历史自有公论。珍惜改革开放成果,珍惜前程,过好小日子。非常时期,政府为难,国家稳定是重中之重,不要被西方反华势力利用。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沉默无语,后来说了血流成河,尸骨累累,镇.压.暴.政……这些字眼,我听得头都大了,晓得他是《红楼梦》中的焦大,又不好用马粪堵他的嘴,说政.权便是镇.压之权,法律执行党的意志,人的性命财富都是人家的。他语言之流畅,就像一口气喝牛奶。又说,德德,并不缺德,只是被功利绑架,你当人保科长,我深表同情。我也不管他话中有刺,向上面交差,不出事就行。谈话结束,跟他握手,拒绝。我笑了,晓得碰到一个不可救药的书呆子。担心事情搞大,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不干。关照小刘整理录音时,有的地方推托录音不清不必记录。我逐字逐句审核了定稿,隔了几天交了差。上面来电话,说找吴竹岩,警告一下。没法,硬着头皮叫他来人保科。担心情绪失控吞了镇静片,又叫小刘在场。这次姓吴的蛮识相,大概明白风声紧,以及对抗的后果,洗耳恭听,没跟我针锋相对,也可能经过上次交手,晓得我是老江湖,久经考验的苦插青,也可能晓得我开了录音机。我说什么都点头称是。还表达他只想住大监狱,不想住小监狱,我听不懂意思,只好含糊了事。这次我老手,没给他泡茶,红中华放在抽屉里。

小圆娘来信,对女儿说,海外资产汇来一部分,也没有啥投资渠道,叫铢泉改姓,趁房价便宜,她准备北京买一套,房主写上母子俩的名字。小圆跟我与姐姐商量,我说没问题,不知铢泉愿不愿意。惠娣说,儿子的事,娘与寄娘都可作主,管他愿不愿意。小圆笑了,说,孩子大了,有主张,征求他一下。惠娣说,只要德德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说,征求儿子意见有必要。

究竟叫朱赵泉,还是朱泉赵,讨论了一会。儿子不姓赵,我姓排第二第三无所谓,我提议叫朱钱赵。觉得不雅,想叫朱泉赵,担心惠娣不舒服,没说出口。惠娣很开心,对小圆说,德德不容易。他这么上路,就叫朱赵泉吧,泉水的泉,我当尾巴也习惯了。

那夜三个相亲相爱,三颗心靠得紧。惠娣对小圆的感激之心洋溢脸面,说话声调都变了,仿佛小圆是公主皇妃,还说了句肉麻丧失尊严的话:今生做妹妹的丫头,来世做妹妹的侍女。我蛮惊奇,不知惠娣何时掌握侍女这词眼。我也深为内疚,说,当年一时糊涂,成了情场上的失足青年,误以为肾盂肾炎是爱情的死敌,苦了妹妹。惠娣说,我早说过,德德睡了我,再去跟妹妹结婚,毫无怨言,只要不抛弃我,让我做丫头。临睡前,惠娣还说我们三个一起睡,让小圆睡中间。德德把小圆当妹妹,姐姐把妹妹当女儿。小圆笑了,德德是流氓,姐姐是流氓,这样下去,妹妹迟早被拖下水。惠娣说,姆妈以前不是流氓,嫁了流氓成了流氓。小圆吃了一惊,她第一次听到惠娣自称姆妈。我说,我承认以前是流氓,小圆也知道,现在摇身一变是党员、人保科长,脱胎换骨哉。这时,我情不自禁,脑子里冒出“双飞”这个字眼,下面顿时有了反应。啊,我的自信心回来了!不过,想想小圆是我灵魂、林黛玉、心灵净土,自己脑子受了伤,休养一段时间为妥,于是浇灭了这淫邪的念头。

第二天晚上,我没放过小圆。那晚已睡在惠娣的床上,她指指隔壁,于是我过去跟小圆睡了。小圆很投入,也放松,嘴里不自觉的发出声音。事后悄悄说,明天下午到甸桥陪我。惠娣第二天告诉我,听她的叫声,心都乱了,恨不得过来玩双飞。德德,你要一碗水端平,不要瞒着我只跟她玩。

江苏/陆文
2018、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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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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