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油缸的指示针突然降至零点,开跑车的男孩开始埋怨这车耗汽油的胃口太大。

“得注意别再把油用光了。”

坐在旁边的年轻女孩提醒道,并提起他们以前好几次类似的情况。

男孩说他不在乎,因为只要和她一块出去,他总有冒险的乐趣。

女孩不以为然。她说,无论什么时候在高速公路上耗尽汽油,去冒险的只有她自己,每次都是男孩躲在一边,而她不得不凭借姿色搭车去最近的加油站,然后提一桶汽油再搭车回来。

“那些司机是否不愿载你一段,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这事挺难?”

她带着不太老练的调情味:“其实有时他们挺亲昵的,但是没等有眉目我就得提着汽油桶走了啊。”

“猪猡。”

“你才是!天晓得你一个人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时有多少女孩子搭你的车!”

跑车疾驰,男孩把胳膊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并轻轻亲吻她的前额。

男孩知道她爱他,所以才醋意大发。吃醋固然不是什么美事,可只要不过分,它还有令人高兴的地方。起码男孩子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只有二十八岁,却自认为是情场老手,特别了解女人的一切。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身上的那种纯洁是迄今他所遇到的那些女人所缺乏的。

油缸马上就要没油了。正在这时男孩看见一块路标,指示着前面半公里有个加油站。

女孩如释重负,车子总算是左拐开到油泵前。男孩在离油泵不远处停下车,前面那辆巨型运油卡车正在给油泵输油。

“我们得等等了。”男孩对女孩说着,钻出了车门。

“还得等多久呀?”他冲那个穿着工装裤的人喊。

“一会儿就好了。”那个员工回答。

“这话我早听腻了。”他说着想坐回到车里去,可看见女孩已经从另一边下了车。

“我趁这段时间去走走。”她说。

“去哪儿?”小伙故意这样问,等着看女孩的窘态。

他们相识已近一年,而她在他面前还总是腼腆。他喜欢她这副羞答答的样子,是由于她有别于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女朋友的腼腆羞涩是老天给他的厚赐。

02

她和他认识了一年,非常快乐,也许就是因为他绝不把她灵肉分离,她才能托付终生。这段日子确实相处得挺美满,但是女孩也觉察到背后的隐忧。例如,她常常想到其他女人更具魅力,风情万种,而男孩公开承认他认识很多这类女人,没准哪天他会为了其中的一个弃她而去。

他问:“一会儿油就加好了,你去哪儿?”

她红着脸,不声不响下了车。那辆运油大卡车已经加完油了,小跑车移到红色油泵前。

她忽然决定跟男孩演一出戏。

“我们假装不认识好不好?我来搭你的车。”

他哈哈大笑着答应了。

女孩沿着公路往前走,不时回头看小跑车是否跟了上来。

她终于看见它了,便停下来挥手,好像是搭车的人在截陌生人的车子。

小跑车缓慢减速,停在女孩的旁边。男孩摇下玻璃,微笑着问道:

“您要去哪儿,小姐?”

“巴士特里沙,你顺路吗?”女孩问,向他笑盈盈抛了个媚眼儿。

“当然顺路,请上车吧!”男孩说着打开了车门。女孩上了车,小跑车一溜烟地走了。

03

只要他的女朋友一乐,男孩就总是兴高采烈。这种情景不多:她工作不称心、环境不如意,加班加点,得不到充分休息,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她平时老是精疲力竭。心情不佳再加上缺乏自信,就很容易焦虑不安。

为此他带着一种后父似的小心翼翼欢迎她所有快乐的表示。他满面笑容地说:“今天我真幸运。开了五年车,我还从未载过这么迷人的妹子。”

“你真是吹牛不上税。”

“我像牛皮大王吗?”

“看样子你喜欢对女人撒谎。”刚说完,她就觉得勾起了自己的旧心事,因为她真的认为他喜欢对女人撒谎。

他漫不经心地问:“这使你坐立不安了吗?”

“如果我真的和你在交往,我当然会坐立不安。”女孩故意说:“可我不认识你,那就无所谓。”

“陌生人当然无所谓,如果真是自己的男朋友,那女人就会难以忍受了。”男孩试图反击。

“这样看来,我们萍水相逢,才能相安无事。”女孩故意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只当自己仍然在和陌生的司机说话:“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一会儿就分手了。”

“为什么?”男孩追问。

“不为什么,我将在巴士特里沙下车。”

“如果我一块儿下车呢?”

说这番话时,她察颜观色,发现他看上去醋意大发时跟自己一模一样。但她的得意马上又消失了,她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和一个搭车女郎调情。

于是她用挑衅的口吻问:“我倒挺想知道,你打算对我干什么?”

“对这么漂亮的妹子,我失去了思考能力。”

男孩开始大献殷勤,他挪到她身边,用胳膊搭着她的肩膀,像他通常所做的那样轻声细语地说喜欢她。

“放开你的手。”她说:“我们才刚刚认识!这样太过分了!”

男孩吓了一跳,有点不高兴地把手拿下去。

她决定一直演下去。

04

搭车女郎的角色,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得手,这样玩更刺激。

她侧过身哄男孩说:“先生,刚才我并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不会再碰你了。”男孩说。

他对女孩没有扮演他期望的角色很恼火。他在揣摩:自己不应该再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改扮成他天性里就有的辣手摧花的角色:顽固、刻薄,狂妄自大。

这其实就是男孩对付女朋友的本性。实际上,在他遇到她之前,他就是挺粗鲁地对待女人。

女孩也对自己感到有些吃惊:搭便车,就是让那些本来不想让你上车的人停车。她玩这类把戏驾轻就熟,对自己的女性魅力运用自如起来,原来自己扮演起这种傻呵呵、浪漫的角色,这么容易入戏。

05

“刚才你说要去哪儿?”男孩问。

“去巴士特里沙。”她回答。

“你去那儿干什么?”

“我有约会。”

“和谁?”

“当然是位绅士了。”

小跑车正好抵达一个大的交叉路口。男孩放慢速度,以便看清路标,然后向右拐去。

“如果你失约了会怎么样?”

“那是你的错,你得负责。”

“你根本没注意,我转到诺夫山基方向去了。”

“真的吗?你疯啦!”

“别害怕,我会照顾你的。”男孩说。

就这样他们边开车边喋喋不休——就像一位司机和搭车女郎互不相识。

这场戏一下子就推进到第二幕。小跑车不仅偏离了假想的巴士特里沙的路线,而且还偏离了真正的去塔得拉斯的路线。他们在那儿订好了房间,本该早晨到达。

男孩偏离了一成不变的道路,偏离了一向循规蹈矩的自我。

“可你说你要去塔得拉斯呀?”女孩不解。

“小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是自由自在的,我做我想做的、能使我愉快的事。”

当他们驾车赶到诺夫山基,天已经黑了。

男孩以前从未到过这里,得花点儿工夫适应一下自己扮演的角色。他几次停车询问路人旅馆的去处,才最后停在了旅馆门前。

旅馆看上去实在寒酸,可小镇上仅此一家,男孩着实不愿再往前开了。于是他对女孩说声“等一下”,就钻出了汽车。

一下车,真实的自我又出来了。今天对他来说真是糟透了。一个陌生的小镇,又是傍晚,和他原来的设想完全南辕北辙。更窝囊的是,没有人强迫他这样做,其实他自己也没有真正打算这样做。

他穿过饭厅——拥挤吵闹、烟雾弥漫——去寻找服务台。人们指给他大厅后的楼梯,一位金发女郎正坐在玻璃柜台后面,前面那块板上吊着许多钥匙。

他好不容易才拿到余下来的最后一间房子的钥匙。

女孩独自一人时,也丢开了所扮演的角色。虽然身处一个并非期望的小镇,可她并没有感到不安。她是如此信任男孩,毫不怀疑他所做的任何事情,甚至可以安心托付终生。同时,另一个念头钻进她的头脑:也许正和她一样,另外的女人们也在车里等待她的男朋友,那些女人是他出差时认识的。可奇怪是,现在这个念头居然没有骚扰她。

她微笑地回想起今天她所扮演另外一个女人的角色是多么出色,那些放纵下流的女人,她曾经为之醋意大发。看来她把她们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学会了她们的那些招数,还学会了轻松风趣、含羞答答、放荡不羁。

她充满自信,因为感觉自己独自一人就能替代所有女人,讨他欢心。

男孩打开车门,领她进了饭厅。在这个又吵又脏、烟雾弥漫的饭厅里,他在角落处找到一张单独的空桌子。

06

“现在,你打算怎么照顾我?”女孩用挑逗性的口吻问。

“你喜欢要点什么酒?”

女孩并不爱喝烈性酒,她只喝一点葡萄酒,偶尔也喜欢苦艾酒。这回她意外地说:“伏特加。”

“太棒了,”男孩说,“你可别为我而醉啊。”

“我真醉了,那又怎么样?”女孩说。

男孩没吱声,却把服务员叫过来,要了两杯伏特加和两份牛扒大餐。不一会儿,服务员托着盘子过来,上面有两只小玻璃杯,放在了他们面前。

男孩举杯:“来,敬你!”

“你难道不能把酒敬得有点情趣吗?”

男孩开始对女孩的游戏有些不耐烦了。他意识到她不仅言词怪异,而且整个人都变样了,包括她的举止作派。她不折不扣地和他曾经十分熟悉的那类女人相似,这使他很倒胃口。

“好,那么这杯酒不是敬你,而是敬你这类既具备动物的长处,又兼备人类短处的女人。”

“你说的‘这类’意味着所有女人吗?”

“不,我只是指像你一样的那些人。”

“把一个女人和一个动物相比,无论如何我不觉得有什么诙谐。”

“好,那么不敬你这类,而敬你的灵魂,同意吗?”

女孩举起杯子:“好,为我的灵魂干杯。”

“也为你的肚皮,滑进去你的灵魂的肚皮干杯。”

“敬我的肚皮,”女孩回答说,酒一下去,她感到整个肚子发热。

服务员端来牛扒大餐,男孩又要了伏特加和一些苏打水,而交谈一直在这种轻佻戏谑的气氛中进行。

男孩越来越对女孩充当荡妇角色的出色表演感到恶心。他想,如果她扮荡妇这么出神入化,就意味着她可能本来即是这种货色。从言行举止上看来,根本不像是鬼魂附身。现在她的作派恰恰是她本来面目,也许是压抑太久,现在露出原形。也可能是借着游戏的机会自我否定。

还有没有其它可能性呢?是不是她借演戏来找回自我?是不是通过演戏才能自我释放呢?不。他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的女朋友并没有鬼魂附身。她还是老样子,他的女朋友,不是其他人。他审视着她,越来越觉得恶心。

女孩越在心理方面离他而去,他越在生理方面对她渴望。那灵魂和肉体分离的女孩判若两人。

男孩认为他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女朋友的真实面目。

酒过三巡,女孩站起来轻佻地说:“对不起。”

男孩说:“小姐,请问去哪儿?”

“撒尿,如果你批准的话。”女孩说着起身穿过成排的桌子,闪入绒幔后面。

她欣欣然用这种字眼使男孩目瞪口呆,他从未听她这样说过,尽管不是什么罪过。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的,问题出在打情骂俏的轻浮言词,并不是她天生淫荡。

她沾沾自喜,还有些飘飘然。演戏演得弄假成真,这使她有一种迄今从未有过的感觉:逍遥自在,毫无负担。

每当向前要迈出新的一步时,她总是踌躇迟疑,现在却突然感到完全的解脱。在所扮演的新角色中,她无须害臊,没有档案记录,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她可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

她穿过大厅,意识到所有桌子旁边的人都注视着她。这是一种新奇的、她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的身体可以使人想入非非。

当她经过最后一张桌子时,一个醉醺醺的家伙炫耀地用法文向她献殷勤:“小姐,你真漂亮。”

女孩微微一笑,挺胸扭臀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07

这是一场难以理喻的游戏。男孩亲眼看着女朋友和陌生人打情骂俏,他觉得一切都完了,因为他对她的尊敬曾胜于爱情。

他总认为她天性忠贞纯洁得到家了,可超出了这些范围,她就不是她自己了,正像水超过沸点就不是水一样。现在他看到女孩若无其事地迈过令人厌恶的范围,气愤已极。

女孩从厕所回来解释道:“坐在那边的一个家伙说我挺漂亮的。”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本来看上去就像个妓女。”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吗?”

“那么你应该和那位先生去!”

“可我有你呀。”

“和我完事后再去找他。去捞他一票。”

“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吸引力。”

“一宿和几个人混,对你来说有啥要紧。”

“如果他们都相貌堂堂,当然没啥要紧。”

“你情愿他们一个一个来,还是同时都上?”

“随便。”女孩说。

对话正在变得越来越火爆,它使女孩有所惊讶却无法抗拒。如果这不是作为一场戏,他们俩真的互不相识,搭车女郎早就愤愤然离开了。

但是,女孩知道自己不得不收拾残局,正因为它是一场戏。她知道这场戏愈是高潮迭起,它才越应该是一场戏。

幸亏这只是一场戏,她的心灵不至担惊受怕,不必怯场,只要不动真情就行了。

男孩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他站起来对女孩说:

“我们走吧。”

“去哪儿?”女孩佯装惊讶。

“别问,跟我走。”男孩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我和妓女就是这么说的。”男孩答道。

他们走上灯光昏暗的楼梯。还没上到二楼,就碰上一群醉鬼,他们倚在厕所墙边。男孩从背后拥着女孩,把手按在她的前胸上。厕所旁边的那些醉鬼见此便大呼小叫。女孩想挣脱开,可男孩大声吆喝:“不要动!”这群人污言秽语连天,一浪一浪冲着女孩而来。

男孩和女孩登上二楼,他开了房间的门,拉亮电灯。

房间显得狭窄,布置着两张床、一张小桌、一把椅子和一个洗脸盆。男孩锁上门,转向女孩,她正桀骜不驯地站在他面前,眼睛里闪动着欲火。他凝视着她,试图从她浪荡的外表下面找回他醉心过的熟悉身影。这就好像他从一个镜头中看到双重影像,双重影像交辉叠影。

这些双重影像的互相显示告诉他,那一切都是女孩的本相,她的心灵十足是个大杂烩,既有忠心也有不诚,既天真又奸诈,既贞洁又淫荡。这幅光怪陆离的影像简直像垃圾拼盘,令他作呕。

男孩恍然大悟,这个女孩只是表面上和那些下流女人不同,而心底却是一样的。

他早先私下对她淫性恶行的猜测都被证实了,他恨透她了。

“还等什么?脱。”他说。

女孩轻佻地低着头说:“有这必要吗?”

她说话的这种腔调在他听来非常熟悉,好像以前有另外的哪个女人对他这么说过,只是他记不清是谁了。他打算让她丢脸,不是那个搭车女郎,而是他自己的女朋友。这回假戏真做了。勾引搭车女郎的游戏竟然演变成玩弄自己的女朋友。

男孩忘了自己在演戏。他只是恨透了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盯着她,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五十克朗大票子,递给她:

“够不够?”

女孩接过票子说:“你认为我只值这么多?”

男孩说:“你不值更多。”

女孩贴近了男孩。

“你不能像这样到我身边来!你必须尝试不同的接近方法,想点儿新花样!”

她用胳膊搂住男孩,把嘴唇凑上去。他把手指放在她的嘴上,轻轻把她推开了。

“我只和我所爱的女人接吻。”

“你不爱我吗?”

“不爱。”

“那你爱谁?”

“关你什么事?脱!”

08

当她一丝不挂地站在男孩面前,真会感到又羞愧又惶惑,手足无措。这一切总算过去了,她昂首玉立在灯光下,当看他的面,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这神来之举,连她自己都吃惊不浅。

她一边频送秋波,一边有条不紊地轻卸罗衣,而除去一层便增添一层快意。

但是当她一下子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时,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整个游戏应该结束了。因为在她轻卸罗衣的同时,也卸去了她的伪装。裸体意味着她现在恢复自我,男孩也应该重新回到她身旁,捐弃前嫌重归于好,然后就应该是他们最亲密的做爱。

她感到有些难为情,脸上现出了真正属于她的微笑——一种羞涩和不知所措的微笑。

但男孩并没有回到她身边,他的戏还没有演完。他没注意到那熟悉的微笑。

他眼前只看见那具诱人的肉体,他女朋友的另一具肉体。他恨透了。他恨得连七情六欲都消失殆尽。

她想靠近他,而他却说:“呆在那儿,我要好好地看个够。”

现在他真的把她当成妓女。可男孩其实并未去嫖过,他仅有的关于妓女的常识都是来自文学作品和道听途说。因此他转过这些念头,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紧身衣在光鉴照人的钢琴顶上跳舞的样子。

在这寒酸旅馆的房间里没有钢琴,只有一张盖着直纹布的小桌子依墙而立。他命令女孩爬上去。女孩苦苦哀求,但男孩却说:“我已经付过钱了。”

女孩见他目光如炬似地邪灵附身,只好再勉为其难地将戏演下去,含着泪爬上那张桌子。

桌面只有三英尺宽,一只腿还短了一截,在上面她感到摇摇欲坠。

而男孩却对这裸露的胴体兴奋不已,他把女孩的羞愧不安抛到九霄云外。他要从不同的角度饱览她胴体的每一部分,就和她想象中的嫖客那样。他变得猥亵和粗俗不堪。

他用的污言秽语女孩从未听他说过。

她想拒绝,想从这场戏中抽身。她叫着他的小名,他却大声吆喝,说她没资格这么亲密地与他讲话。她噙着泪水,半推半就中被驯得服服贴贴,按他的吩咐,她弓腰马趴着,摆腰扭臀,如同为他表演摇摆舞。几经折腾,衣服都滑落她的脚底,骨头也快散了,男孩一把抓住她,把她拎上床。

他要和她云雨一番了,她暗自庆幸,这场倒霉的游戏总算熬到头了,他们还应该像以前那样相爱。

她噘嘴亲吻他。可男孩推开她的脑袋,再次重申只和他所爱的女人接吻。她不禁失声痛哭,但是接下来男孩的倒海翻江征服了她。她不但哭不出声,连灵魂都心悦诚服,沉默不语。

两个陌生的躯体在床上合作得天衣无缝。这正是女孩梦寐以求的境界。直到这时,她才打破了以往的陈规旧律,交欢无须情爱。

她知道她跨越了雷池,却没料到这般容易。她到达一个全新的疆域,远离她记忆的角落。在这遥远的疆域,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09

云雨已毕。男孩起身离开女孩,去够悬在床上方的灯绳,熄灯灭火。他不要看见女孩的脸。他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但不愿再恢复他们之间原有的关系。他不想吃回头草。他在黑暗中躺在女孩身边,却丝毫不愿再碰她的身体。

不一会儿,他听到她轻轻地抽泣。女孩的手胆怯地、孩子般地抚摸他。欲摸又止,欲罢不能,接着抽泣声打破寂静。女孩叫着他的名字,不断诉说:

“这是我啊,这是我啊……”

男孩沉默不语,纹丝不动,他意识到女孩哭诉中含着悲哀的空虚,简直莫名其妙。

女孩的抽泣不久就变成号啕大哭,她继续没完没了地重复这可怜巴巴的叙述:“这是我啊,这是我啊,这真的是我啊……”

男孩开始心软了,他们都玩儿砸了,他不得不将怜悯从冥冥之中唤来,以便能使女孩平静下来。

毕竟,在他们前面,还有十三天的假期……以后他俩的感情会不会被今天改变?会,他想那是必然的。

伍晓明、杨德华、尚晓媛译。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