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戎在望 不知君子于役 2018-08-11

(时人为伯驾博士作的素描)

1834年秋天,商船马礼逊号载了刚刚从耶鲁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青年彼德.伯驾在广州靠岸。这位热情的传教士经过短暂的中文学习之后,随即在广州开办了中国第一所西医诊所――广州医院,因为主治眼科,亦称眼科医局。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当时教外国人中文是杀头之罪,因此请来的中文老师需要趁着夜深,将门窗关闭,再拉上窗帘,偷偷地向他传授。伯驾大夫的事业飞速发展,头两星期便造了200多份病历。大约一个月后,伯驾大夫之名已传遍十三行内外,前来求诊者踏破门坎。医院由美国传教会指供经费支持,并不收取诊费。后来,浩官伍秉鉴为医院提供了免费场所。当清晨伯驾博士来到医院时,往往已经有上百人在候诊,他每天工作到深夜,一日接诊200人以上系家常便饭。年轻的博士满腔热忱,他坚信自己找到了为真理服务的道路。

有一些中国百姓为了治病(鸦片对哮喘、肠胃炎和各种疼痛症状有明显的缓解作用,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中国老百姓没有别的就医渠道,只好大量求助于鸦片),或者为了缓解生活的忧愁困苦,染上了鸦片烟瘾,教他痛心不已。传教士们是极少数深知鸦片给中国人带来危害的外国人,因为中国的烟枪还未传向世界,在世界各地,鸦片尚未被当作“毒物”。

几年后,马礼逊教育会培养的第一位中国大学生,一位姓唐的中国年轻人,自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学成回国。人们对他寄予深切期待,因为外国人不允许进入广州城,更莫说是中国内地,外国人们都希望这位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青年,能承担起诸多他们无能为力之事。唐和伯驾博士住在一起,他们如手足兄弟一般。但唐进入广州城几次后气质渐变,他越发懒惰而不思上进,无论行医还是传教都毫无兴趣。有一天晚上,博士闻到唐的屋里传来异样的气味,他伤心地推门进去,想亲眼证实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

但是博士的心彻底伤透了:唐在屋里吸鸦片!

博士起初想要瞒住其他人,他每天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帮助唐戒掉鸦片,自己也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唐,指望他休要自毁前程。但是一次又一次,唐吸鸦片的事被教育会知道了。教育会的同事们既伤心又毫无办法,只好告诫唐说:如果他再被发现带鸦片回来吸,就要把他赶走。自那以后,唐开始三天两头夜不归宿,又过了些时日,他被证实在外面和狐朋狗友们鬼混并聚众“吃烟”。唐终于被赶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鸦片在短时间内轻松地夺走了他们精心培养的年轻人,如果我们有机会当面感受他们的悲伤,也就不难理解道光皇帝面对一群大烟鬼儿子时的绝望心情。中国政府的禁烟令实为榨取,传教士们痛恨这些腐败的鸦片保护伞,也同样痛恨渣颠和马地臣这些鸦片贩子,恨他们在西方世界制造“鸦片并没有给中国苦力们带来任何危害”的论调,他们称之为“罪恶的基督徒们”。

到了1839年,伯驾博士及广州博济医院的美名已经传遍粤东,他的病人挤满了医院,上及达官贵人,下及苦儿乞丐,一概一视同仁。他培养了几个中国人当医助,还有很多中国医生来向他讨教医术,因为完全无法交流,中国同行们逐渐认为他“有意藏私”。当林钦差来到广州,以雷霆之势禁烟,传教士们大为鼓舞,伯驾博士准备了一个地球仪、一本地图册和《地文学》一书,兴冲冲地想要送给钦差大臣。但钦差的随从们告诉他:“向钦差大人进献这些礼品的话,首先要上禀帖。”一个外番侨民僭越礼制,想给二品大员送礼,这是一桩奇谈。几经周折,最后大人的随从们还是收下了东西,并答应替伯驾“代禀”。在林则徐日记中我们并没有发现关于此事的记录,后来他交给魏源那些粗制滥造的地图,也显然不可能来自耶鲁大学博士所赠。这三样东西很可能被钦差的随从们随手丢在一边,然后再也没人提起。

摸不着头脑的伯驾博士求助于伍浩官,因为风传钦差大臣有意接见几个美国传教士和奥利芬特洋行的商人金,金在中国经商多年从未染指过一丝鸦片。伍浩官告诉伯驾:如果和钦差大臣见面,谈论一些医学问题即可,千万莫要言及国是!钦差一直没有接见,伯驾怀疑是伍浩官暗中阻拦。

(杜莎夫人蜡像馆制作的伍浩官像)

不久,钦差派随从来问伯驾,有没有一种药能使人一劳永逸地戒除鸦片烟瘾,博士回答说:没有这种药方,但自己正在从医学角度研究戒烟治疗方法,根据不同的人,大约需要两个月至两年不等。尽管伯驾已经过于乐观,但钦差大臣还是无法满意,他听信一个江湖术士之言,贴出告示让所有瘾君子都来领取“一剂即可根除”的戒烟药。里头混合著道士做法的符水和各种神秘的东西,人们吃过后烟瘾不仅没有丝毫缓解,还吃出很多毛病来,下面的小吏们不敢向上报告,直到街坊四邻怨声载道,风声才传到钦差那里,这时赚得钵满瓢圆的骗子早已逃之夭夭。

钦差大臣很快得了疝气,所有中国医生全都指望不上。一天,伯驾博士的医院来了位特殊病人,博士认出他是钦差的随从之一,但来人并不肯透露身份。这位“病人”称自己得了疝气,问博士是否可以治疗,博士虽然认为他根本没病,还是给他装了一条疝带。又过了几天,来了个低级政府官员,也是同样地表演,博士照例给他装了疝带。他还反复询问疝带的安装方法,博士问他:是不是钦差得了疝气?他却一口否认。又过了几日,又一个假装得疝气的人来求医,他是钦差的兄弟,却依然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对博士说:自已还有一个兄弟也得了疝气,身材和自己有些相似,想问博士多要一条疝带,回去给那位兄弟安上。博士说:“我并不知道你兄弟长什么身材,我这里还有五条疝带,你都拿回去找一条合适的替他装上。”并把安装方法详尽地教会了他。

“他们一条也没有还回来。”博士在日记里略带怨念地写道。

(这就是疝带,难怪钦差大臣自己不来)

后来,钦差大臣还派随从找伯驾翻译过一些资料,其中包括著名的训诫英国女王的信。“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翻译这样一封荒唐的信,那些夸张的措辞把我吓坏了。但我还是努力地把它们翻译了出来,并尽可能使它正常些。老实说,这样一封信还不如没有的好。”

据说,送信的人出于好奇打开那封信,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因为好笑,竟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

这便是将现代医学传入中国,并给中国人带来免费医疗的伟大先驱――彼德.伯驾博士和钦差大臣林则徐之间的故事。他和钦差之间很快没有了联系,钦差不再信任他。因为钦差留了个心眼,他又派人把英文译本译回中文,发现伯驾博士的译本发生了很多偏差。到了虎门销烟时,钦差并未邀请伯驾博士前往参观,受邀的是另一位传教士禆治文和金。二人一直担心到时候会被逼着向钦差大臣磕头,好在那天钦差兴致不错,二人行了脱帽躹躬礼。

同时送给钦差两封信,一封请钦差改变与外国人打交道的方式,相互平等对待,并学习国际法外理外务;另一封请钦差赔偿金供职的奥利芬特洋行因钦差拘禁商人造成的损失。钦差风度翩翩地微笑着告诉他们:“这不是翻译好的禀帖,所以我不能收。”随后又岔开话题问他们:“义律和英国人为什么走了?”

尽管禆治文和金盛赞:“这是异教的正义对基督徒的邪恶的胜利。”但到了最后,他们还是变成了支持向天朝开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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