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烟鬼

国内的朋友来莫斯科旅行,回国后给我写来邮件,说在俄罗斯期间有个特别的见闻,就是走在大街上,经常有人向行人索要香烟,从浓妆艳抹的女郎到英姿飒爽的兵士,从未脱稚气的少年到仪表俨然的长者,被索要者一般不会拒绝,皆慷慨奉献,可见俄罗斯马路上的这种“香烟礼仪”早已约定俗成,——俄罗斯烟民“烟风浓厚”。烟民众,则风气浓。根据俄罗斯国家新闻社的数字统计,俄罗斯烟民的数量,保守估计是2000-3000万人,对于一个8500万人口数量的国家来说,很恐怖。

顺变说一句,中国的情况更不乐观,根据美国新闻传媒的报道,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烟国,15亿人口当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在吸烟。北京的新华社也说,中国大陆分别于1984年、1996年和2002年进行的三次全国吸烟流行病学调查显示,中国青少年的吸烟率呈上升趋势,目前,中国青少年吸烟人数高达5000万。暂且不论其他烟民。

统计尽管如此,社会警告也不绝于耳,但是,我们的社会对烟民还是那么的宽容,甚至姑息和纵容。莫斯科总主教约安(沙霍夫斯基)在论及吸烟和罪孽的文章中写道:“人类社会已经如此习惯,以至于为此大开方便之门。香烟无处不在!到处都是烟灰缸,到处都是吸烟区、吸烟室。整个世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吸烟室……所有的人——无论大人、小孩、病人、健康人、学者还是普通人都不紧不慢地吸着烟,从容不迫地作着孽。”

罪恶的根源当然是利益。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一项调查显示,在世界很多国家,烟草是政经济的主要来源,烟草方面的税收是政府税收很大的一个部份,在中国的个别烟草生产大省,烟草税收份额甚至会高达60%-70%.俄罗斯总主教约安在他的著作中早就指出:“香烟市场,是世界贸易中最大的市场之一,成千上万的人为了成千上万的人可以吸到毒烟,可以让毒气笼罩自己的脑袋和整个人体而废寝忘食地工作。”

根据记载,文明世界对烟草的膜拜开始于1492年。是年10月12 日,哥伦布的海洋漂流队抵达圣·萨尔瓦多,他和他的同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当地土著正从嘴里和鼻孔往外喷吐烟雾!后来哥伦布才知道,这是印第安人为了庆贺自己节日,在吸食一种植物——人在吸食过程中一直处于头晕目眩的状态,这就是我们在东正教作品中常说的:“在吸食植物之后,他们开始与魔鬼交流,说他们仿佛听见有人告诉他们,你们有一颗伟大的灵魂!”。西班牙航海家返回欧洲之后,便将这种吸食烟草时候的“精神快感”传遍了整个欧洲。吸烟,就是这样在欧亚开始流行起来。

各国朝廷和教会想尽了办法,却无法阻止吸烟的流行。1623年,教皇乌尔班八世传命,凡在教会吸鼻烟者均逐出教会。1625年,土耳其苏丹阿木拉特四世降旨,凡吸烟者,均在脖子上套上绳索游街,之后绞杀。波斯的大阿巴斯国王下令割掉吸烟者的嘴唇和鼻子,并将烟贩和他们销售的烟草一同扔进烈火中种焚烧。瑞士的律法更加严酷,他们将销售香烟贩视为上帝戒律中的“杀人者”,所有销售香烟的人都按杀人罪判刑。

俄罗斯历史上对吸烟者也曾极为严酷。1634年,沙皇米哈伊尔传令:“吸烟者将被毫不留情地处以极刑。”他的儿子继位之后,阿列克谢沙皇继承父亲的传统,继续戒烟,1649年,他所颁布的命令包括,贩卖烟草的人一经发现。即在集市上当场处以鞭刑,将鼻子打烂。行刑之后,还将犯人流放远方,永不回返。但是如此严酷的法律,也没能阻止俄罗斯烟鬼们的贪欲,他们或者躲进森林,或者藏入地窖,在烟雾的后面和魔鬼交谈。

直至十七世纪,由于烟草在欧洲的广泛传播,它已经逐渐成为欧洲人生活的一种可怕的标志。彼得大帝是俄罗斯烟草泛滥的罪魁祸首。1697年,彼得大帝取消了俄罗斯的禁烟令,允许烟草自由买卖,吸烟者从此不再受到任何惩罚,并且在1698年亲临伦敦与卡马尔丹侯爵签署烟草贸易协议。卡马尔丹侯爵预支了彼得大帝12 000英镑,并向国家金库每年支付25普特烟草,而进口到俄罗斯的烟草关税每英镑仅仅4戈比。但是,俄罗斯民间,特别是东正教教会,禁烟的呼声从未停止。东正教教会在民间旗帜鲜明地反对烟草,将其称之为“撒旦之烟”。十七世纪的俄罗斯民间民间文学中也称,烟草“生长在乱伦者和娼妓的坟头上”。曾经有一则教会的传说,讲的是旧约摩西时代的教会,曾经制定过一个吸食撒旦之烟的所谓“上帝事奉礼仪”,他们竟然让自己的走狗们在教会里吞云吐雾,以宣泄对上帝的仇恨。

后来在俄罗斯,率先抵制吸烟的竟也是教会!尽管彼得大帝推崇烟草,可是那时的教会依然谴责烟草“反上帝和亲魔鬼”。

1679年,一位俄罗斯烟草商和国家买断了烟草经营权,教宗阿得里安竟然将他逐出教会,并且宣布他的家人、子孙祖祖辈辈都将永远受到谴责。十七世纪,一位名教贝里的西方人在书中写道:“直至今日,没有任何一位俄罗斯神父会走进烟雾缭绕的房间。”

我曾经在2005年拜访宗教圣地奥普金纳(俄罗斯卡鲁什州),那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俄罗斯没有烟草骚扰的城市,实属罕见。尼卢斯在《上帝河之畔》里引用了一个奥普金纳长老聂克塔利所讲的故事,讲的是卡鲁什州总主教格里高利反对烟草的故事:总主教格里高利一向待人宽厚,爱神学院的弟子如爱儿子一般,但是,他又一个很严格的规矩,那就是学生中谁想经他手祝圣而成为神父,绝对不能染上吸烟的恶习。一位神学院的学生有幸成为神父候选人,这天,他来到神父的房间祈求祝福和约定举行祝圣仪式的时间。总主教很亲切的和他交谈,约定了时间,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兄弟,请问你吸烟吗?”“尊敬的总主教大人,我没有这个嗜好。”学生说。“这太好了,”总主教高兴地说,“你真是我的好学生,好好准备去吧,上主祝福你!”学生告辞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双膝跪地,前倾匍伏,接受总主教的祝福。突然,从学生的斜襟法衣的口袋里,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掉了出来。总主教大怒,喝斥道:“你为何骗我?!”他发火地样子前所未有,“你在向谁撒谎?你在向谁撒谎?你还口口声声说要诚实地事奉上帝?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

我本人也亲眼目睹过两次神父和烟民的交锋。第一次,是在北京,我们教会男子无伴奏合唱代表团在北京小憩,用餐的时候,一位唱歌的兄弟离桌吸烟,坐在饭桌对面的拉斯基斯拉夫修士大司祭,面色严峻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说:“你吸烟的时候,不要转过脸来!”那位吸烟的兄弟满面愧色,把脸转到窗口,始终不敢把烟雾弥散在饭店的包间里。另外一次,是在朝鲜平壤。大同江边的圣三一教堂拉开圣幕,我们刚做完“里图尔吉亚”(事奉礼仪)出到教堂的院子里,一位前来礼拜的俄罗斯官员就从口袋中摸出香烟,还没等他抽出一支,狄奥尼西大司祭立即正色制止:“这里可是教堂!”那人连忙将香烟藏进怀里。

为什么教会如此反对吸烟?根据教义,吸烟是一种源于“愉悦依赖”的罪孽,无论人吸烟的动机是什么(缓解疲劳、增进友情、社交应酬、寻求自信),其最终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泯灭人的智慧和情感。人沉湎于吸烟的愉悦,他总是被诱惑着重复吸食,遂逐渐养成习惯——致命的贪欲渐渐地使吸烟者作茧自缚。

吸烟,对我们东正教教徒来说,就是贪欲。人就其属性来看,吸烟和饮酒一样,属于被造之身的非固有事物象征。或者说,吸烟和祈祷是相互对立的事物。东正教圣祖称祈祷为“人类心灵的呼吸”。祈祷的时候,人的心灵专著于上帝,祈祷给人带来平静的心绪和清醒的智慧,带来精神的力量和朝气。而吸烟,只是肉体的呼吸,它能给予我们的仅是一种“力量和朝气”的替代感觉。祈祷的象征是教堂神父手中香炉里散发出来芬芳的香气,这种香气很明显和魔鬼迷惑人心的烟草香气格格不入。我在拜读俄罗斯伟大圣哲约安(科隆什塔特斯基)的作品时,记得他曾这样评判吸烟的恶习:“人,完全曲解了最敏感的快感,曲解了味觉和嗅觉,曲解了呼吸的意义,人几乎是在不间断地吸食着刺鼻和呛人的烟雾,如此这般,仿佛是为了悸动在其肉体中的魔鬼而烧香,用这样的烟雾污染家庭的里里外外,首先,是让罪恶的烟雾熏透他自己。人啊,烟草时时刻刻地消磨着你的情感和你的心灵,烟雾分分秒秒地吞噬着你诚挚情感的表述,代之以肉欲的、卑陋的和敏感的成份。”

吸烟,有违上帝的制定的戒律:“不得杀人”。这是为什么东正教教会禁止吸烟的主要原因之一。说得再重一些,那就是,吸烟是贪欲,这个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那么到底这里贪欲说得是什么呢?根据俄罗斯苦行前辈著作中所说,贪欲是一种罪孽的、顽固的陋习,它随着光阴流逝,它逐渐附着于心灵,成为习惯。这种习惯极其顽固,以至于最有逻辑性的论据,都无法说服人们戒除这一罪恶习惯。

总之,一旦成瘾,人即一心一意、竭尽全力地开始追求其心向往之的快感。最可怕的是,在这个时候,人不承认自己的恶习和有害的嗜好,开始逃避良心的谴责——用圣者前辈的话说,就是“良心消失,隐匿于成百上千次的、花言巧语般的和胡搅蛮缠的辩解之中”。

那么,怎么才能戒烟呢?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依靠宗教!圣彼得堡的烟民阿列克谢·马宇洛夫身受香烟之害,决意戒烟,上书圣父前辈阿姆甫洛西,讨教戒烟方法,阿姆甫洛西致信说:“仔细地忏悔所有七年来,甚至是一生的所有罪孽,并且经常领圣体,每日站立诵读福音书,痛苦来临的时候,再读重复诵读,直至痛苦消失。或者单独深鞠躬三十三次,回忆救世主在大地上的伟大事迹和三圣的荣耀。”阿列克谢·马宇洛夫接到信后边看边抽烟,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接着,边感觉到因为烟雾而引起的恶心。当夜,他竟然一支烟都没有吸。也许,这正是我们造物主施于大地子民的伟大奇迹吧!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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