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雷,“独立作家”专栏作家。精神性诗写者。上世纪9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独立于官方协会与圈子之外,以固守边缘为本体。倾向于发现那些未被发现的,言说那些未被言说的,抱持独立的批判清醒与自觉。著有《默雷诗歌集:最后或完成》。现居大同。

001

任何一个时代,就当时的诗人而言都是两个字:混乱。但丁的时代是这样,波德莱尔与兰波的时代同样是这样,普希金的时代又何尝不是呢。到了奥登与布罗茨基的时代,还是这样。所有的诗人都无一例外地不满意或不满足自己的时代。因为他们既是思想艺术的沉思者,又是诗歌艺术的开拓者,否则他们与同时代的大众没什么两样,源于此,才最终彰显他们的独特与独立。

002

布罗茨基在评价曼德尔斯塔姆的诗歌时说:诗歌,首先是联想、暗示、语言和隐喻平行线的艺术。写作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存在过程,因为它利用思想服务于其目的,它吸收观念、主题等等,而不是相反。果真是这样的吗?一切都值得我们精心深究!

003

诗歌和你在一起,它覆盖你,缠裹你,这就是所有。因此诗人叶芝说,与他人争辩,产生的是雄辩;与自己争辩,产生的是诗歌。

004

一首诗,首先要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并送自己回家。

005

思想之独立,精神之自由,是一个诗人,乃至一首诗歌存在的基本理由。

006

无论国人以什么心态、什么方式、什么水准、乃至什么目的来创作或阅读诗歌,我都能理解并接受,而且也必须理解与接受。理由很简单,人们忽略的往往是一首诗歌最尖锐的部分,而吸纳的恰恰是诗歌最为平庸的泡沫——因为这些泡沫最简单、最容易理解,相应的也最容易被接受与认同。对于类似哈特·克兰或保罗·策兰这样有难度的诗人来说,无疑是个悲剧。

007

诗歌与哲学一样,其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发现那些未被发现的,言说那些未曾言说的,进而最终抵达陌生处。

008

现代,再现代些。兰波曾发出如此呼唤:要绝对现代。即使置身于炼狱之漩涡。

009

无知者无畏,一如无畏者狂悖。是的,唯我独尊地傲视一切……这几乎成为绝大数中国诗歌创作者的共同宿命、恶习与通病。却不能像诗人塞弗里斯一样时刻警醒自己,对人对诗歌对他者的言说保持终极性敬意。由于内心始终缺乏对诗歌的敬畏,进而最终丧失对诗歌的本体虔诚。

010

什么时候,我们精神的目光能够真正分清馒头与砖头,什么时候我们的思想与书写也就能悄然抵达灵魂与诗歌。

011

一个不懂得救赎的人,或者说,一个内心没有丝毫救赎意识的人,永远也无法从精神上真正懂得诗歌。

012

如果我们的眼睛被别人要求去看自己不想看的东西,那我宁愿闭着,否则,我就不会写诗。

013

现在,我明白了叶芝晚年对诗歌的畏惧心理是何缘故。他总是担心自己写不好最后一首诗歌,而他的《在本布尔山下》,确证了他写好了自己的最后一首诗,并且其中的一句诗竟成了他的墓志铭。直到生命尽头,对诗歌——他和我们一样,这种不知去向何处的盲目,依然在心中弥漫。这是他担心他写不好最后一首诗歌的根本动因。

014

诗歌,是诗人与灵魂,与现实,与自己对话的唯一方式。也是走向自我辨认的唯一可能。而一个内心不干净的人,最好不要触碰诗歌,否则,其精神世界将永远处于某种分裂状态。

015

在诗学领域,盲目——是所有创作者的共同码头,至于每个人、每行诗驶向哪里,没有人给我们提供现成的舟楫,一切皆源于自己的智性。如果我们不是像兰波那样——是一个完全靠天启写作的人的话。

016

美国诗人哈特·克兰尽管生命短暂,但以其天才性的创作,最终完成了对以艾略特为代表的知识性写作的挑战。并以长诗《航行》颠覆了艾略特的《荒原》,为英语诗歌再次创造了一座诗歌艺术巅峰。他的独到之处在于,将抒情诗隐秘地转换为史诗性质的鸿篇巨制,迄今为止,仍是一个原创性质的不可复制的艺术经典,一如《荒原》熠熠生辉。

017

美国诗人雷蒙德·卡佛,一个值得我们重视的诗人。他最独到的诗学贡献在于:在抒情诗的言说中,实现了叙事的企图。而且这种叙事又被其丰富的思想所激活,辉光四处流溢。

018

语词尽可能简洁,但力求意象精确,我想这可能是现代汉语诗歌需要作出努力得一个方向。

019

重复性写作已变得毫无意义。这样词语会腐化,会糜烂,会成为语言的骷髅……而我们俯瞰得正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就在你眼前——你的鼻尖之下。

020

一个诗人偶尔写出十首八首好诗算不得什么,甚至写出一部两部好诗也算不得什么。衡量其是否优秀与伟大的标志恐怕只有一个:是否最终形成了独立而不仅仅是独特的言说方式,以及蕴含其中的独立批判意识与批判精神。

021

在词语中行走,如同在刀剑上穿梭,而每一行诗歌的每一个意象、每一个隐喻,注定都是隐秘的蒺藜。而无法领悟或意会隐喻的阅读,对诗歌来说,那无疑是一种失败的阅读,也注定是一场灾难。

022

诗歌不是对生活的注解与诠释,而是对不完美现实的抵抗。

023

毫无疑问,诗歌在退化,由于汉语以及汉字在退化。一些字词由于所谓的“敏感”而被禁止使用,就像明清时代;另一些原因则是由于电脑的出现,最大限度地抵制了语词的书写,这样客观上对诗歌创作乃至整个文学写作提出了致命挑战。由于我们手里可用的词汇愈来愈贫乏,甚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匮乏。而且词语的色泽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贫瘠。

024

世界上没有那个民族像俄罗斯这样的民族如此执着而广泛地热爱诗歌。俄罗斯与我们这个民族热爱诗歌的最大区别在于:他们热爱的往往是诗歌最深刻的部分,而我们则恰恰相反,热爱的常常是诗歌最肤浅的部分。

025

诗歌,一种旁观或旁听,乃至一种见证。

026

诗歌,不是命题作文。不是情绪宣泄的一个窗口。每一个新词都是一粒逆风的种子。如果一个人没有形而下的生活,乃至精神性的直接经验,那他(她)就不可能创作出形而上的具有命运感的诗歌作品。即便他(她)模仿或掩饰,但在字里行间的缝隙,也会不由自主地渗漏出某种失真的勉强。毫无疑问,任何伪艺术的存在皆发酵并仰赖于此。

027

诗歌的最大抱负,就是试图穷尽词语和心灵的所有可能。在语词上,策兰的诗歌实践,堪称典范,由于他独创了一种与死亡对话的语词系统;而精神上,佩索阿则几乎穷尽了有关心灵的所有细节,并独自构筑了一个诗歌帝国;在艺术手法的精湛上,布罗茨基、特朗斯特罗姆、奥登、哈特·克兰为此做出了无可替代的修正,迫使诗歌再次走向了精致。

028

维特根斯坦说,哲学必须当作诗歌来书写。同理,我以为,诗歌有必要当作哲学来书写。因为这样至少在诗歌艺术思想上保留了精神领域最可贵的部分。

029

模仿别人是一种窘迫;而被人模仿是一种尴尬,这种状态即是布鲁姆称之为的“影响的焦虑”,就其本质来说,这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所以,超越即是原创。这才是文学艺术的灵魂——无论是超越自己还是超越他者。

030

任何一种理论,如果忽视了人类直接经验中的任何一部分,都会变得无效。看来诗歌艺术也是这样,一种更为直接的经验需要就是——某种迫在眉睫的现实感!

031

人需要思考是一回事,而有能力思考则是另外一回事。犹如人需要诗歌是一回事,而有能力创作诗歌则是另外一回事一样。

032

对优秀汉语诗歌的鉴赏,就一个说汉语的人来说,是对其自身语言感悟能力的考验;也是对其自身汉语审美水准的终极检验(由于诗歌是语言的最高形式);更是对一个民族整体汉语审美水准的考量!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人客观上承担着净化、丰富与创新语言审美的使命。

033

诗歌,是一种生活,而不单纯是一种体裁。由于它蕴含着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期待,以及期待中的言说。

034

对后现代的诗人来说,扎根于经验传统与借鉴西方文学经典之间,依然面临着一种内在的必须,一种高度自觉的综合。丧失或放弃了这一选择,就意味着我们会像大街上的落叶,随时漂浮起来。

035

写作就是与自己的精神相遇与辨认,而辨认是相遇中最核心而闪光的部分。如果丧失这一相遇,写作就几乎变得毫无可能。所以艺术创作,就是希腊神话伊卡洛斯的翅膀,宁肯飞高甚至摔死,也要决然飞出。

036

诗歌的意义,就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抵抗,自己颠覆自己、粉碎自己、重构自己,以美学建构一个理想的精神堡垒。

037

人们习惯于从诗歌中寻求社会意义,其实这是政治思维的一种延伸思维。一首诗歌就是一首诗歌,它的价值取向可以呈现多元艺术状态,但至少有一个价值取向是共同的——那就是正义的和道德的!而如今诚如于坚所说,诗歌成了中国人的一种“泄药”,除了发泄自己的那点“郁火”,无论如何升华不到高贵的精神层面。这一现状值得深度关切!

038

有些诗歌我们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包括一些大师的作品。其实,有的时候,不是诗歌本身写的不好,而是由于你不喜欢或不习惯这首诗歌言说的方式、看事物的角度,以及词语浸入思想的格式……当然有的诗的确是由于写得不好而迫使你厌恶。

039

我写作,是为了保存已有过的东西。

040

阅读一首诗,其实就是阅读一个诗人的精神史与心灵史,就是向自己的内心移民。

041

诗歌是创作出来的,而不是生产出来的;在诗歌面前从没有名人神龛,而只有诗歌文本。

042

一首诗的命运,不在于它遇到了多少人,而在于遇到了懂它的人。一如教徒遇到了基督,而基督遇到了上帝。

043

一个诗人的创作总是仰赖于一种隐秘的诗歌精神的照耀,总是沉浸于一种默默无闻的启示。而不是靠那些无知者明星般的盲目追捧,如同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如同中国诗人多多。

044

布罗茨基巨人般的语言和文化视野,他的句法和思想,能够超越诗节的限制。使人们对其诗歌的阅读能成为一种灵魂的淬炼。在布罗茨基那里能学到的东西就是:清醒、尊严、对词本身的尊重以及这样一种意识,即必须为词支付现金,也就是全部的生平、全部的生活。

045

“艺术是一种表达。好的艺术是完善的表达。”

046

伊凡·哥尔如同勒内·夏尔、保罗·策兰的诗歌一样,最终都会迫使我们在他面前考虑现代诗歌的每一个词,在思想中重新开始的所有可能。

047

对于一个诗人来说,他的名声的确立,也同时意味着他诗歌创造力的熄灭。而且常常是这样。

048

约翰·克莱尔的诗歌让我震撼,他那无所不能的场景的进入,对人类的创造力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刷新。

049

“艺术上,要有狂热才能获得艺术之精微。写诗是理解外在对象之一大法,是滤去杂质的特殊手段。因此,想做好一件事,这件事必须浸透你全身。”

050

诗人或具有诗情的思想者往往毕生有一种期待,即语言会拯救我们,让我们摆脱不思考的诱惑;他们承担起讲述实际发生的故事的责任,向人们展示“事物的内在真理”。而没有与他人共享的现实,真理便丧失了全部意义。

独立作家
投稿信箱:[email protected] 自由写作精神,无所顾忌。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