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文字游戏智斗狱警

八月中旬的一天夜晚,天气出奇的闷热,又赶上“土匪”值班。“土匪”是在押人员给狱警P起的外号。P平时苛刻蛮横,只要他负责放茅,最多两三分钟就赶人,稍有迟滞,轻则挨骂,重则拳脚相加。只要他值白班,号内就得鸦雀无声,只能规范坐板。按监规坐板,时间长了,如同受刑。在押人员屁股上的疥疮和溃烂多是坐板所致。P值夜班还好,此时他不是看小说,就是打瞌睡。

牢房的换气扇听说是近两年新上任的局长让装的。因为牢房是“非”字形上下两层,换气口在号内铁门上方朝内开,不直接与外部相通。土匪刁钻苛刻薄心术不正,在甬道看书或瞌睡时,为避免呼吸号内排出的浊气,竟擅自将换气扇关掉。

据斜眼儿和贵州佬听以前在押的人员讲,去年就因为空气闷热,造成好几起窒息抢救事件。关掉换气扇,号内空气越来越热、越来越闷、越来越恶浊,号内的人不得不大口喘气,忍受煎熬,以至于无法入睡。

我问斜眼儿为什么大家都逆来顺受?为什么不起来大声抗争?!

斜眼儿说:“共产党最不怕绝食抗议,饿死活该,打死白打,而且人不知鬼不觉,没处伸冤,没处讲理!报纸新闻都归共产党控制,你冤死了,绝食死了,外面谁也不知道!只有家属领尸才知道,知道什么?知道是抗拒改造自绝于人民!你说的这一套抗争,都是看电影看的:共产党员在国民党监狱又绝食又抗议还唱国际歌,平时可以大声喧哗横躺竖卧。可是在共产党监狱里你试试?!这半年多,光煞绳致残的有好几起了,没听说哪个警察被追究责任。”

斜眼儿大口倒了几口气又说:“集体抗议叫吵监闹狱,为首的轻则背铐、煞绳、摇旱船,重则进小号吃‘小灶儿’和加刑!不信你试试?!我反正犯不上挑这个头儿。我还得靠这双手吃饭呢!”

我怒火中烧,决定挺身而出,向这不合理的现实挑战!于是,我起身走到牢门探视窗,大声呼叫:“班长,求风!班长,求风!”我边喊边觉得自已也在委曲求全,为什么人的正当权利还要去乞求呢?!“班长,求风!班长,人都快憋死了!班长,求风!”

“你他妈的,闭嘴,再吵监闹狱我就收拾你!”这是那一夜土匪唯一的一次作答。

这时,只听楼上号里有好几个人齐声大叫:“班长,求风!班长,求风!班长,求风!”

换气扇依旧不转。

累了,再加上夜深天气渐凉,呼叫声渐稀渐弱,一个多小时后完全停止了。

第二天早晨狱警换班后,二楼传来一阵狱警的怒骂和申斥。没过多久,传来杀猪般的惨叫。逐渐地,惨叫声聚合在一起,此起彼伏地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听见没有?!楼上被集体摇了旱船,少说有三四个。”斜眼儿对我说:“集体求风,就叫吵监闹狱!我没跟你瞎白话吧?!一会儿这帮孙子还得找咱们号的麻烦呢!不信你等着瞧。”

果不其然,二十多分钟后,牢门被打开了,四五个狱警涌了进来,为首的看守班班长怒气沖沖地问:“昨天夜里是谁带头吵监闹狱?”这班长大个儿,相貌堂堂,手里拎着绳子。

没人吭声。

班长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吭声。

“怎么?有胆儿吵监闹狱没胆儿承认?!好汉作事好汉当,再不承认全体罚站,不许吃饭!”

我站了起来:“班长,号里没人吵监闹狱。”

班长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我。

不等班长说话,我接着说:“昨夜太闷太热,换气扇不开,人受不了快要休克了。是我向班长申请求风。”

“怎么又是你?”

上一次我曾经向看守所抗议:每日应看的《北京日报》为什么时有时无?!

大个儿班长二话没说,转身向其他狱警做了个手势,离开了。

牢内异常地沉静。片刻之后,斜眼儿说了一句话:“人还是得有头有脸有文化!”

出处:北京之春
整理:2019年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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