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昨夜你说在外海设置水雷,轰隆轰隆,炸死了好多条鲨鱼,鱼肉横飞,血腥四溢,鲨鱼吓得不敢来了,度假营因此生意兴隆。你说,要不是婆罗洲皇后叫国防部助一臂之力,鲨鱼食人以及谋财害命的名声怎么洗刷?我听了很高兴,你有皇后作靠山,ZY小姐为你拉生意,度假营的前程真的不可限量。

你昨天聊天时钻牛角尖,问我何谓“司空见惯”,一下子问住我了,只好支支吾吾。不瞒你说,我们对成语都不求甚解,满足于晓得它是啥意思,而不问它的出处。初中读书时,我作文还把“司空见惯”,调皮地写成“屎孔见怪”。这种冷僻成语的确难懂,即便寒窗十年的也不可能都明白,就像“以筵叩钟”、“引足救经”,还有“芦中托渡”、“硬语盘空”,只有知道它的典故,才明白它的意思。

就我所知,卖弄学问,晓得十万个为什么的,最厉害的是钱钟书。他表面上学富五车,其实掉书袋、抠字眼。他那冷僻的学问,实质是自言自语,对社会的进步几无帮助。你若不信网上调查一下有几人看《管锥篇》。有个粉丝曾对我说,“看像煞有介事的文章,还不如看你的《性生活从推油开始》。”要是我准备了演讲稿,先背诵一段《离骚》,再大谈何谓“以筵叩钟”,再考证韩信究竟是先吃了浣母的白饭,后胯下受辱,还是先胯下受辱,后吃了浣母的白饭,你说听众会不会竖起大拇指,说我满腹经纶呢?说句题外语,此人品行也不怎么样,八面玲珑,见风使舵,对社会一无担当。抗战时期,仅仅因为重庆生活条件差,就去沦陷区上海混日脚。根本没有亡国切肤之痛,只想求全保命。后来的所作所为,说明他不过是个善于保命的动物而已。

你对汉语应不求甚解,就像我们不求甚解官府为什么叫我们吃河蟹。网络流行语“打酱油、俯卧撑、草泥马”,不晓得它们的出处,是不知所云的。还有“××,你妈叫你回家吃饭”。“××”既可以填充为胡佳、黄琦、谭作人,也可以填充为刘晓波、刘逸明……此熟语,你也不求甚解。当然,以前一些新词组,比如“五讲四美、从重从快、三只手表、八荣八耻”,一个异国女郎也是没法理解的。

还有,我早跟你说过,汉语词组及成语的含义,你不能像对待“鹦鹉学舌、画饼充饥”那样望文生义。就拿“卖肉”来说,这既是指杀猪的屠夫行当,也指妓女暗娼卖身谋生。上次有个女孩说自己的母亲卖肉,大家都笑了起来,她涨红着脸要紧解释,母亲在菜市场工作,卖猪肉。“割肉”同样如此,并不是真的割什么肉,而是指在亏损的情况下,忍痛卖掉自己的股票。现在的股民习惯于割肉,因此说起割肉,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惊心动魄了。“余含泪”这个词,也不是说含泪是多余的,“王做鬼”,也不是说做鬼的都是大王。

不正常的性关系,汉语也有两种说法,书面语叫“婚外恋”,市井语叫“轧姘头”;对异性动手动脚,书面语叫“上下其手”“性骚扰”,市井语叫“吃豆腐”“咸猪手”;炒股嘛,有的称赌博,有的称博弈;证券嘛,有的称股票,有的称筹码。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要是人家说,有一个叫刘逸明的“无业男人”,造谣被衙门拘留。你不要轻易相信,应郑重审视何谓“无业男人”。刘逸明是作家,是我们独立笔会的会员,一直辛劳地在为各媒体写稿,为自己的饭碗奔波,怎么能称“无业男人”呢?他只因为对杭州飙车撞人事件判断失误,而说他造谣,把他关了十多天。要知道“判断失误”跟“故意造谣”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公民对公共事件的质疑,哪怕是错误的,也是他的权利。照官府这种做法,叫人吃官司极其容易。只要不公布事件真相,不给公民知情权,由人猜测质疑,然后一网打尽,呵呵。

对汉语词组及成语的含义,也不能死记硬背对号入座,因为汉语的词组一直变化。有些词组的本义基本不用,大家都在用它的引伸义,就像“守株待兔”,还有“小姐”。“小姐”,现在不是指古代躲在闺阁里的富家姑娘,而是暗指做皮肉生意的年轻女人;除此之外,还有“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其实夜郎臣民除了杨佳邓玉娇,很少有人这么干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只不过表示言说者的勇气像武松与荆轲罢了。几千万斧头党党员,都说“为供采主义奋斗终身”,事实上却不少人在为仁敏币奋斗终身。有的词组甚至还被偷换概念。比如“见义勇为”,夜郎宾馆服务员──邓玉娇被邓贵大强奸,黄德贵见贵大兄一时不能得手,上前帮忙,也有人称之谓“见义勇为”。

还有一个词语叫“供认不讳”,也不能望文生义。刘逸明抓进去,说他供认不讳,说实在的,蛮容易混淆视听。事实上他只是承认文章是他写的,并没有承认造谣。刘晓波被抓进去,也说供认不讳,其实他只承认零八宪章有他的份,并没有承认“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隐蔽的“供认不讳”,现替换了露骨的“坦白交代”,它已成了官府的新把戏。文人光明磊落,承认所作所为,衙役都说“供认不讳”。今年七月中旬,锦衣卫曾不请自到,来我家问我有没有在国际笔会三百个作家呼吁营救刘晓波文件上签名,我说记不得了,请拿文件给我看。他们不敢拿出文件,就激将法,说做人要有风度。我回答,我是黄包车车夫的儿子,要求底层出身的有风度,是强人所难。如果我承认签名,他们向上交差也是“供认不讳”。“供认不讳”这种说法,好像证明他们审讯文人有绝技似的。事实上,衙役除了扁担绑顶墙头,一无所能。我心底认为,对付“供认不讳”,最有效的方法之一是:零口供、装糊涂。

我说这么说,似乎对汉语词组十分通晓,其实仍然在黑暗中摸索。因为夜郎经常冒出一些新字眼,比如国庆前夕,上街巡逻的协警箍着一个上面写有“巡逻防控”的红袖套。起初我不知是啥意思,琢磨了一会,才感觉或许衙役担心国庆期间草泥马PK河蟹。估计随着形势的吃紧,第四个字会不断变换,以后变为“恐”,结束变为“空”。

夜郎还有一些字眼,我亦不明白其中的精髓以及风险,有时候仍吃它们的下脚水。比如“伸张正义”,我一直为此激动,被它俘虏。待衙役上门,老是上门,几个朋友苦口婆心劝我正视现实,抛弃理想主义,才晓得伸张正义也不能过于热衷。说老实话,在夜郎伸张正义风险实在太大,举一个例子,假如你真实说出对新疆事件的看法,规劝朝廷不能把新疆打造成巴勒斯坦,人家就会说你别有用心、吃里扒外,趁火打劫。运气好时,像朱欣欣那样勒令闭嘴请旅游,运气不好,则像唯色那样警告威胁请喝茶。

江苏/陆文
2009、9、13

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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