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云暗,气压低得憋死牛鬼蛇神妖怪。想写一下校长曾经的菜园。

那是1995年5月,贤斌同学在北平,和阳平杨宽兴之流折腾。天低云暗,气压低得憋死牛鬼蛇神妖怪的样子,风声不吉,忌言语,不良于行。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瞻前或顾后都是多余。去城里行了一圈,被人抢白了一通一一你们在搞啥子?被人宽慰了一阵一一从来如此,天不塌呢。您们那些老人和长辈啊,嗯嗯。

回到谋食的学校,守着学生。偶然看见窗外围墙根下有一爿空地,我的心微动,有了开垦一片菜园的意思。此时此刻,没有比伺弄一片菜园更合适更伟大的世事来平复我的心海。

已经有四、五家人开垦了自己的菜园,剩下的那一窄绺是被弃掷不用弄过人工木耳的一间大棚和温室,现在被乱石杂草野蛮占领。借了学校近处学生家的各种农具,赶走蛇、鼠、蜘蛛和蜈蚣,清理碎瓦、乱石和玻璃。阿珍老师带着蹒跚学步的巴驼来观看和做啦啦队战士。三天,就拾掇出一片小小的平整的土地。下种、管理,就成为一个菜园。

菜园不大,就经济学和实用而言,最好种些葱葱蒜苗辣椒香菜,有这些小东西,餐桌上空就会袅袅飘香,多出一些美好来。

其余可以种空心菜、莴笋、菠菜、苋菜、茄子、冬瓜、豇豆、胡萝卜……

记得最初,种的是莴笋、白菜和菜瓜。我的梦很美好,早种早收,但这种美梦破灭得也快。白菜和菜瓜的小苗被虫子吃光光,莴笋呢,花了不少时间,洒了很多汗水,免强活了下来,然后猛猛地上窜长高。不幸的是,杆儿小姆指粗细,叶子指甲盖一样大小,在阳光的曝晒下招摇。

我虽是一个有十二代以上的历史的农家孩子,也跟随家中诸老,挑过不少担,扛过数把锄,种了很多蔬菜和庄稼。正因为如此,我的内心世界里没有田园牧歌似的乡村风光和浪漫,那么,如果能够挣脱土地的束缚,逃离,就是我最伟大最正确最光荣的梦想。所以,适时播种,适时耕耘,这些道理,我听到过,并不特别在意。

读书毕业打入另册,遣返故里,此刻稼穑,大违农时,夏种冬菜,暑植凉禾,自以为计,无科学技术及物资更改小气候及措施,颗粒无收。背时!活该。

我决心改变,种上正当季节的空心菜和青椒。这下很快成活,只是瘦得厉害,一心一意拿黄叶黄脸盘给我看。我刚从我母亲和巴驼外婆家讨要了磷肥和尿素,天就从酷热变成大吹冷风大翻滚乌云的样子。要下雨了。我将两种肥料放在空心菜和青椒根部10釐米的地方,浅挖坑浅埋上。慌忙中把阿珍老师和巴驼牵到屋檐下,雨就刷刷砸下来。雨下到天黑,雨又下了一夜。

勿违时,妥妥地施肥、除杂草、灭虫害,我家的菜园有令人尖叫的丰收。19棵空心菜和10棵辣椒,一家人三餐享用,还有大余剩,只好邀周志刚等同学去掐去摘。

暑假里,每天下午,阿珍老师她们战天斗地打麻将,我就带巴驼玩耍。如果巴驼另有人带着,我就去厨房煮稀饭做凉面,然后剁青椒,然后炒很多空心菜。打麻将的间隙,青椒空心菜凉面和稀饭,大家吃得高兴极了。

凡此种种已富足,又有冬瓜挂满藤。左邻右舍顺手摘走,不愠不怒一一读书人嘛,怎么也不能说是偷吧。哈哈。

1999年被迫逼离开那学校,那菜园当然也抛在身后,为人所占有占领。

二十年过去了,阿珍老师和我常忆起那些日子,并时时言及那菜园。今年8月1日,回老家拜祭去世十四年的父亲,问巴驼是否愿意去那学校看一眼。他说,不,没多少记忆。那时他真的很小,美好和苦难都不能留存心底。方向盘在他手中,那么好吧,我们呼啸而过。

那时校长还不是校长,但并不妨碍你们和我们现在把那菜园叫做校长的菜园。

明白,曾经的菜园不再有不再来,便兀自在自己心中开垦一片土地,种上自由的花朵和蔬菜,适时锄草、施肥和灌溉。这样的菜园,你们和我们是否也可以叫做校长的菜园?

是为记,名《校长的菜园》

2019年8月3日,旅途中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