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quired 2019-09-08

在爱情上我不是一个苛刻的人,除了快乐和温暖,我什么都不想从男人身上得到。钱,安全感,地位,成就感,包括智识的乐趣,这些我都可以自己追求。

那些为爱情所花的气力,飞蛾扑火般的全情投入以至全盘皆输,在我看来,是浪费时间,是逃避自由,逃避承担起一个更强大的自我的责任。过于看重爱情的女人,是放弃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刘瑜)


采访 撰文|木塞
来源|《智族GQ》,有删节

当代才女里头,刘瑜必须算上一个。顶着女公知、美女作家、诗人、学者等名头的刘瑜,理论性的学术专栏写得溜,写起情感和女人来也可以说是很精准到位。

她说“女人爱起来哪里是伤风感冒,上来就是肿瘤,良性的也得开刀,恶性的就死定了。更可气的是,她就是不爱的时候,也要把‘不爱’这件事整成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天天捂着心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那窝囊样,烦死我了都。”

看到《智族GQ》对她做的采访,她的回答颇觉好看,特别分享给大家。关于感情,关于男欢女爱,关于女性独立,刘瑜的观点或许可以给我们不一样的解读。

——微橙子

刘瑜:从男人身上,只想得到
快乐和温暖

她比照片上娇小、秀丽。她是一名年轻的知识分子。头顶着哥伦比亚博士、哈佛博士后等一系列让人艳羡、眼晕的头衔,到清华做了一名副教授,教授政治学。2010年,因为一本成为畅销书的时评之作——《民主的细节》,她成为国内少见的思维缜密、见地广博、常识清明的青年思想家。

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女人,要成为被她喜欢的男人,其困难程度会不会很高?我们带着这类的疑问,向刘瑜发出了采访邀请。

性不能使不好的爱情变好
但会使好的爱情变得更好

GQ:男人都会好奇女性对自己身体的感受和她对性的态度,你对此是什么态度?比如有女人说过只要两人相爱,一辈子不做爱都可以,或者说没有性能力都可以,你觉得呢?

刘瑜:我以前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以前跟朋友交流,她问我,对我而言性在爱情中的比例是多少?我说是0。尤其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不重要,当然后来我也没觉得它多重要,但慢慢我觉得它对两个人的关系来说,是一个解毒的东西,它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柔软,更神秘,更诗意。我现在的看法是,性不能使不好的爱情变好,但它会使好的爱情变得更好。

GQ:仅仅从身体反应上看,你觉得男人阳刚重要吗?

刘瑜:还是挺重要的。随着年龄增长,到三十多岁之后,我反倒更接受人的动物性的一面。

GQ:就是去享受自己的身体,享受性本身的需要。

刘瑜:性至少比二十多岁时更重要一些,虽然也没有重要到成为决定性因素。我倒不觉得男人就应该阳刚,女人就应该阴柔,无论男人女人,我都喜欢有气场和爆发力的人。这个跟性别意识也许关系不是那么大,说白了还是我对人性的一种认识,我就觉得一个人应该有好奇心,有求知欲,敏感、丰富、活泼。优秀的人是一团活力,哪怕“颓废”都是暗暗铆着劲的颓废,一个人充满活力,在我看来他就具有强大的人性。

GQ:这种生命力是一种魅力?

刘瑜:对。

GQ:但仅仅从动物性来看呢,是否希望男人至少在身体上比你强大?

刘瑜:可能,但不绝对。某些高大帅的男人,跟他一谈话,发现他空洞无物,能力、见识、品性都比较差,对我来说吸引力就会立刻消失,还不如一个个子矮小,但是讲话做事非常有气场有力量的人。

需要精神上的同路人

GQ:你是一个政治领域的学者,但作为一个女人,回国后会不会觉得懂你的男人非常有限?

刘瑜:其实不少。爱人也好,好朋友也好,在所谓核心价值观上比较接近的,其实有好些,当然取决于怎么定义多少,对我来说,三五个知心朋友就足够了。

GQ:在思想默契的程度上,你是不是一个比普通人有更高要求的人?

刘瑜:我觉得不能要求男朋友或者先生事事跟你观点一致。大多事情,他跟我观点的重合度有75%,我觉得就挺好了,如果能到90%,那就是心心相印了。当然如果观念相差太远,重合度到了50%以下,彼此肯定看不顺眼,何必在一起呢?在相互理解上总有个门槛。

GQ:在选择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希望在精神上他比你强吗?

刘瑜:不会,为什么一定要比我强?但他应该是一个精神上还比较强大的人吧,不然怎么会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在爱情上我不是一个苛刻的人,除了快乐和温暖,我什么都不想从男人身上得到。钱,安全感,地位,成就感,包括智识的乐趣,这些我都可以自己追求。

GQ:喜欢你的男人之间,会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吗?

刘瑜:应该都是比较包容的类型。如果一个男人脑子里对女人有成见,觉得女人就应该这样那样,不太容易喜欢我。我爱自由,脑子里没有太多的禁区观念。我总在逆行,写敏感时评教授不应该去做,关心政治女人不应该去做,当大学老师官二代很少有人去做,但我都做了。如果一个人脑子里有很多禁区和定式,和我可能就处不好。

GQ:包容这个词听上去并不是那么简单。

刘瑜:当然。一个事情出来,急于做判断的人很多,好为人师、爱指手画脚的人很多,真正有包容心的人很少。我欣赏那种“我先看看听听再发言”的态度,那些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的人,这样的人确实不多。现在很多人,可能在网上待的时间太多了,戾气太重,这种人我就不太喜欢,哪怕他跟我观点一样。一个人如果能够从别人或者别人作品的一大堆缺点里看到优点,我倒会更喜欢和欣赏,那是需要能力的,善意其实也是一种能力。

GQ:你遇到了吗?

刘瑜:有好些这样的朋友。

GQ:做朋友做爱人是两回事。

刘瑜:我的感情经历里,一般来说,对方和我在包容这点上还是挺接近的。面对一件事情,尽量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不愿把话说得太满太死,批评的时候尽量对事不对人。

GQ:你找男朋友,重要的是什么?

刘瑜:我刚才讲了,首先要有默契。面对一件事情,尤其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哪怕彼此不商量,两个人的自然反应比较接近,这就是默契。相比之下,我不那么重视一个男人有没有钱,是不是有房有车什么的,那些我可以自己挣,挣不到也不会怨别人。但如果一个女人觉得靠自己的努力很难得到这些,以有房有车的标准来选择男人,我也能理解。

我每天都在期待新的爱情

GQ:你的情爱气质更接近哪一方面?是比较神经质的还是比较理性的?

刘瑜:我可能是比较理性的。一般人跟我接触时间稍长,都会意识到我是一个特别懂事的人,我以前的男朋友经常都会对我有一种抱怨,说你怎么几乎从来不耍赖不撒娇。比如说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我坐在那儿看电视,如果他正好在饮水机旁边,让他拿杯水我都会说谢谢的。我特别怕伤害和麻烦别人,可能别人会觉得我有时候太理性了。

GQ:没有无理取闹过是吧?

刘瑜:也吵架,但我发现,以前我跟男朋友吵架,经常都是为国家大事在吵,比如说石油涨价是怎么回事,是美国操纵的吗,或者伊拉克战争是怎么回事。为生活小事几乎吵不起来,因为我能吃小亏,比如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做家务我做70%你做30%没关系,比如说花钱,如果你家里经济条件差一点儿,我们经常给你家里寄钱也没事。

GQ:所以精神生活是你们的情爱生活。那要成为你的男朋友挑战真是还蛮高的,他要有广阔的精神世界,饱学的知识。

刘瑜:我也不知道,可能真正爱上一个人挺难的,但是生活中我和不同的人都能处得很好。

GQ:杜拉斯78岁接受采访,记者问她,你现在这么大岁数了,一辈子活得那么丰富,你现在还在想什么?她说我每天都在期待新的爱情。你希望你到那时候也能这么回答吗?

刘瑜:当然了,哪怕你到老了还有敏感性和欲望,关键是还有信心,那当然好。但我觉得我活到78岁的时候,可能没有那么明亮,会天天为自己没有英年早逝而痛心。

所谓独立女性
很多时候是无奈的选择

GQ:你现在还愿意写情感专栏吗?

刘瑜:现在让我写我也不一定写得出来了,至少是暂时不愿意写了。我总觉得一个人过了35岁,她每天最大的问题还是在爱情上,挺悲剧的。

GQ:为什么这么想?

刘瑜:我是觉得爱情这个话题就像口香糖,咀嚼久了会变乏味。爱情上一个人能遇到的问题,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几个: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然后就是他有老婆,父母反对,得白血病了……反正爱情的很多烦恼,第一遍经历的时候可能会悲痛欲绝,第五遍的时候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了。如果第五遍的时候还悲痛欲绝,就有点矫情了。我有时间再写小说的话,肯定还会写到爱情这个主题,但是你让我谈论爱情,我觉得我能表达的已经表达得差不多了。

GQ:你情感专栏里的观点,作为女性写出来都挺大胆和前卫,但真正的实践中还是有困难,你认为呢?

刘瑜:在中国这种相对保守和传统的社会里,肯定是这样。我觉得一个只关心爱情的人,其实是个单调的人,我不喜欢单调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美好、值得你去关心的东西,比如说音乐、艺术甚至经商,都可以让你得到很多乐趣。但一个人如果把主要的精力消耗在你和另一个人的关系当中,说难听点儿很可能是在逃避,对更开阔生活的逃避。过于沉溺于爱情的女孩,在某种意义上是在过一种不够负责任的生活。没有足够的勇气承担自己,去展现可能的自己。

GQ:你怎么看待那些很独立的女性?

刘瑜:所谓独立女性在很多时候是无奈的选择,并不是说她就是选择事业不要爱情,她是没办法。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个道理,在爱情里面是不成立的,你很可能付出太多时间和精力却一无所得。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独立不是一种刻意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情境为你做出了选择。

GQ:你在《送你一颗子弹》中认为婚姻制度基本上会消亡,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刘瑜:我仍然觉得婚姻制度可能会消亡,但是我觉得人对亲密关系的需要永远不会消亡。人跟人在一起,你不仅仅是欣赏对方,还希望对方能刺激出一个更好的你来,在一种更多元化的关系当中,你受到的刺激会更多,可能因此会变得更美好。当然这是个很遥远的假想,离现在这个社会文化传统太遥远,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将来人们会以一种更自由的方式组合生活在一起。纯粹从感情出发,不从养儿育女、财产、安全感这些角度出发去建立关系,其中当然也包括一对一的组合,如果双方愿意的话。这么说可能有的人会觉得太乌托邦了,我也觉得很遥远。

人物档案:刘瑜,生于1975年12月,本科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后,2007年至2010年担任英国剑桥大学政治与国际问题研究系讲师。2010年8月辞去剑桥大学教职,进入清华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政治系任教。主要代表作品有《民主的细节》、《余欢》、《送你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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