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杜莉的散文很晚。几个月前和她联上了微信,才读到她的散文。一篇《米福峡湾掠影》,引起我颇多感慨。正巧前年冬天我也到新西兰旅游,米福峡湾也是目的地,但途中遇上暴雨,因雨封路,车子只好在距离米福峡湾几十公里处折返,我没有去成这一胜景,当时颇为遗憾。杜莉的文章绘声绘色,似乎让我亲临了米福峡湾。我心里十分纠结:这是弥补了我的遗憾,还是加深了我的遗憾?

接着,从微信上读到杜莉的好几篇游记,才知道她的散文颇得好评。

读者说她的《俄罗斯印象记》:用流畅的文笔带回了值得欣赏的异国风情和莫斯科美景,用精湛的摄影作品展示了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及圣彼得堡各大教堂古典建筑的壮观,细腻的叙述给读者带来了赏心悦目的记忆!读这篇文章,就像与知己朋友围炉而坐,听她娓娓而谈,在你面前慢慢展开一幅瑰丽的画卷,让人产生身未动,心已远的冲动,恨不得马上踏上奔赴俄罗斯的旅程。

说她的《在水一方》,观察入微,以朴实无华的语言,把台湾之行的旅程娓娓道来。读了你的游记,仿佛又一次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和团友们欢快地在日月潭、阿里山、高雄爱河河畔、垦丁海滨放飞我们的不老之心。

说她的《古镇小宿》,通过细腻的笔触,把人带进江南水乡,徐徐展开的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小桥、流水、人家,江南小镇的秀美旖旎,当地百姓的天真淳朴,古迹名胜的厚重深远,如诗如画,果然是梦里的水乡,让人无限神往。

说她的《幽兰雨生香》,如行云流水,字里行间让读者对兰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这是一首深情呼唤人们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赞歌!

还有人评价她的散文以人写物,以物状人,情景交融,跌宕起伏,摄人心魄,具有参透生命的艺术张力!
类似评价,还有很多,兹不一一列举。我认为都很中肯,十分认同。

最近,杜莉给我来信,说要编辑自己的散文集,约我写一篇序言。恭敬不如从命。我只能从读者的角度,谈一点粗浅的感受。

杜莉是中山大学外语学院法语教授,现居广州,写散文是她的业余爱好。20年前,她将自己负笈瑞士期间撰写的散文结集成册,出版过一本《瑞士之恋》,受到读者好评。再编第二本散文集,已是20年之后。按说,她感受人生十分敏锐,文笔流畅优美,叙事抒情得心应手,散文又是她的钟爱,应有更多的文集付梓,不知是在职期间教学过于繁忙,还是散文在高校不算科研成果,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到论文写作,或是家务负担沉重,让她没有更多余暇创作?

以上只是猜测。因为我和杜莉女士交往有限。认识她,全因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杜导正今年96岁。三年前夫人续志先病逝,她们姐妹四人轮流陪伴年迈的父亲。我是杜导正主政《炎黄春秋》期间的最后一任编辑,曾与杜老共事一年半,最后与杜老共进退,由此而与从广州来北京陪伴父亲的杜莉女士相识。

杜莉的散文中,游记占了相当的比重。中国虽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但旅游进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百姓的日常生活,只有三十余年。更早的几十年,百姓为温饱挣扎,旅游是谈不上的。当时规模很小的旅游业,面向的是外国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老百姓出国旅游,在那个年代更是梦想。杜莉有机会在1980年代初到欧洲留学,算是有机会尝试旅游的第一批共和国公民。旅游开阔了她的视野,丰富了她的人生。因而,她直到今天,仍然乐此不疲。

杜莉的游记,不论记述国内国外,都侧重美的感受。

专写异国之美,我想原因有二。一是客观原因。她参加的多是团队旅游,旅行社当然要选择异国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的亮点,否则无法吸引游客。二是主观原因,杜莉关注的重心是异国的优点和长处,而非短处。从当年公派留学,到后来自费旅游,她一直保持了虚怀若谷的学习态度。这种心态十分可贵。

近些年国内旅游业爆发式增长,同时问题丛生。从业者为了牟利,设置各式各样的陷阱,冲突时有发生。旅客和导游之间关系紧张,不得不小心提防。杜莉正视国内旅游的乱象,对此直言针砭,但更多的笔墨仍然侧重记述旅游中的美好感受,讲述路遇的美好心灵。按说,参团旅游,与导游只是萍水相逢,接触几天而已。但杜莉仍然能从导游身上发现人性的亮点。这种选择,显示了作者目光的暖意。以暖意看旅游,有可能收获暖意的回报:以暖意看人生,也会结交更多善良的朋友。

杜莉散文的另一些篇什,记述的是家人和朋友的命运。有哲人说,文学是人学。还有哲人说,比大地更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辽阔的是人的内心。散文写人,比写景空间更大。散文的最高境界,在于展示人在世间的复杂命运。散文写人的份量,往往和作者与之交往的长度成正比。本书中描述的人物,交往时间最长,命运相关度最高的,自然是作者的父亲和母亲。最有份量的篇什,也是讲述父亲母亲命运的篇什。

杜莉的父亲杜导正是一个传奇人物,也是公众关心的人物。本来,杜莉在学校,对自己的家世保持低调。某次大学同事偶然知道她的父亲是杜导正,当即请她转达敬意。杜老听说此事,颇为感动。

我想,公众对杜导正的关注,主要不在于他有较长的革命资历,做过较大的官。在中国,比他资历更老,职务更高的人,数以万计。但在现行体制下,官员到了规定的年龄,必须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高官退位,往往意味着事业的休止,以后就是颐养天年了,至多是发挥一点余热。而杜老的人生轨迹却不同。他是离休以后,才开始向辉煌攀登。1991年,他68岁,肖克将军委托他创办《炎黄春秋》。到2016年,他93岁,主持《炎黄春秋》长达25年。25年间,这份月刊脱颖而出,最后成为中外瞩目、中国志士仁人追求真理和良知的象征。杜老晚年立德立言立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在新华社供职的几十年,超过了他担任《羊城晚报》总编辑、《光明日报》总编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等要职的总和。这种情况,在当今中国的离退休高官,似乎找不出第二例。

朋友同事关于杜老的文字已经不少。这些文章视角不同,份量不一,都是把他当作公共人物来写。杜莉笔下的父亲,除了公共的视角,还有家庭的视角。女儿写父亲,那些公众看不到的大量家庭生活细节,自有外人无法取代的意义,尤为宝贵。杜老晚年的奋斗,既是辉煌与荣耀,也是风险与担当。对家人来说,更是无法回避的精神压力和两难选择。我想,背后还有更多的故事,尚未见诸笔墨。

杜莉的母亲续志先,也是一个三八式老革命。她三姐是阎锡山的堂弟媳,解放后房产被没收,失去了生活来源,只得经香港去台湾找丈夫,走之前曾和续志先见过一面。因此续志先成了肃反对象,多年被内控使用,在科长的位置上徘徊了几十年。其实,与她更近的亲属,对她影响更大的亲属,是抗日名将续范亭将军。可能因为父亲的社会影响大于母亲,所以杜莉更多地着墨于父亲,我想,她母亲的命运,可能还更多的内容值得挖掘。杜莉的散文,如果继续向历史和人性的深处开拓,将会大有可为。

(本文为节选)

来源:作者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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