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疏勒的麦西热甫餐厅吃饭,有演员唱歌,客人随意跳舞。维吾尔人的舞蹈优雅幽默,不同气质和体型的人可以跳出不同风格的舞蹈,各有味道。引我注意的有三桌人,一桌当地老师,全场闹酒;一桌农民沉默喝酒,不唱不跳,自始至终只是看;第三桌是一伙时髦青年,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偶然起身跳舞,男的倜傥,女的妩媚,让我百看不厌,也让唯色赞叹不已。唯色说,外人看到这种场合会认为维吾尔人是最快活的民族。朋友回答,我们哭的时候没人看到,因为我们的哭泣都是在心里……。

听当地两位诗人朗读诗歌。一首是古代维吾尔民间诗歌,据说已经流传千年。我只记住一句大意——“天堂之轮也是把人间粉碎的磨盘”,耐人寻味;另一首诗是民间故事——清朝占领新疆的时候,一个名叫色依提的维族好汉与清军作战。清军将领发现不能战胜他,便欺骗色依提,让他带信去见喀什提督,进行谈判。但是信送到后,喀什提督却把色依提抓起来,原来清军将领的信是让喀什提督把色依提杀掉。行刑前,喀什提督嘲笑色依提是文盲,自己送来了杀身的信。然而色依提死后,他的精神却活着,越传越广。清军将领这才发现不对,原来他让色依提带给喀什提督的信是两封,一封让杀死色依提的肉体,一封是让杀死色依提的精神,然而色依提只交出了杀死肉体那封信,没有交出杀死精神的信。色依提的精神,因此永远不死。

聊天时谈到维族语言的发展,维语中曾经引入不少汉语词汇,如“共产党”、“书记”、“电视机”、“录音机”等,现在都被英语词取代。原本汉语发音的“身份证”被维语的“你是谁”代替,这与新维文改回老维文有关。新维文中,有zh,ch,sh的发音,老维文却发不出这种音。相比之下,维语和英语接近,和汉语较远。采用英文词汇一是发音方便,另一个目的一般不说,就是为了避免被同化。这是维族知识分子集体的不约而同——在媒体和公共场合逐步排除汉语,用英语和维语词代替。对此没有串联,只是共识,打的旗号都用官方话语,做的事看上去没有政治性。如用维语翻译汉语电视剧,过去只译对白,唱歌歌词保留汉语,现在也译成维语重唱,而且翻译质量高,动听不亚于汉语原歌词。这样做法坚持多年,效果明显。

第二天是“十一”,到喀什,广场正在举办“美食展”。大部分是下面各县政府派人来摆摊,目的是做秀。用水果摆出各种花样,在瓜上刻出图案,然后把小型国旗插在上面,为的是吸引电视台拍摄,被上级官员注意。现场制作的当地小吃免费发放给观众品尝,一人只给一点。那种地方靠不近,人们挤来挤去,领完了再领,连领好几次。不过我发现,这么干的基本都是汉人。

另一些摊位是各饭店和酒楼的,提供饮食要收费,就无人光顾,门可罗雀。我们喝了新鲜石榴籽榨的汁,鲜红粘稠,在光照下显得晶莹艳丽,味道极好,当然价钱也不菲。

在老城看到一位在电动砂轮上磨铁活的工匠,带着自己做的安全眼镜,是一片玻璃绑在一个缠着布的木框上,再用绳子系在头上。这样的情景很快就会再也看不到了。

去了维族诗人玉素甫的墓。他在公元十一世纪写出八十五章、一万三千二百九十行的叙事长诗《福乐智慧》,被认为是维吾尔文学宝典。我们在诗人墓前的葡萄架下休息,眼前是阿拉伯式的穹顶,漂亮的瓷砖在太阳下闪亮,空气中弥漫着维吾尔的音乐和味道。

另一个阿帕霍加墓,广为人知的是被叫成了香妃墓,当地人对旅游者这种叫法很不以为然。墓主人阿帕霍加当年是叶尔羌王朝的最高统治者,颠峰时期统治了喀什噶尔、叶尔羌、和田、阿克苏、库车、吐鲁番的广大地区,享有“世界的主宰”之称号,也是白山派伊斯兰教的首领。所谓的香妃是阿帕霍加的孙女,她的墓只是在最边角位置,却因为她当过乾隆的妃子,所有中国人就只知道香妃,不知道阿帕霍加。在爱拿萨义德说事的唯色看来,是典型的“东方主义”翻版。

来源:R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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