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关金券

在湖南和平解放的前夕,大人们打讲的时候,都说风潮蛮紧。我地是国统区,对于共产党、解放军方面的消息封锁得水塞不通。祖母千手万手纺出的棉纱,千梭万梭织出的土棉布,都堆在那厚实的木板凳上,上面压着一块平滑的青石板。祖母把这纺织出来的几十匹棉布,看成是家里的一笔财富。如果真的共了产,她的劳动成果就白做了。如何处理这一担多(四十匹)棉布,成为祖父母目前的紧急大事。

长沙的风潮更紧,祖父别无选择,只身挑着这担土布,两头黑才赶到浏阳城。但街上已经是满目萧条,找到原来的行业熟人也无法帮忙,都是唉声叹气的说:这么紧的风潮,谁敢进货哟。无奈的祖父只好又挑着这担土布直奔大瑶镇,但这个距县城四十多华里的工商名镇也是死一样的气氛,祖父成了一条死蛇,只好雇了挑夫担到江西上栗。

上栗是一个小小的山城,还是有一部分做纱布生意的经纪老板。这是货到地头上,货到地头死的结局了。祖父狠心把这担布低价丢出去了,把收进来一扎一扎的直版票面关金券严实包好,又踉踉跄跄步行了两天才回到那个大地坪的老家。祖父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张刻着“长生不老”的竹椅子上,把一个包袱交给祖母,叹气说:脱货求财,卖了,是关金券票子。

自祖父挑着那担土布出门以后,祖母几天来心急如焚,一种可怕的气氛充满老屋的每一个房间,祖父的可怜形象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着。祖母说不要对外人透露阿公去卖布的事情,我和祖母两个只是火烧乌龟肚里痛。当时听到的消息是这里失守那里失守,这里有人被打死了,那里有人被捉去了。我生怕祖父的布被人抢走,祖父的钱被人劫走,甚至做起了更可怕的噩梦。现在阿公安全回到家里,本是件清清吉吉的好事。谁知道只隔了几天,关金券突然变成了一钱不值的倒票子!祖父只好把这堆曾令他欢喜一时的关金券,都丢到一个篾制皮撮里,放在楼板上的烟窗斗缝里。

祖父沉默着,他的内心一定是很痛的,可能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他来回走了四百华里旱路,肩头还压着百把斤布匹。这是走冤枉路,走闭气路,早知道脱货求财只求回来一堆废纸,何不把棉布留下来,留了黄金有时价,何况这土棉布是做内衣和被单的好材料。

祖母躲在屋里嚎哭了几天几夜,慢慢地抽泣着。她只能一天吊十二回颈,自宽自解,或许阿婆她老人家想到了退财折灾这句俗话。她不想上楼去看这堆关金券,但又痴想如果关金券还可以流通就好了--这当然只是自我宽慰。到土改时,她亲手把这一皮撮关金券烧成了灰,原因是她怕民兵查出来,划一个有变天思想的反革命分子,那是“发长子(地方一个叫徐发桂的养鸭户)杀鸭子,抖都不要抖!”。

果然在土改划成分时。有人检举我家有几亩田,有几担布,有好宽的房子,可以划个地主。经过土改工作组的调查,童养媳带走了一坵田,人平田亩不够划地主;清查家里也没有几担布,只有祖母起本时的烂絮棉花,更没有发现啥可分的胜利果实,于是只好划了个中农成分。祖母也终于想通了,退财真的折了灾。

当时流通的货币除了关金券外,还有金圆券。老百姓不相信这种走水的纸票子,手里有了纸票子,马上就囤货。最硬扎的货是食盐,其次是稻谷和茶油。日军占据时,两块光洋粜一担谷,一担谷换两市斤食盐。光洋又分大脑壳和细脑壳两种,还分开了塹的和没开塹的两种。当时的行情是一担谷换十斤茶油或者十二斤猪肉,所以好户头都囤货不留钱,而我的阿公阿婆,却把布匹换成了关金券。这种既不囤货,也冒得到钱的做法,是坏事变成好事,无意中顺其潮流,避免了三十年的灭顶之灾。

还有一种只在本地流通的手写纸票子。这是本地开铺子的财东们发出的一种调节流通的缓冲措施。票子是竖式的,用毛笔写出大小不等的面额,盖上一方条形印章,如徐益和兴号、尚有堂号等,平时可到地方各商店去购货,不讲信用的票子有时也购不到货,到了年关只好到发票子的财东们那里去兑现金。祖父手里也存了一些这样的票子,花不出,也兑不到现金,叫做烂票子,可能也起到了退财折灾的作用。这种地方流通的商家票,只流行了几年,大约是1944年到1948年之间。

在这段时期,也出现了不少花纱布行,一些做花(棉花)布(棉布)生意的经纪人活跃在城乡之间,如龙伏的付志仁、寒沙塘的戴宇朋、打泥塘的焦志田、杜公塘的刘少锦、米龙嘴的刘次和等。他们都与纺纱织布的村妇们打得火热,把从村妇手里收来的棉布送到浏阳城出售,把得来的现金送到湖北朱河购回棉花,又将棉花去兑换土布。人一熟,就可做无本生意,即先赊走布,等赚了钱再给棉花。

祖母的盈利经验是靠赚浆水和手工。如果棉花上了潮或者夹了沙子,一定重量的棉花就做不出规定长度的土布。祖母她们就先看花,再给布。每匹布赚几两花,几次兑换后就能赚一匹布。为了使得布织得有手感,还要用米汤来浆纱,织成厚墩墩的布。好的纱手和织手,用三匹布兑换来的棉花能织出四匹布,而且织出来的布边整齐,布面平滑,手感板扎。祖母在当地可算是纺纱织布的通家,关金券使她成为输家,最后划成分又使她成为赢家。

祖母纺纱织布的尾声,是在哭关金券之后。她重整旗鼓又积累了几匹布,不幸被石江陂陈冰清那个吝皮打卦的赌徒翻摊子翻去了,陈同时在祖父手里赊走了四只小猪崽。这两笔账是钱落了英雄手,米进了叫花子袋。祖父把陈冰清家的门槛都跑出了个氹还是没讨回这两笔账。地方把这种无赖叫做强鼻子,到社教时,陈吊颈自杀了,这笔账就烂到了死人身上。

这是祖父母哭关金券之后的最后一场输局。关金券藏在楼上一扎一扎原封未动,都是号码未乱的新票子。记忆中是蓝底金字的竖版,当时饱了一下眼福,随即从眼眶里付出沉痛的泪水代价。祖父的染业不可复兴,祖母的纺织业也彻底落了气。家里翻箱倒柜也寻不到一块光洋,连铜毫子和穿眼钱都很难找到了。从此,家庭经济每况愈下,处于困难危急的境遇。

如果祖母不烧毁那些关金券,能闯过多个社会政治运动的生死关头,留到如今,或许能成为古董市场上旧票证收藏商的珍品,卖成人民币也算真的“关了金”。但如果冒险冒到文革时期,被红卫兵清查出来,将是戴个三尺高的尖帽子,背上五十斤的木牌子,得个游村上台坐班房的下场,甚至吃粒花生肉,脑壳开花。

还是莫哭关金券了,祖父祖母九泉安息吧。求财恨不多,财多害人己,还是退财折灾好。

17、男女保长们

1949年前的绥和乡,范围相当于现在撤乡并镇前的龙伏乡辖区。绥和乡治下的三保,即现在的福源和上源两地,四保即现在的江美和太白两地。

我很清楚地记得三保的保长是刘兴文麻子。大家当面恭称他为保长,背后贬称兴文麻子,他是一个无文化、无口谈、无能力的憨厚之辈,一个纯粹的农民。四保的保长是沈全福,以挖草药和行夜教为业,故叫全道士。

另一个末届保长叫陈三祝,是一个做牛筋的手艺人,都叫他三牛皮。全道士住在我的出生地大塘源四合院下厅西边,按派分我叫全阿公。三牛皮住太白杜公塘,是我生母的房份老弟,故叫他三舅父。

这三个保长一没有安邦治国的能力,二无舞文弄墨的本事,三不能摇唇鼓舌调解纠纷。兴文麻子更是一个口钝舌拙的人。

这种无社会背景和社会活动能力的人为什么能当上保长呢?他们只有跑腿子的本事,他们的差事就是送通知公文,催壮丁,摊工派夫子等,他们背后的操纵者是一些绅耆和地霸等。地方人称这样的保长是影戏菩萨,和陈忠实《白鹿原》里的白嘉轩与鹿子霖相比,他们只算是个屙霉豆腐的人。

但在土改时,他们还是判了管制监督改造。我也与全阿公、三舅父他们一起经受了十五个春秋的磨难岁月。因为他们是保长,我是右派分子,无情的历史,注定都是“黑五类”。

我还接触过很多保长,可不是全道士三牛皮那样有职无权专跑腿子的保长,也不是白嘉轩鹿子霖那样有权威的保长,而是一些农村妇女。只因她们具有强壮的体魄,能说会道的口舌,能操善做的手脚;只因她们能主持家政,成为真正能干的主妇,遇事不畏难,不怕苦,更不怕强暴,地方人把这样的妇女称为保长婆,简称为某保长。著名的如闺保长、德保长、三保长、仁保长是也。

闺保长本名刘闺秀。可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很少,知道闺保长的人却很多,周围几个村的人都认识她,并且很了解她。可是孩子们都畏惧她,因为她总是女扮男装,剃着光头,夏天草鞋赤脚,口里吧嗒着水烟筒(到六七十年代改成喇叭筒,九十年代是火炬和香零山)。

搞集体时,她是一个公平负责的管水员。她的嘴巴一扁,眉毛一竖,谁也不敢背着她挖缺口偷水。我回老家受监管时,常见她头戴草帽,卷着裤脚,扛着板锄,穿梭于太和塅的大小水圳之间,是一个地道的男型女社员。

她在年轻时,在长沙市掌勺站灶,接触过各流人物,手下有一套拳脚功夫,交往也懂得一些圈子行话,一秉正气逼人,谁都不敢与争长短。孩子们在吵闹时,看到或听到闺保长来了,都收口不哭,甚至躲到门角落里去。

金甲将军是她从平江县长田市分来的香火,金甲神就安置在她屋侧的独间瓦屋里,所以她应是金甲庙的主管。金甲神的香火以前一度兴旺过,信士频频出入。她的家庭也一度热闹过,她为小孩“收煞”、“摸米”从不收取报酬,所以地方人都说她肯管闲事肯帮忙。

可是,她的婚姻问题很不幸福。虽然生下了两个儿子,但她决不容忍有外遇的丈夫同居一起。她丈夫只好与情妇一起避居他乡,直至终老归世。所以,她的中晚年其实是独自寡居的生活,儿孙们的赡养只是物质上的需求。这是婚姻上的悲哀,也是道德上的正气。

她有一个胆大刚直不畏强蛮的故事。当她年轻时,一次与女友陈庆芳(绥和乡干事沈丁山之妻,又叫庆老芳)携手搭肩在黄桥大路上闲游,却被区长朱冬爱看见,朱即训斥“下流无耻,伤风败俗”,并欲以鞭抽之。可闺保长毫无惧色,厉声回答:“请区长下马察看,我马上脱掉裤子!”朱不解其意,询问旁观者方知此人非男性,两女抱肩而行,非异性之不轨也,遂飞马而去。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九八几年葭管飞灰的季节。她拄着拐杖蹒跚来到蹉跎坡本宅,坐下后抽了一根香零山,对我说:只有你的柑子经留,封在坛子里能吃到过年。我每天晚上睡觉吃一个,吃下去心里就清凉些,舒服些,还有吧?想买几斤。她提着盛有柑橘的青布袋出门时,目送着她的背影慢慢向尹家塘方向移去,一个光皮脑壳隐约在竹林下消失。

第二个保长叫德保长,她的名字叫傅德秀,是个牛高马大的农妇,心直口快,与人口角毫不示弱。她的丈夫熊杰老子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弱,多次寻刀自刎未遂。

一九四八年,我住在宝乔宗祠时,她家住在我老家大地坪下墈,叫塘前屋场。熊杰从水车槽里寻到菜刀,把喉头割断了,倒在血泊中,终于达到了无事寻死的目的,于是德保长成了一家的主妇。

德保长很喜欢小孩子,经常从身前的围裙包里摸些薯片、盐姜等给我们吃。我们都叫她德老阿婆,她总是统称小孩为伢子。她去世时,我去写了哀联,还代人写了一副“德范长存”的祭幛,至今印象犹深的,是她那塌着鼻梁的长面孔。

第三个保长是欢保长,她叫刘欢莲,住在老屋大地坪南侧的楼里屋场前面,一栋有槽门的五开独字屋。她的左手上经常套着广东道士徐文明上的那只银锁,丈夫是个寡言的木匠,比她长十多岁,家事一概不过问,全由保长主持家政。这个比赵树理小说里“二诸葛”还要老实的丈夫,很少呆在家里。

六十年代丈夫去世后,欢保长即与我的一个近房伯父结了婚。因伯父的父亲声色俱厉地反对这桩婚事,所以保长不敢去伯父家里过门,只好在这五开独字屋里举行婚礼,办了五桌酒席会了个亲。此后伯父就常来常往这里,表面上看是名正言顺,若按本房辈分,伯父应称保长为祖母也,所以这桩婚事还是有点不伦不类的。

到七十年代末,伯父成了不受保长欢迎的人,后者冷淡对之。此后伯父与保长藕断丝也断,回到龙兴寺老屋,与发妻相依为伴。每天托着水烟筒,翻翻线装书,过着清闲自在的晚年。八十年代初,伯父去世,与其发妻合葬于龙兴寺后山,我写的挽联是:

堂前失训,奠言千古恨;
枕上离情,化作九泉欢。

欢保长是个治家的好手,手快脚快非常利索,为维系支持这个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并历任妇女组长和晒谷组长。我当右派时,每逢送稻谷交牛草之类,总是小心谨慎。

八十年代末,欢保长患癌病去世,那筒银手圈就由她儿子套在手上了,广东道士的神锁成为传家宝,但望能保清吉平安。

最后一位女保长是仁保长,叫刘仁秀,这也是离我最近的一个保长,她就住在我老宅大地坪的北横厅。仁保长做事也是手快脚快,只是有点挪剐马虎不细致。另外一个特点是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半点事。如果她的鸡丢了或者死了,就要恶言骂起来:偷了我的鸡吃了死!吃了下氹!你要鸡打夜锣!你要鸡摆斋饭!你的手发了鹰爪疯!你要像鸡一样的死!

仁保长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自当童养媳始到当母亲,直到当祖母,没有显露出操持家政的能力,只是肯帮忙肯管闲事。每逢我祖母牵布穿筬上机,或打薯糕、烫米面之类时,为了赶时间或者赶天气,她都自告奋勇帮着干到底。

我叫仁保长称刘阿婆,她当过我的临时奶妈。当我生母去世时,我才出生三个多月。祖母抱着我到处讨奶水吃,祖母说我抓住刘阿婆的奶头不放,吃得满头大汗,所以我对她抱有“粒米渡三关”之恩。对我来说,一顿奶水胜过甘霖时雨,可没能以涌泉报得。当她猝倒去世时,我为她写了讣告和挽联,帮了几天忙。丧事最后一晚,我在灵堂陪奉了一通宵,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

她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用右手挟着她的孙女园坨子,像挟柴草一样,挟到我们家里来闲坐。有时用围裙抱几个黄皮李子送给祖母。祖母比她后死上十年,祖母常说:仁老死了,真蛮现!

除了上述这些保长,还有三保长四保长,金保长银保长等,不胜枚举,各有同异,一言难尽。到二十一世纪初,保长们都已去世,不管什么保长的称呼都已悄然消失。今后,记忆中的保长也随之消失,岁月不饶人,只留下了这文字的痕迹。

18、钻亲家婆

女中豪杰的保长们,不仅是能干、泼辣之辈,有时还喜欢打些抱不平,做些男人不好出面的事情,例如钻亲家婆之类。

祖母说,贫苦人家的女儿,没钱读书,连衣食都缴不起,很小年纪就送给别人当媳妇,这叫童养媳,也叫汗毛媳妇。男家把她养到十六七岁,就和他的儿子圆房,这才成为男家的正式媳妇。

等她生了孩子做了娘,就升了级,在家庭中的地位逐步提高。等到家娘家爷去世后,这个曾经当过汗毛媳妇的女人就升级为下一代汗毛媳妇的家娘,她与汗毛媳妇的母亲互称亲家婆。

所谓钻亲家婆,就是女方亲家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由女保长们出谋划策,纠集几个妇女去惩罚男家亲家婆的行为。

曾听祖母说过一件钻亲家婆的往事,她说的有名有姓有地方。我虽然记不住真实姓名,但在玩游戏时,也学着用小指去钻别人的肋骨肉,几个人围着钻一个人,直钻到他求饶才罢休。这个钻亲家婆和名词和动作,就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

祖母说,本地某邻舍的一个女儿嫁到某地某人家里做童养媳,家娘很刻薄,规定每天早起晚睡完成所有杂务。另外还限定要纺几两棉纱。如果发现纺了烂纱,就要点燃烂纱去烧她的眼皮和手指,这样使得她吃痛记住。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补丁摞补丁。不准打插言嘴,不准哈哈大笑,不准和男人并坐,没有言语行动自由,过着犹如女奴的生活。有次偷烧了个芋头吃了,家娘把她毒打了一顿,令其下跪求饶。

这个消息传到娘家。邻居都愤愤不平,由保长们组织几个手快脚快的妇女,把做鞋底的钻子或鞋底针都藏在身上,由熟知路线的领队,打听准确的机会,选择最佳的时间,从男家的后门轻步潜入。发现了亲家婆,并不吭声,大家一拥而上,不由分晓,用针和钻子钻她的嘴巴莫骂人,钻她的手指莫打人,钻她的屁股刮尿桶……。

总之,动作快手脚快,钻个伤皮不伤肉,钻得血点满天星,然后就还从后门溜走。有时被钻的亲家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钻人的队伍就已经完成任务走得老远。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速战速决的钻亲家婆,是对刻薄汗毛媳妇的婆婆们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最有效的惩治方法,使得一些恶家娘能从此善待媳妇,不敢下次作恶了。

由钻亲家婆的惩罚,也影响到另一种钻法,即家老婆钻野老婆的搞法。有的妻子无能控制丈夫的私情苟合行为,并且野老婆毫不掩饰,常上门噪牙骂俏,大有鹊占鸠巢的野心。这种情况也会引起不平,于是效钻亲家婆之法,找几个心腹女友,伺机偷袭,把情妇裤裆里的鸡婆钻个鲜血淋漓,以此警告。使得这个野老婆声张不得,哭笑不得,起到奸情收敛之效。

以上两种钻法,都没有把矛盾扩大,却使被钻者感到羞不见人,于是矛盾多半就床底下晒冻米--阴干了。

被钻者一般在慌乱中,认不准来者何人,不能疯狗乱咬,如果公开生事,谁也不承认,对方都若无其事,自己反而成了不打自招。所以,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五十年代以后,童养媳渐渐绝迹,婆媳关系也慢慢改善,至于偷野老婆的人,美其名曰婚外恋,又曰性解放。一些金屋藏娇的官员,更是以此为荣。故钻亲家婆和野老婆的风气悄然灭迹。

19、地道的外号

一、牛皮与天经。

上个屋场叫对门屋场,是我宝乔宗裔迁于此地的祖堂屋。有个裁缝出身的汪牛皮,喜欢走门串户喝茶谈禅,谈起来既慢条斯理,又漫无边际,没有主题,此外还有四牛皮等也称牛皮。不过,牛皮两字用在不同口语中,有不同效应。例如:“某人做事真牛皮!“这个牛皮即表示拖沓,说话不兑现。如说“某人真有牛皮,一年盖了两栋房子!”则此牛皮表示有本领、有块方。

也有的人称天经,如软桥组的培天经(潘培根)等。这种人说话多而且急,嗓门较高,稍有哗众取宠之态,于牛皮相近,但与之相比有明显的个性。

二、痞子与赖皮。

痞的原意是指一种消化道疾病,现在所说的痞子是一些流氓地痞街痞之类的无赖之流。而我地的汪痞子(陈汪清)、闲痞子(陈闲僧)都是旧知识分子,有名气的文化人,和流氓地痞沾不上边。地方上把这种不修边幅、自由散漫的人称为某痞子,与地痞之流有本质的区别。如此类推,扬州八怪也可成为板桥痞子等。

而赖皮的本义是推故不肯兑现的人,如本地的继赖皮(陈继纯)(都喜欢喊成继烂皮)。凡是做事不简洁,说话重复冗长,不抓紧时间的人,都叫烂皮官士。俗话说:烂皮官士来了,椅子都要坐断一只脚。

三、黑时与时子。

如沈国俊叫国时子,沈玉泉叫玉黑时,胡耀邦的老师喻科盈叫坚黑时(他原名叫喻坚茂)。所称黑时与时子的人,都是不畏强悍,带有一点霸气的人。所以黑时与时子没什么本质区别,习惯喊什么就喊什么。到二十一世纪初,还有一些青年称时子的,不过称黑时的人就消失了。因为称某人很霸气,就是很黑时,不能称很时子。我理解,习惯上认为某时子比某黑时要霸气少一些。

四、霸蛮与霸王。

做事不遵循可行性规律,凭主观做事,或坚持错误言论,不听从别人指导或纠正的人,叫霸蛮。这样霸蛮的人就叫某霸蛮。

比霸蛮智商要高一点,且霸气十足的人则叫某霸王。如太白村的沈松柏叫松霸王。松霸王个子高大,既是地道农民,又是老牌砖匠,地邻不与之争。他去世时,我去悼念,为他写了副挽联,至今在地方流传,其联曰:

亦工亦农家声正
非王非霸秉性刚

五、矮子与长子。

本来根据实际身高称呼某矮子或某长子是无可厚非的,俗话说长子压不矮,好人讲不孬。真正是长子的,可直呼某长子,如舅祖父黄季棠和胞兄沈怀希,都被人直呼季长子和怀长子。

至于矮子,如果是有身份的人,或是很要面子很自尊的,只能反呼长子。我的同事陈益士老师本身高在一米六之下,则都尊称为益长子。但与矮子关系甚好的,可直呼某矮子,如王宫廷老师,同事们都直呼宫矮子,他也没意见。

有的长子,是有身份的出头人物,如房长、绅士们,称呼这种长子就要去掉“子”字加个“老”字,例如太白的沈雅祥,就不直呼雅长子,要恭称雅长老。

又如绅士沈畅晴,背地里叫畅矮子,当面称畅胡老。好比明代解缙一样,当面称解学士,背地里称解矮子。

六、拐子与蛮子。

童年,我与李拐子和晓蛮子玩的时间最多。李拐子叫徐李国,也读了四年书,个性憨厚,凭着刻苦耐劳把几个孩子都拉扯长大,并成家立业。他总是顶着一个烂草帽,一只裤脚卷到大腿根上,另一只裤脚卷在鲵鱼巴(小腿肚子)上,衬衣扣子总是找不到对应的扣眼。做事泥一脚水一脚,不是碰了菩萨,就是扎了香烛。地方人把这种身体壮实、刻苦而粗鲁的人叫拐子,拐子的个性特征是做事认真,没有心计。

凡是既没文化,又头脑简单,不循理做事的人,叫蛮子。蛮子往往蛮到“横了被子就刮床”的程度,三句不好就喷蛮痰。与蛮子打交道,首先要让他三分,然后慢慢讲清,等他醒了气,就没事了。

记得七十年代,晓蛮子读小学的儿子哭着回来告状,说周维新老师打了他。他即赶到学校,质问为什么打孩子。周老师解释道:他扯烂了本子,我冒打他,只吓了他。他即喷出蛮话:“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不准吓人!”周老师害怕这种蛮出来的最高指示,不久就离开了这个学校。

七、麻老与麻夫。

我的祖父沈苍松,都叫他苍麻老。老宅大地坪南横厅有四麻老(沈子俊),北横厅有五麻老(沈五俊),正下厅西厢有腊麻老,我祖父住在下上厅西厢,如此这个大屋里就有四个麻老。

此外,我出生地的大塘源也有囧麻老等,三兄弟皆称麻老,其中沈卢煌本称卢麻老,奇怪有很多人叫成卢麻屎。

我一直不解麻老这个词意,于是把这些称麻老的人个性特征总结为:既不憨厚也不霸道,做事认真守本分,不能与那种不认旧账打麻赖的人混为一谈。所以麻老一族属于中性人群,无什突出表现。

麻夫一词其实就是马虎,凡做事不细心,粗枝大叶,不讲究排场的人叫某麻夫,麻夫一族的人都是丢东拉西,做事不到位,只求个大概差不多就完事。叫这种人返工重做也无济于事,盖麻夫已成了习惯。

麻夫与不讲卫生似有连带关系。凡是称麻夫的人都不能安排进厨房,只要一道肥肠猪肚冒洗干净,就会使得所有菜肴都沾上猪屎臭。每逢办酒席搞人事安排,都会把几个麻夫放在机动一项,或是安排接客唱喏,这叫“先发制麻夫”。

八、米汤与迷细。

我的一位同事徐老师,都叫他喜米汤。八十年代中期,他在乡政府工作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孩,双职工独生女本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徐的父母做出坚决的表态:为传承东海郡徐氏的香火,必须生个孙子,宁可丢掉你们的公职。喜米汤于是让妻子怀上第二胎,夫妻俩在失去公职后,开始了漂泊于湘鄂赣边区的超生游击队生活,直到第三胎才生下一个男孩,可是沉重的经济压力和思想负担,使喜米汤的头上增加了很多银丝,容颜憔悴。

这种这种小事拖沓,大事糊涂的人,都称为米汤官士。刘姓有个海米汤,王姓亦有个看风水的先生被称为王米汤。据说有人请王先生看风水点穴。人说这里如何?王说很好!人说上一点如何?王说也好!人再问下一点如何?王说都好!王先生的脑壳并冒动,他没有勘察这牛眠之地该选何处为好,所以他也是一碗不折不扣的米汤。

称迷细的人也不少,有时也称腻细。如太白的升迷细(村支部书记沈升平)、少迷细(民兵干部沈少颂)等,石江的叔腻细(陈叔中)、守腻细(陈守中)等。迷细人和腻细人的特点是相同的,地方把这种人称为结毛篦梳,意即总是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厌其烦地重复又重复,掰烂唠叨,不管你听与不听,硬要讲得自己收场才行。地方流传一句话:女子不偷人,只怕迷细人。

九、癫子与谈子。

癫子讲话不考虑避讳,不考虑后果,讲起话来俨然旁若无人,并且嗓门较高。如老中医刘祝融,叫融癫子,土改时划了地主,但还行医,大家都认为他冒城府,是直爽的急性子。

地方还有称谈子的人,如沈青生叫青谈子,妇女张尚友叫尚谈子,陈雪卿叫雪谈子。一般来说谈子讲话嗓门平静,讲得有头有序,这种健谈的人方称某谈子。但雪谈子例外,他的嗓门高而急,态度不平和,豹眼圆睁,一脸络腮胡子令人可畏。我小时候很怕他,特别怕他手里的竹鞭手杖。

十、天师。

所谓天师,是集牛皮、天经、谈子之大成者。蛇屋场沈章华叫章天师,谐汉朝受封的张天师之音。这位天师是裁缝出身,讲话是高嗓门,出起劲来就口水两边流。他的高嗓门叫唱大花,说是唱薛刚反唐。

他的儿子沈远谋,传承了天师的衣钵,叫远天师。他喜欢争着发言,第一句就说:这个事我最清楚,等我来说吧!于是引经据典,从长江发源地在巴彦克拉山讲到经崇明岛归入东海而止。这种人一般称为万宝全书,天上的事情晓得一半,地上的事情全晓得。因此谁都不与之争辩,免得脸上火烧山,免得颈壳出青筋。

十一、驼牯。

凡属叫驼牯的人,都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不讲价钱不吭声,不管农活多重多苦多脏,反正日子牛毛多,三百斤的水牯,四百斤的脲砣,慢慢踏。这种人不多,如党上刘家的任驼牯(刘任生)是也。

十二、青龙屋场烂皮多,柯树矶猫狸脑壳多。

我曾与老伴在青龙屋场做裁缝时,发现这里的男人都有个烂皮的外号。如汪烂皮、衡烂皮、湘烂皮等,大概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出工拖沓,行动迟钝,说话游丝冒气吧!

柯树矶的上一辈有外号叫锦猫狸、霍猫狸、松猫狸等,以后的青壮年则习惯在名字后面加上脑壳二字,如神山脑壳、康寿脑壳、成国脑壳等。

十三、麻子、瞎子与癞子。

这三种人是生理缺陷,不能取笑直呼某瞎子、某麻子、某癞子。大人也常教导,活到八十八,莫笑他人跛脚瞎。可是,有的人看到癞子过路,便叫天亮、灯笼、石灰罐;看到瞎子过路,就说独眼照乾坤;麻子过路,就说苦瓜皮;跛子过路,就叫架渡船。

最为刻薄的,是我在谭家山煤矿劳改时碰到的。有个同监犯姓丁,外号叫丁麻子,一日同监犯人送了他一首宝塔诗:


天牌
蜂筒盖
雨打尘埃
虫吃萝卜菜
石榴皮翻转来
长街积雪印钉鞋
老渔翁挂网当门晒
九坨开暗杠岂不怪哉

十四、缎套子、浮头鱼、拦水板。

小时候,祖父常说:今天来了一些缎套子。我不懂什么叫缎套子,祖父指出某人某人是缎套子,但没有解释怎么样的人才称缎套子。到我做父亲以后,儿子又问什么叫缎套子。我实在不能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只好指着祖父的照片说:这种穿装叫缎套子,但你曾祖父不属于缎套子一类人物,他不过是个染匠师傅。

凡属一些出头人物,有点权势的,都叫缎套子。到上个世纪末时,也称浮头鱼或拦水板。后来的村干部和退休员工及一些文化人,常在各种场合做主露面,有处理地方事务的权力和能力,在大小红白喜事上有支撑面子的象征,也相当于过去的出头人物,和缎套子有相似之处。

十五、潘金莲与老严嵩。

出集体工时,人多嘴杂,说话最要小心。不然,无形中就戴上了一个外号帽子,万担河水洗不清。一经大家认可,比五类分子摘帽还难。

社员如果看了一部皮影戏,或听了一夜评弹,就要冒出几个外号来。如某妇女叫潘金莲,某干部的婆娘叫齐天大圣,某矮子叫土行孙,某老头叫老严嵩,某下台干部叫张士贵,某长颈壳叫申公豹等。但这些外号只是暗地里称呼,当面不敢叫。不过,这些外号还是安得恰如其分,很能逼真地刻画出被加官进爵者们的个性和品德。这是一种评论,也是一种指责。

此外还有一些外号是交流时的暗号,如高鼻子、驼耳朵、脚猪、绿帽子、三只手等。用特指来代替其真名实姓,这只是少数人掌握的暗号,便于密谈议论,鲜为人口。

十六、还有一些外号是非常低级的,如和麻屁、毛鸡公、骚根、撬屎棍、阴寂鬼、差货、烂事鬼、毛弹神、轻神、泡皮鬼、死宝石、狗卵天师、背时鬼、勾嘴脔心、瞎眼师君、烂油鞋、公共汽车、贱妇、吵唠野猪、瘾猪、屙尿变、万利风、跳板客、发山狗、猴子卵、反神、黄眼狗、吹火筒、泻狗屎、黄腊手、庙后老鸦等,这种低级的俗号,都是贬称,普遍用在背后称呼。

20、沈载得轶事

小时候,大人喜欢用“惹不得的沈载得”来评价某种人或某个孩子。有时说:“沈载得吃包子,反正两只热的,两只冷的。”我从懂事到现在,六十多年来,沈载得这个名字听得很耳热,其人其事至今仍在老家周边流传着。

从上个世纪末开始,我退休后一直注意打听有关沈载得的事情,不少人说他是蛇屋场人,更有人说他就住在蛇屋场中厅的两边厢房里,还有人说他其实就是绵长子(沈希和)的老阿公,绵长子住的房子就是沈载得住的房子。祖父也硬说是蛇屋场人。

但蛇屋场只有六七户人家,谁都不认账,谁都否认沈载得是他们蛇屋场人,更不承认是他们的老阿公。于是口耳相传了一百多年的沈载得,成了一个悬在空中楼阁中的神秘人物。

我们的宝乔宗房分为东四房和西四房。东四房除蛇屋场之外,还有住在岭背的、白羊坪和沈家坡的,此外还有一户独房住在楼里屋场。我首先确定应从东四房着手,于是我找到宝公房谱,按世系表顺藤摸瓜,东四房没有沈载得这个人。既然一百多年来,都一直流传他是蛇屋场人,应该是有一定可靠性的。

然而蛇屋场只有一户不属东四房,应是西四房人。此住户是沈邦献两兄弟,为西四房长房永发公三子光铭公之后,沈载得即是永发公次子光高公之孙(第五十六世)。光高公自蛇屋场迁至烟竹坦,生有四子,载得之父为长,载得本人娶刘氏为妻无嗣。载得之二、三叔各有一子,均无后。唯载得只四叔有三子,第三子有后,传至第六十二世,留下一个光杆司令。

据谱载:“五十七世,秉贵,原讳立贵,字载得,清乾隆三十三年戊子九月初四日申时生,嘉庆二十二年丁丑十一月二十四日巳时殁,享年四十九岁(1768-1817年),葬桃花坦。其妻刘氏欢贞,年四十四岁,葬烟竹坦屋右。”

烟竹坦在橙橘峰南坡,水出桃花洞石船,现属赤马镇所辖。桃花坦在烟竹坦之下的丁家坑,其坑边的荆棘之中仍有一土堆,立有一块青石碑,上刻“沈公载得之墓”。故谱载与墓碑相符,沈载得确有其人,有关流传的故事,也应不是虚构。

家喻户晓的故事,是“沈载得吃包子,两只热的,两只冷的”。

沈载得到街市去包子时,说要买两只热的,两只热的下肚后,又要买两只冷的。于是他两热两冷先后吞下多少只包子,只有老板最清楚。两热加两冷乘以次数等于所吃包子的总数,他是不会糊涂的。装糊涂只因为囊中羞涩,只有四只包子的铜板,而肚子却有若干个包子的容量。

一顿饱餐之后结账交银时,他只承认吃了四只包子。老板说:你先吃了两只热的,他说是吃了两只热的;老板又说:后来你又吃了两只冷的,他点头说是吃了两只冷的。老板这样重复了多次,他也照样回答,先吃了两只热的,后又吃了两只冷的。

算来算去,还是只吃了四只包子。最清晰的数字是两热两冷之和等于四,最模糊的数字是多少个两冷两热。老板没有任何依据证明两冷两热的次数。

蛇屋场以上叫塘尾冲,塘尾冲有个老屋场叫老屋陈家,虽只两进三厅,但建筑非常讲究坚固。屋上的栋(屋脊的脊条)、楣(桁条)和簷条都是由两根圆木合镶起来的,十分硬扎,几百年来都不见走样。

钉在条上的椽条,都是一木对开的通椽条,上齐栋下齐簷,钉的钉子不是铁钉,为了防蛀防锈,都用煮熟的方型竹块削成楔形钉住。这种椽条能承住厚重的青瓦,盖瓦的密度是寸远三皮瓦,每皮瓦的长约六寸,因而每两皮瓦的重叠长度长达五寸多,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漏水。

屋顶上的盖瓦是个很重的负荷,都由这样的椽条和桁条来支撑住,桁条上的两端搭在粗壮的经柱上,经柱由大梁、短梁和短柱连成一个整体,称为木排扇。木排扇的空隙再用木板装上,叫鼓皮。

这种木结构的瓦屋从来不漏雨水,所以一直不用检修加瓦,可以说是建筑学上的一个小小奇迹。

小时候我随祖母到此走亲戚时,发现上厅满地青苔,阴森可怕。下厅的门楼是用红鸡冠岩石做的门楔和门梁。门楔外侧,各有一面旗鼓石傍住,门楔上端则各有一块书卷型的托石,叫门托。粗大的门楣石就横搁在门托上,门楣石上四个圆圈内刻有四个篆体字,一直无人认得。

土改时,这栋屋的主体分给四户贫农合住。到文革时,当局派五类分子把正梁上的文字及雕饰砍烂了,门楣上的四个篆体字也被他们用烂泥巴专门糊住了。

上世纪八零年代,我在门楼下做木工活时,把泥巴除掉,描下这四个篆体字,回去查对,方知是“清风徐来”四字,取于苏轼的《前赤壁赋》。由此想起“……清风徐来,泛舟于赤壁之下,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真是羡慕古人的自由,能“于是饮酒乐甚而歌之”。当此时,我还是顶着右派帽子,串乡走户,缘门苦作。

到了本世纪初,“清风徐来”被拆下来,深埋在村民陈燕飞的新楼墙角下。

此老屋原是石江陂义门陈氏三十九世裔孙陈闿运的住所。陈是当时的大财主,与住在蛇屋场的沈载得乃同母异父兄弟。由于贫富悬殊,且相住甚近,只有一垅之隔,两者时常发生一些小矛盾,乃至打出一场场官司。盖因沈载得滑稽多智,机警过人,陈闿运虽然财高势大,却一直奈何不得一贫如洗的沈。两者之间的故事在地方流传,颇有几分像阿凡提和地主斗法的新疆民间传说。

此后沈载得从蛇屋场迁到烟竹坦,公元一八一七年去世后葬在其下桃花坦的丁家坑。草塚隐于荆棘丛中,墓碑尚在,其人已杳,唯有其传奇故事流传至今。

(待续)

转自民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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