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天天骑在你头上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摔个之四脚朝天。那些叱咤风云的人,不要羡慕,他们往往死在你前面;那些百无一用的,也不要瞧不起,他们总会傻呵呵地死在你后面。人生很难说,得之何欢?失之何怜?高兴一天是一天。〕

29.宋大哥遍寻贤士(上)

宋大哥当了寨主,闲来无事,追慕刘皇叔三顾茅庐的往事,也想拜访世外高人,混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过过当明君的瘾,让我们给寻觅个高人。这就难办了,高人平常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上哪儿找去?

二龙山曾有一高人,深居简出,喜欢半夜坐山岗上,借着月光朗读《易经》,据闻有阴阳眼,可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能预知人一生的福祸吉凶,是高人无疑,不过前年夜读时被狼叼走了。

桃花山也曾有一高人,据闻可飞天遁地,在山涧穿越如履平地,还会奇门遁甲,有点石成金的异术,而且穿着靠谱,一袭长衫,鹤发童颜,并且特喜欢站山岗上读《周易》,是高人无疑,不过去年站在山岗上朗读时被雷劈死了。

后来打听到,城东二百里,有一山,骆驼山,山上有一岗,独龙岗,岗上也有一高人,姓张,不知名讳,平日疯疯癫癫,人送外号“张三癫”,据说也是个世外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八卦,无一不晓。

宋大哥起了心思,要去拜访,将刘玄德三顾茅庐读了无数遍。春天,宋大哥说不急。夏天,宋大哥说时机未到。秋天,宋大哥说再等等。隆冬的一天,彤云密布,大雪纷纷扬扬,跟洒了白面似的,宋大哥长吁一口气,说时机恰好。

我怕贸然造访,人家张先生没准备,万一正在茅厕出恭,或者逛妓院被官府抓了去,岂不是白跑一趟?便偷偷派人报了信,并且叮嘱一定要按诸葛孔明那一套接待,并且一定要装作不知道,宋大哥最恨别人骗他。

张三癫听说宋义士造访,喜出望外,满口应承,说一定在草庐恭候。隆冬腊月,天寒地冻,雪又飘得紧,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和宋大哥并马徐行。

宋大哥看着白茫茫的大山,触景生情,文思如尿崩,诗兴大发,当即吟道:

大雪纷纷天外来;
寒梅悄悄把花开。
茫茫大山真是白;
……

宋大哥吟到此处卡壳了,脑袋左晃一圈,右晃一圈,还是接不上,脸憋得发紫,跟便秘似的。

我看得心焦,忙帮他接上:就像一棵大白菜!

宋大哥摇头叹息说:铁牛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没文化,一点诗意都没有,三句话不离那张臭嘴,如此下去,怎能进步?回去多读点书!

我再不敢言语,宋大哥沉吟良久,双手一拍,说道,有了,就像一口大锅盖。

30.宋大哥遍寻贤士(下)

到了山脚下,上山时,本有盘山路,可乘马,宋大哥死活不骑,说什么步行心诚,只好依他。

山路本来就陡,又下了雪,更加难行,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我还好,皮粗肉糙,只蹭破了皮,宋大哥就惨了,鼻青脸肿……

到岗上时,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的。

路尽处,有一小桥,桥上一老者,摇着扇子,倒骑驴走在桥中央,一摇一哆嗦,没办法,忒冷!他一边走,一边吟: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宋大哥大喜,一个劲地感叹,此君仙风道骨,真是世外高人啊。忙快步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老丈……

宋大哥尚未说完,老者摇扇大笑,问道,客官可是前来拜访张仙人?

宋大哥惊道,老丈如何得知?我等正是来拜访张仙人,不知仙人何在?

老头不睬,拿扇往前一指,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地走,边走边念叨:入门休问荣枯事,观得容颜便得知……

宋大哥一个劲地感叹:好诗,好雅兴!

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老头连人带驴掉河里去了,让你倒骑驴!活该!

继续前行,一片梅林,梅花含苞怒放,白茫茫中,路边有人对弈,左边坐一白袍老者,右边坐一灰袍老者。雪下得太大,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吹棋盘上的雪……

宋大哥拱手上前道:雪中对弈,老丈好雅兴,不知此处可有一张仙人?

白袍老者说道:雅兴?冻死老子了,若不是为了五十贯钱,老子才不来受这份鸟罪,张疯子在前面草庐……

继续前行,来到草庐前。草庐里陈设简单,一张床,床边有一火盆,张先人正在睡觉,姿势很特别,手撑着头,面朝里,纹丝不动……

我一个劲地感叹,高人就是高人,这种姿势也能睡得着。

我正想上前叫醒他,宋大哥忙摆手制止,两人侍立草庐外。

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我和宋大哥都快冻僵了,张仙人才伸个懒腰,一边向外翻身,一边念叨: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知”字尚未出口,只听“哎哟”一声,张仙人离床沿太近,一个跟头,栽下来了,脸正好栽在火盆里,疼得哇哇叫。

一阵手忙脚乱后,宋大哥和张仙人对坐草庐中,宋大哥一身湿泥,脸冻得煞白,一边搓手一边打哆嗦。张三癫头发散乱,眉毛烧掉一半,一脸煤灰,还烫起了几个大泡,不停用手揉……

我站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

宋大哥开口道:如今天子圣明,却被高俅等奸臣蒙蔽,我等秉承忠义,不敢伤害良民,意欲替天行道,不知前程如何,请先生指教……

张仙人捻着烧剩的两根胡须,沉思良久,道:官逼民反,自古皆然,宋义士忠义为主,皇天必鉴,只要心存仁义……

话没说几句,翠红楼的几位姑娘怒气冲冲地进来,扯住张仙人,破口大骂:终于逮到你了,啥时候付钱,白睡老娘啊……

张仙人手忙脚乱,解拆不开,辩解道:我们两情相悦,如何谈钱?

宋大哥忙起身解围,和声说道:几位娘子息怒,张仙人共欠多少银子,都记我账上行了……

翠红楼的姑娘杏眼一瞪,方才认出宋大哥来,换了副笑容说道:那敢情好,宋大哥有信誉,都是月结,从来不拖欠,那我们就先走了。

姑娘们走后,宋大哥语重心长地说:张仙人,像你这样的世外高人跟烟花女子来往本是平常,只是不该带到家里来,不然后患无穷啊,这可都是经验之谈啊……

张仙人一脸惭愧,一个劲地唠叨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31.哪一行都没有活路

晁天王死了,宋大哥做了寨主,聚义厅改成了忠义堂,但对兄弟们影响不大,除了口号变了,其余照旧,兄弟们该喝酒喝酒,该吹牛吹牛。

今天武松请客,酒过三巡,众人脸红脖子粗,开始唠叨老掉牙的往事。

刘唐长叹一声说,我本是农民,早出晚归,见天吃饭,本本分分,没多大追求,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承想,那年遇到天灾,交不起租子,财主串通官府要把我送入天牢,只好去打劫,最终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当个渔民就好了,就算遇到天灾,天天吃鱼也饿不死……

阮小二将酒一饮而尽,擂着桌子说,我本是个渔民,风里来雨里去,生死由天,运气好时,网几条大鱼,运气差时,只能喝西北风,最终还是没活路了,只好去打劫,最终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当个财主就好了,天天不用干活,平常遛遛鸟,按时收收租,偶尔逛逛妓院,多惬意啊……

李应哭丧着脸说,我本是财主,可惜树大招风,官匪两头受气。土匪前来借粮,不借就抢;官府定期盘剥,不缴就安个名目逮入天牢;穷人们更不好对付,经常赖租子,大年三十下大雪我都站人门外候着,冻得跟冰棍似的。你说我容易吗?最后也没活路了,只好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去读书就好了……

吴用拿把鸟毛扇子,一边摇一边唠叨,我本是书生,从小立志功名,埋头苦读十八载,只想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捞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谁想到吃糠咽菜十八载,屡试不中,连饭都吃不上,最后只好当了强盗,要是我当初考中了就好了……

众人也感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是考中,当了大官,一切就好了!

这时,鲁智深冷不丁来了一句,刘彦不就是考中了?

众人默然无语!

32.秦明被发配的真相

花荣忙岔开话题,让每人讲一件糗事乐呵乐呵。

军师一脸沧桑地说,二十八岁那年,我参加乡试,题目是“论取土之道”,我文思泉涌,泼墨挥毫,第一个交卷,本以为十拿九稳,就算中不了状元,起码也能中个榜眼……逢人就说稳操胜券,回家鸡也杀了,牛也宰了,礼金都收了,备了一桌酒席,准备庆祝。谁知,结果出来,连皇榜都没上。

众人忙问为啥?军师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苦思了八九年,都不得要领,上次攻打大名府时,特地抓来当年的主考官问了一下,才知原委,原来那年的题目是“论取士之道”。

秦明也讲了他的破事,他原本在枢密院工作,很是悠闲,白天看看报纸,踢踢皮球,晚上喝喝小酒。后来高太尉看他识抬举,瞅机会把他下放到开封府当提辖,也就是挂职锻炼,准备过两年后调回京城提拔重用。

临行前,秦明去高太尉家表示感谢,正好碰到太尉夫人和梁中书夫人在唠嗑,旁边一奶妈抱着孩子。

秦明是武官,本不太会说话,本想夸夸太尉,一寻思,不合适,拍马屁太明显;又想夸夸夫人,转念一想,也不合适,会让人误会;那就夸孩子吧!总不会出错!

秦明凑上去瞅了一眼,夸张地惊道:公子天庭饱满,真是人中龙凤啊!

奶妈白了他一眼,道:是千金!

秦明大窘,不过他反应超快,改口道:千金凤颈粉面,像极了太尉!高太尉脸色变了变,问道:你可不要乱开玩笑,我看一点都不像!

秦明以为高太尉逗他玩儿,很肯定地说道:像!眼睛像,鼻子像,嘴巴也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太尉脸黄了又白,白了又绿,闷声说道:这是梁中书千金!

秦明登时呆了,回头就被发配到登州府,天天抽自己嘴巴子!

33.人生的无奈

我抱着坛酒,独自蹲在山顶上,山风拂面,有丝丝冷意,树叶哗啦啦地响。不远处,老黄趴在那里,嘴一张一合;半山腰,晁天王的墓碑在月影中乍隐乍现;山下灯火通明,宋大哥门前,不断有人影进出……

我想起了许多人,我曾有个小伙伴,外号“神童”,天禀异常,过目成诵,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一路高升,他是我等的榜样。他老爹逢人就吹,我老爹回家后拽着我就打。后来,神童当了知府,再后来,被强盗砍了……

还有一朋友,天生蠢材,寒窗苦读十二载,三字经只会问候人老母,后来醒悟。弃文从商,两年时间把万贯家资赔个精光。再后来,自甘堕落,入伙当了强盗,没两天,被人痛打一顿赶着滚了,毕竟强盗窝里也不养闲人啊!如此蠢材,本该一头撞死,他赖着不死,他老爹气得跑马路上寻死,结果真被马撞死了,赔了一大笔银子,足够花好几辈子。这厮天天喝小酒,吹小风,逛妓院,活得逍遥自在……

邻村曾有一姑娘,国色天香,貌若天仙,外号赛貂蝉,提亲的媒婆都踏破门槛。她眼比天高,自夸此生不当贵妃也得当娘娘。我等只能躲在拐角处,远远地看一眼背影。她后来得偿所愿,嫁给了王爷。再后来,没生出孩子。再后来,被休。前几天见到她时,正偎依在翠红楼门前,对我招手,客官,包夜二两,进来耍耍嘛……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生气,人生是出悲喜剧。天天骑在你头上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摔个四脚朝天。那些叱咤风云的人,不要羡慕,他们往往死在你前面;那些百无一用的,也不要瞧不起,他们总会傻呵呵地死在你后面……

人生很难说,得之何欢?失之何怜?高兴一天是一天……

34.单身女人在山中行走的N种后果

碰到不同的人,往往会有不同的结果。

一个单身女人在山中行走,若是碰到王矮虎,那是一起强奸案,他会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办喽!

若是碰到武松,那会是一起凶杀案,他也不废话,当头就是一刀,这是他的风格。

若是碰到西门庆,那八成是一起通奸案,他长得仪表堂堂,又能说会道,勾搭女人别有一套,捡块砖头都能赶上前问问是不是人丢的,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忽悠上床。

若是碰到鲁智深,那是一起搞笑案,他会把身上所有的银子白送给人家,一路屁颠屁颠地护送到山口,时间允许,他还会跑八十里山路把得罪过这女人的人全给砍喽。

若是碰到吴用,他会目不斜视地走过,强忍着不回头,回来后就陷入单相思,写一篇又一篇的情诗,喝醉后就唠叨不停,大醉后还会扇自己巴掌,后悔当初为啥不勇敢一点。其实我倒觉得大可不必后悔,当初他要勇敢点,估计结果还是一巴掌。

若是碰到时迁,他会一直偷偷跟在人后面,始终不敢上前说话,回山后容光焕发,双眼冒青光,逢人就吹嘘遇到个貌若天仙的美女,非得要嫁给他,被他严词拒绝……

若是碰到宋大哥,他会到处打听是哪家女子,暗中派兄弟前去打劫,关键时刻,他恰巧路过,三拳两脚,打跑劫匪,然后把人户口问题解决,顺便把工作问题解决,最后顺便把人娶回山当压寨夫人……

男女之间,其实很简单,来回就是那么一回事,但情况不同,也就跟着走味。两人若是夫妻,那叫婚姻;若需付钱,那叫嫖娼;若均未婚嫁,那叫私情;若一方已婚,那叫奸情;若两人双双去死,恰好又有人写了篇文章,那就是千古流传的爱情。

35.三员女将的纠葛

梁山上共有三员女将,顾大嫂、孙二娘和扈三娘,先说顾大嫂和孙二娘。两人功夫不错,顾大嫂专修内功,一招狮子吼炉火纯青,威震山东,孙二娘擅长外功,一招九阴白骨爪莫测高深,天下无双;两人脾气相投,都属于火暴脾气,一语不合就问候人老母;最重要的是两人相貌还相当,一个青面獠牙,一个獐头鼠目。没有最丑,只有更丑,凑一起威力无穷,尤其是夜战,更是百战百胜。上次强请卢俊义时,多亏了她俩出马。那时卢俊义乘着夜色左冲右突,无人能挡,我等纷纷败下阵来,眼看就杀出重围,关键时刻,顾大嫂一声不吭,单枪杀到,卢俊义瞪起丹凤眼一瞧,当即一哆嗦,大喊一声鬼啊!转身欲逃,一转身冷不丁碰上孙二娘,浑身一激灵,大喊一声妖怪,腿脚发软,动弹不得,才被抓住。

好汉惜好汉,妖怪惜妖怪,顾大嫂和孙二娘惺惺相惜,比亲姐妹还亲,没事就凑一起唠嗑,交流美容经验。但两人跟扈三娘关系却一直势如水火,见面就阴阳怪气地挤对她,骂她是狐狸精,气得扈三娘哭了好几次。人扈三娘一没勾引你老公,二没欺负你家孩子,凭什么天天跟人过不去?

吴用调解了好几次,从梁山大业扯到妯娌关系,从前朝往事扯到人生哲理,丝毫不见效果。

吴用最后没辙,叹息说,三人是天生冤家,就是王母娘娘下凡,都解拆不开。还将三人之间的矛盾上升为历史最难调解的第三大矛盾,前两个一个是阶级矛盾,一个是婆媳矛盾。

后来,晁天王下葬,扈三娘哭得太投入,滚下悬崖,躺床上几个月动弹不得,那脸磕得就像野猪踩地雷,惨不忍睹。本以为两人会幸灾乐祸,没想到两人一反常态,屁颠屁颠地跑去,一个拉着扈三娘左手,一个拉着扈三娘右手,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安慰她不要难过,破了相也不是啥大事,毕竟长得漂亮也不能当饭吃。

后来,安道全把扈三娘的脸治好了。再后来,顾大嫂和孙二娘就不搭理扈三娘了,而且连安道全也恨上了……

吴用摇着鸟毛扇子总结道,人生一世,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评价,很多时候,别人看你不顺眼,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你太优秀了。

朱武总结道,不要随便去评价别人,你看别人不顺眼,往往不是别人做得不好,而是你修养不够。

36.孙二娘的往事

今天来说说孙二娘,她当年在十字坡,那可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大难。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你行行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别迈,媒婆到时也好替你说个糊涂话。她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天天浓妆艳抹,头上插朵野花,招摇过市,白天吓人,晚上吓鬼,弄得鸡飞狗跳。上次晚上出门溜达,冷不丁把专门捉鬼的王道士吓得中了风,乡里老少揶揄她,送一外号,十字坡上一枝花。后来不知哪个缺德鬼又加了一句,貌压江北头号豆腐渣。“豆腐渣”指的是顾大嫂。

若说顾大嫂是佛祖不小心跟人间开的一个玩笑,那孙二娘就是佛祖故意讲的一个笑话。

孙二娘长大成人,一直待字闺中,无人问津。孙老爹大急,放出话去,谁要娶她闺女,他不但分文不要,还送万贯家资当嫁妆。仍无人问津。

孙二娘心有不甘,主动出击,发狠心以人力挽回天命,没事就去强盗出没的地方溜达,半夜都不回家,可从来没被玷污过。有一晚,月黑风高,一强盗候了半天都没遇到个人影,正愤愤地往回走,冷不丁看到孙二娘,孙二娘红巾蒙头,背地而坐。强盗大喜,从背后麻袋蒙头,扛着就往山上跑,跑半山腰时累得不行,停下来喘粗气。孙二娘在麻袋里等得不耐烦了,扯掉麻袋扛起强盗一溜烟跑到山寨。

强盗拿来长明灯一晃,当即呆了。孙二娘故作娇羞,捏着嗓子道,清平世界,怎把良人调戏?

强盗忙不迭地说,娘子别怕,纯粹误会!马上送您下山!

孙二娘看软的不行,把脸一板,干脆来硬的,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说,既然把我抢来了,就得为我负责,怎么着也得请我当个压寨夫人。

强盗跪地下磕头如捣蒜,说,我们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但一向秉承忠义,绝不祸害良人,从来都是劫财不劫色的啊,姑娘还是请回吧。

孙二娘说什么都不回,打死都不回,非要当压寨夫人。强盗们无可奈何,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寨主一咬牙,一跺脚,他娘的,寨子也不要了,领着众人哭着投别处去了。

孙二娘没辙,只好继续下山转悠,每逢碰到有打劫的,总故作含羞状:大王是劫财还是劫色?人要是说劫色,万般皆好,万一说是劫财,她立马翻脸:去你妈的,滚你妈的,靠你妈的,耽误老娘正事!

孙二娘转悠了半年,附近山上的强盗,要么被她吓得投别处去了,要么被她恶心得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方圆百里治安倒是明显好多了。知府宿元景为此还受到皇帝明令嘉奖,升了一级,调到枢密院去了。

孙二娘心灰意冷,自甘堕落,跑去翠红楼,要沦落风尘,老鸨瞟了她一眼说,姑娘,请回吧,您这相貌,惊天地,泣鬼神,只适合做良家妇女。

正当孙二娘心如死灰,准备遁入空门时,孙老爹终于给她说下一门亲事。那人叫张青,外乡来的,孙老爹说她闺女相貌简直没得说,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孙老爹当街拦住路人问,听说过孙二娘吗,路人无不点头如磕蒜:如雷贯耳啊,是人谁不知道十字坡上一枝花啊!

孙老爹说他分文不取,还陪送嫁妆。张青大喜过望,没想到天上平白掉下个大馅饼,爽快地答应了,还怕人反悔,跟孙老爹折箭为誓。洞房时,揭开红盖头,大惊失色,宁死不从,破窗而出,欲要逃婚。被孙二娘拎回来,绑在床上,扇了一百多巴掌。第二天早上哭得那个惨啊,不过生米煮成熟饭,也只好认了。

哎!看来怎么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啊!

37.相貌论

我发现一个规律,女人的相貌,可以影响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男人的相貌,可以影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

武松曾碰到一女人,那人叫潘金莲,是他嫂嫂,似乎喜欢他,被他杀了;后来又碰到一女人,那人叫玉兰,差点嫁给他,似乎也喜欢他,又被他杀了。

对于女人,武松是见一个杀一个,但他杀的那些女人,似乎都喜欢他。

鲁智深曾碰到一女人,那人叫金翠莲,被他救了,为此他丢了公职,还惹上人命官司,流落江湖,人说了声“谢谢”,拿着他白送的银子,转身嫁给别人,没再看他第二眼。

后来,在刘家庄,他又碰到一女人,那是刘太公女儿,也有几分姿色,山贼要仗势强娶,姑娘宁死不从,他又伸手救了,磨叽着不肯走,婉转把意思讲了,人刘太公女儿看了他一眼说,要不你把刚才的山贼再喊回来吧!

对于女人,他是见一个救一个,但他救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喜欢上他。

很多时候,相貌是很重要的,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很美好的故事。但若美女长得像顾大嫂那样,那英雄绝不会娶,当然,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强盗遇到她,痛哭救命的是强盗,而不是她;同样,若英雄长成鲁智深这样,那美人也绝不会嫁,拒绝的理由千篇一律:你很好,但不适合我!

如此说来,鲁智深真是人世间一顶一的大好人。

对于感情,我早已彻底失望,俗话说的好,感情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我从不提婚娶,因为我足够聪明,要想不被拒绝,最好的办法是干脆别去强求,免得受打击。

武松对女人彻底失望,再不提婚娶,见到女人当头就一刀,省去老些麻烦。

鲁智深对自己彻底失望,也不提婚娶,跳出红尘当了和尚,也省去了老大烦恼。

38.武松这人

今天来说说武松。

在世人眼中,武松是个神一般的人物,赤手擒猛虎,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刀劈飞天蜈蚣。干一件成一件,从没失过手,而且样样做得干净利落,前后经过环环入扣,无一丝破绽。

山寨的兄弟,武功比我高的很多,但我从没正眼瞧过。我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哪怕大罗神仙我都敢跟他斗三百回合,一个人敢打东京。但武松,总让我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平心而论,武松拳脚不如西门庆,力气不如蒋门神,刀法不如飞天蜈蚣。而上述三人均被他所杀,足以说明他的厉害。

一个人,对阵功夫在己之上的,偶尔胜之,可能是侥幸,但次次取胜,那就是实力了。

总结原因,一是武松身高八尺,威风凛凛,往那里一站,犹如天神下凡,让人一照面心里先怯三分;二是武松身上有种逼人的寒气,尤其是眼神,透露着一股阴狠,让人不自觉再怯三分;三是武松有着惊人的冷静,兄长被人毒死,他还能一步一步地找足证据再杀人,一丝都不慌乱,后来躲在张都监家的后花园里,竟然能忍到半夜才动手,这份定力,山寨上无人能及。

林冲也能忍,但他忍是因为怕事,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武松忍,是因为他在等待着最佳时机,他杀人时总是等别人松懈时,冷不丁上去给一刀。

武松平常总冷冰冰的,话都懒得说,兄弟们说他是天生冷血,铁石心肠。其实不然,武松年幼父母双亡,他和哥哥无依无靠,四处漂泊,讨饭为生,东家一口菜,西家一口汤,遭尽了白眼,受尽了欺负。为了让人瞧得起,他从不谄媚于人,凡事用拳头讲话,话也就越来越少。

众人皆言他孤傲,其实一个表面越强大的人,内心往往越是脆弱,而脆弱到极点的人,你关心他一下,给个仨瓜俩枣,他就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这样的人,你可以打他,也可以骂他,甚至也可以杀了他,但绝不能欺骗他。张都监就吃了大亏,而宋大哥则捡了个大便宜,到现在宋大哥说往东,武松绝不往西。

其实我觉得武松挺可怜,活得太没主见,他的一生,总活在别人的世界中,由别人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行动。别人尊重他,他赴汤蹈火为之卖命;别人轻视他,当头就是一刀。虽然很多人夸他英雄,提起来就竖大拇指,可是浮名又有何用?他活得开心吗?

这一点他不如鲁智深,更不如我。鲁智深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去顾忌任何人的感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自己认为对的,就干,自己认为不对的,哪怕是皇帝老儿的命令,滚他娘的!

我比起鲁智深更上一个层次,他太执著,凡事非要分个对错,但这个朝廷早就是非颠倒,黑白不分,所以他总是被骗。而我,完全由着性子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情?规矩?谁惹老子不高兴了,大板斧砍他!

39.爱留名的习惯

武松最近很郁闷,他有个习惯,杀人后爱留名: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而且一个字都不肯少。

杀人这回事,讲究出其不意,趁人不备,冷不丁上去给一刀,杀完赶紧溜,越磨叽越危险。

他不,他杀了人,总要写那几个字,这倒不是他爱出风头,主要是当年曾吃了大亏。

当年他去二龙山落草,鲁智深让他纳投名状,他不屑去偏僻处杀单身客商,当夜一个人跑青州府,在闹市区附近一小巷子里,砍死一路人,又觉得不过瘾,把人扒光衣服吊在树上,正要留名,打更的恰好经过,时间紧迫,他蘸着血在墙壁上仅留下大名“武松”二字。

武松回到山寨,得意洋洋对鲁智深说,自己做下了一件惊天大案,不日青州府将移文大理寺,自己的大名将会在上面。

果然,第二天二龙山截获公文,他的大名的确在上面,公文是这么说的:过往客商武松,赌输家资,万念俱灰,用利刃自残八刀,吃痛不过,上吊自杀,临死怕人不知,书大名于墙……

武松看着鲁智深和杨志疑惑的目光,尴尬不已,说兄长你别多心,其中必有缘由,今晚我再去做件轰动青州府的大案,以表诚心……

当夜,武松又跑去青州府,把王员外一家三十几口人全砍了,墙壁上写六个大字“杀人者,武松也”。

武松跑回山寨,相当得瑟,信心满满地对鲁智深和杨志说,两位兄长,你们就等好消息吧!第二天,又截获公文,这次公文上的确有他名字,也是凶手,公文是这么说的:王员外一家三十二口,昨夜悉数被杀,经州府严密稽查,系包子铺武松作案,凶手已缉拿在狱,供认不讳,验明正身,即日问斩!

杨志本不怎么相信武松,觉得他总吹牛皮,这下更加怀疑,阴阳怪气地说,武二吹啊,不是我等怀疑,你说的这案子的确挺轰动,但压根没你啥事啊!

武松气得脸都紫了,当夜又跑去把县令砍了,这次写得全“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才算入了伙。

40.留名逸事

后来上了梁山,武松爱留名这个毛病一直没改,好几次耽误了逃跑时间,差点被抓住。

安道全给他出主意,写草书,一笔呵成,简单利落。安道全看病之余,研究书法,尤好草书,他平常给人开药,那字写得天马行空,一泻千里。

武松大喜,觉得是个好主意,拜安道全为师,学了几天草书,小有所成。下山做了次大案,将张团练一家灭门,然后书狂草于墙,一溜烟跑回山寨,很是得意,以为这次又要天下闻名。

武松犯了两个错误,不但高估了州府的破案水平,而且高估了安道全的书法水平。

衙役们对着那行草书研究半天,不得要领,最后又请来大宋朝知名的书法专家,研究半天,最后断定为西域文字,整个济州府就两个西域人,抓来一通闷棍,当场打死一个,另一个屈打成招,也被推到法场,咔嚓一刀。

其实写草书没错,的确省时间,但武松不该跟安道全学,这老小子的草书除了他家药房伙计谁也看不懂。有次时迁拉肚子,去开了个方子,共七味草药,时迁嫌他家药贵,跑去济州府拿药,伙计一边研究方子一边抓药,最后给抓出九味草药。

武松一气之下,搁笔不学,军师给出主意,说以后先写上“杀人者”,然后空两格,写上“武松”,时间允许,回头再填上“打虎”二字,时间不允许,赶紧逃命。

武松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照办了。前段时间济州府查得严,好几次都没来得及写全,结果不知哪个缺德鬼乱填,回头成了:杀人者,草包武松也,有个更缺德,直接填上“打狗”二字;还有一次,直接填上“太监”,把武松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更可气的是,方圆几百里的流氓开始跟风,作案后都留名。当然,都是留武松的名,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全安他名下,光卷宗就厚厚的一大摞,官府下了格杀令,抓住后,不问青白,就地问斩。

后来,有个倒霉鬼撞枪口上了,去翠红楼春风一度,在墙上留一行大字:武松到此一游!

这小子刚出翠红楼,就被乱箭穿心,射成了刺猬。这事轰动了朝廷,皇帝明令嘉奖,各级官吏,升官的升官,领赏的领赏,皆大欢喜。

武松很郁闷,他一向自视甚高,从不去烟花之地,现在他逛窑子的事却天下皆知,思前想后,决定为自己讨回清白,跑衙门击鼓申冤,大喊“我才是武松”,结果被衙役乱棒打出,还骂他神经病。

唉!他现在特自在,兄弟们下趟山都偷偷摸摸的,化好几层妆,碰到官府的人扭头就跑,冷不丁听到敲锣的,都吓得屁滚尿流。他不,到哪都大摇大摆,遇到官府盘问,大喇喇地自我介绍:我是梁山贼寇武松。每次人都说声,别瞎开玩笑,一挥大手让他过。

(未完待续)

(中国书店出版社,2012年)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