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火龙随笔 火龙随笔 2022-04-30 00:10 发表于上海

本章内容缩译自哈耶克经典著作“The Road to Serfdom”, 1944,并参考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 版《通往奴役之路》的相关章节。本章提及的”社会主义“指的是德国和前苏联以计划经济为特征的社会主义。

权力导致腐化,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化。——阿克顿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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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认为,极权体制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暴君掌权。因为,强有力的极权体制,既可以用来行善也可以用来作恶,这取决于掌权者的品行。他们觉得,在德国出现的糟糕情境并非必然,不应归咎于极权体制,而应归咎于邪恶的德国人。

实际上,极权体制下的罪恶和痛苦,并非被暴君掌权的偶然结果,而是这个体制下迟早会出现的必然结果。

一位心怀民主理念的政治家,如果开始计划人民的经济生活,那么,他很快就需要面临这样的选择:要么放弃计划回归民主,要么坚持计划走向独断。而走向了独断的政治家,马上也要面临一项选择:要么坐等失败,要么背弃一般的道德准则。

因此,在一个走向极权的社会里,没有底线、肆无忌惮的人更加容易获得成功。

崇高社会理想下诞生的制度,不一定能带来崇高的社会道德。一个社会的道德观,一部分取决于怎样的品行在这个社会里更容易成功,另一部分取决于社会体制对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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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呼唤极权、贬低民主,主要是因为受不了缓慢呆板的民主程序。那些主张极权体制的政党,看起来强悍有力,能够迅速解决问题。人们期盼这样“有力”的领导。“有力”不仅仅指人数多,而且指拥有强硬后盾,善于鼓舞人心,具备强大的执行力。于是,按军事化组织的新型政党应运而生。

在中欧的许多国家,社会主义政党用半军事化的方法来管理成员。用这种方法,集体尽可能地挤压掉成员的私人生活,掌握绝对的权力。组织的首领首先网罗一批自愿服从“纪律”的人,然后再把这种“纪律”强加给全体人民,形成极权体制。

之前,旧的社会主义政党都没能成功掌权,因为他们被自己始终保留的民主理想所约束,缺乏不顾一切实现目标的冷酷。后来,新的社会主义者明白过来了:关键不在于获得大多数人的同意,而在于建立一个人数众多、思想统一、强有力的组织。

要知道,一个人数众多、思想统一、强有力的组织,更可能由社会里缺乏思辨能力的成员组成。这主要有以下三个原因:

首先,人们的受教育程度和智慧越高,通常看法和兴趣就越不相同,也就越难认同一个完全一致的价值体系。所以,一个人数众多且思想统一的组织,其成员往往缺乏创造力和独立思考能力。

其次,这种组织比较容易得到温顺和容易受骗的人的支持。那些温顺的缺乏坚定信念的人,只想着接受一个现成的价值体系,只要宣传得足够频繁和响亮,他们就被说服了;那些容易受骗的人,情感和热血一点就燃,也会义无反顾地投身组织。

最后(可能也是最重要的),老练的政治煽动家会处心积虑地运用仇恨,让支持者们加强团结。他们常常强调“敌人”如何可恶,“我们”和“敌人”之间有深深的裂痕。仇恨是让组织紧密团结的法宝。敌人,不管是内部的(比如德国的“犹太人”或俄国的“富农)还是外部的,都是极权首领的必备武器。

基于人性的原因,个人常常因为自卑而希望加入一个集体。当贴上“集体成员”的标签后,人们能收获一种相对于其他人的优越感,并为拥有同一标签而感到满足。但是,个人的人格将在集体之中日渐淹没,当以集体的名义行动时,之前束缚他的道德枷锁就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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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伟大的个人主义哲学家阿克顿勋爵和布尔克哈特,以及继承了自由主义传统的当代哲学家罗素,他们都认为权力本身是最大的恶。然而,想要按照一个单一的计划来组织整个社会的生活,就需要掌握权力。必须掌握前所未有的权力,才能支配每一个人,实现整体目标。

有些人天真地以为,把每个人拥有的权力都让渡出来,统一到社会管理者手中,就能消除因权力分散引发的不平等。他们没有料想到:把分散在许多人手里的权力集中到少数人手中,会让权力膨胀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引发质变。

权力的分散,是保障个人自由的必要举措。为了分散“能支配每一个人”的中央管制权力,唯一的对策就是自由竞争制度。

如果把经济权力分散在每个人的手里,它就无法控制任何人的生活。反过来,如果经济权力被中央掌控,甚至成为政治的工具,那么,任何人都得靠它才能生活,人们和奴隶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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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集体主义制度都有两个主要特征:首先,有一个全集体共同接受的目标体系;其次,为了达成这些目标,需要给予该集体尽量大的权力。这两个特征产生了一个特殊的道德标准,和我们通常的道德标准不太一样。

在通常的道德标准里,那些不道德的行为(比如欺诈或者盗窃),不管有没有造成伤害,也不管有没有高尚的目的,都是不道德的。高尚的目的,不能成为不道德行为的保护伞。“只管目标,不择手段”,是对道德的全面否定。

但是在集体主义的道德标准里,是否有助于“集体利益”是判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唯一依据。“国家利益”就是集体主义道德最清晰的表达,它只关心行为对整体目标的利害影响,并不关心个体。

集体主义制度下,有一些美德会繁荣,有一些美德会凋零。以一个“典型的德国人”为例,他们勤奋认真到无情的程度,对于任务极其专注和负责,严格地服从纪律和上级,遇到危险勇于牺牲。这些美德合在一起,就打造出了完美的执行指定任务的工具。他们就是这么被培养起来的。

而他们缺少的美德则是:宽容,尊重他人的意见,独立精神,不唯上,同情弱者,鄙视强权,幽默,和蔼谦虚,尊重他人的隐私,相信他人的善意。这些美德在个人主义或商业型的土地上就会枝繁叶茂,而在集体主义或军事型的土地上则会枯萎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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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哪里有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共同目标,一般的道德或规则在那里就没有容身之所。

在极权主义者看来,为了达成社会的共同目标,个人的权利和价值都是可以牺牲的。这意味着,作为个体的人难免要忍受极权的残暴。残暴时常会披上责任的外衣,比如“强迫数万人口迁移”竟会成为每个人都赞成的一种政策;而“枪杀人质、残害老弱”竟会被解释成权宜之计。在极权主义者眼里,总有一个能让这些行为正当化的重大目标。

如果一个人想要在极权体制里有所作为,他就不能坚守通常的道德标准,不能秉持原本的善恶观念。为了某种更高的目标,他必须毫无原则,必须不择手段。看看德国的那些仕途坦荡的部门,无论是盖世太保(即秘密警察组织),还是集中营,或者宣传部,都不是培训人道主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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