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3,在Johnson记载的这一段交谈中,多次擦出火花,令人读来趣味盎然,例如艾未未承认他今后会少讲一点政治,因为中国人有说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廖亦武问艾:“你到底是个虚无主义者还是个理想主义者?”艾回答:“我是一个虚无的理想主义者。”

艾未未早前获得当局释放后,获得发还护照并到了德国与妻子和儿子会见,目前正在柏林一个工作室埋头工作,Johnson与廖亦武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餐厅约了艾未未,大家的话匣子很快就打开了。

Johnson问:这是你五年以来首次到了国外,你获准出门前有没有答应他们甚么?

艾:“每次在我被捕之前,他们都向我施压,他们经常说,一些事情我应该讲,但不应该讲政治。

Johnson:但你现在就是讲政治。

艾:我仍然活着。这是我生命的象征,如果我不讲,就等于我死了。我会试图少讲一点,因为在中国,我们有这样的讲法,说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因为架构就是如此。如果一旦你的意见不受到重视,你只会伤害自己,架构就是如此。我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朋友关在牢里,很多好朋友在坐牢,但我能帮他们吗?我不能释放他们,如果他们可以释放自己,他们就不会抓他们了。

在对谈之中,艾未未谈到了历史在中国所扮演的角色,因为Johnson认为,有些人认为中国人是善忘的,但其他人又认为中国人正在重新找回他们的历史,有些人在制作纪录片,非官方的历史也有人在写。

艾:当一个革命缺乏一个深刻的美学或理论基础,改变是很容易的。共产党的革命并没与历史有着任何的关连,因为假使它与中国的历史搭上关系,这对它是不利的。他们(共产党)颠覆了数千年发展的中国问话,因为他们改变了拥有的制度。

廖:我同意这点。共产党利用土地改革斩除了跟传统的联系,它把中国的地主士绅阶级完全扫走,从古到今,中国为什么还有自由?因为“山高皇帝远”,而士绅阶级利用这个距离争取自由,但中共却透过土改彻底斩除这个传统,现在已不再有独立的地主阶层了。

Johnson:那些非政府的历史记载者呢?例如那些地下纪录片和写作?

艾:这一切(删除历史)已经做得太久了。从三反五反到反右,及至文化大革命,重复又重复的运动,使得这片土地长不出一根草苗,现在或许有些鸟遗下的粪里面存有一些种子,可以慢慢成长,但这个环境的有机生长已经被彻底摧毁。

对于现在有人在拍纪录片,敢于向政府的宣传说不,艾未未说:这些都只是微弱的声音,举例说,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我统计过死了512个学生,这只是部分的统计,到底死了多少人?他们是谁?他们的名字是什么?但这些问题跟我们今天的整个文化缺乏一个实际的联系。因为我们的统计,或胡杰(独立纪录片制作人)的纪录片,人民都不准讨论。历史是需要一个相当数目的人民来认可的,但没有人认识我们在做的事情,因为我们的工作不能在大众的空间推广,因此没有影响力,对教育起不了影响,对我们大众的记忆,也没有作用。

廖:但中国历史也曾有过司马迁,他记载了当时很多人都不愿意记载入历史的事情,例如公元前104年汉朝叛将李陵的事迹,但长远而言,司马迁却是中国一个伟大的历史家。

艾反问:你觉得今天有司马迁这种人?

廖:我们中国千千万万人,我们难以认识每一个人。

艾:我不认为有这个可能。我不觉得(这种人)可以秘密存在,只因为土地广阔,如果没有钻石,就是没有钻石,两者是没有关系的,而且司马迁,我不认为当时他是籍籍无名之辈。

对话到了最后阶段时,廖亦武问:你到底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是虚无主义者?

艾:我是一个虚无的理想主义者。

廖:你很懂得逻辑嘛!

来源:R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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