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0日晚,河南驻马店工地,六四余孽之欧阳懿那厮在狠命喝酒。
一同喝酒的人道:“哥哥好酒量,进步不小啊!”
另一位酒友搭讪道:“哥哥今年多大了?”
我含糊道:“虚岁1968,实岁1989。”
“哥哥真会说笑话!”
我迷离着眼说:“哥哥最不会的大概就是笑话和假话。”
我在狠命地喝酒,六四余孽之欧阳懿那厮在狠命地喝酒。我就是六四余孽之欧阳懿,我和欧阳懿是一个人。
六四余孽之欧阳懿那厮应该不会滥酒,只要是喝酒的场合,包括中共克格勃分子在内,一般不会有人勉强他喝酒。对他略微有所了解的人知道他于酒有心理障碍。
但近月、近日和今日,我的确在喝酒,并且喝出了一点成就——半斤略醉。
记得他的盟弟六四余孽之刘贤斌1999年7月第二次被中共掳进监狱深处后,他跑到成都顶住。两三个月下来,原本就不强壮的他饿得更加精瘦,朋友们商议: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严重影响着就食公司的形象,因此,必需尽快让他胖起来!“速胖的方法难觅,最后议定了每天喝一瓶啤酒一个星期检查空瓶的方法。闷喝了月余,终究没有速胖也没有长出酒量和酒胆。
我最近的进步大概与1989年有些关系。某日得闲在网上闲逛,被一网友逮住,说他和冉兄冉云飞冉土匪拼酒。网友说,和冉兄谈及我,冉兄有找机会和我大喝一场的愿望。我说我的酒量差强人意,恐怕有负冉兄美意。网友说,其实冉兄只是有酒胆没酒量一类。我立刻高兴起来,承诺练出些酒量和酒胆后与冉兄PK.我之欲PK冉兄,冉兄之愿意与我喝酒,无非是因为我或者欧阳懿这个生命个体与1989有关,或者我干脆就以为我生于1989.2001年,我躲藏在成都三一书店听冉兄等贤人高谈阔论一两年了,那时我开始写《人类文化发展的三个阶段》的提纲,提纲之首,我如是说:“所谓人,就是有自主倾向的生命形态。”那时,我就把我有意义有价值的生命的起点明确定格在1989年。也就是说,除了与湖广填四川后老家那些亲友之外,欧阳懿就是那个六四余孽之一。抽空了与1989年有关的一切来说来看,我或者欧阳懿是绝对的不存在和无意义。冉兄之欲饮酒的欧阳懿,当然是生于1989的欧阳懿,冉兄如此待我,我当以此待他。酒胆酒量来哉!
当然,我之酒胆酒量来哉,不全为一冉兄,比如。2009年已然到来,20年了,青年欧阳懿不再青年了,我的儿子已经15岁,身高远在我之上,克格勃们曾经扬言要祸及于他;20年了,蒲勇早已不再,去年的此刻,盟七弟罗宗杰撒手而去,痛、痛杀也也……酒,来哉!我的1989,我的生命的射线,在酒气酒雾中重现。
我的有意义的生命得从1989年说起,但这有点与我和我母亲一起谈起我生命开始之1968年有些相同,她多半得和我上身以及壬辰反应的强弱以及其它闲事说开。
一日,从乡镇集市街头理发的人众中过,拙荆阿珍说:苟不升学为教员,相公理发洗发直用地角猪尿水。
我默然以应,既而思绪漫散开去。
20年来,很多寂静的时候一如酒后的此刻,我的思绪无法羁绊地要漫散开去:
假如没有1989年,或者说我的生命与1989年无关,我该是怎样的一种生命情景:亟亟于职称或几十元灰色收入的乡村教师?期期艾艾满肚子男盗女娼或肆意侵害底层民众自肥的小吏小官……
我也会独自盘点1989后我遭受的非法或非正义侵害:
1、1989年7月入黑名单,毕业证书被收回留校等待处理,后发配偏远山头;1991年被收容关押后回老家学校被监视使用;1999年9月被驱逐出老家发配到新的地方……
2、抄家:真武乡中学住处被抄N次;祖父家被抄1次;父亲处被抄1次;保石中学住处被抄N次;观音乡小学住处被抄2次以上;成都石油路租房处被抄N次;成都妻妹处被抄1次;被侵害掳掠的物品包括电脑、手机、相机、身份证、信用证、书籍、日记、信件……
3、非法拘押、非法羁押、绑架关押的处所:遂宁市拦江镇派出所2处N次;遂宁市真武乡1次;遂宁市城北派出所1次;遂宁市看守所1次;遂宁市保石镇派出所N次、遂宁市东禅镇派出所1次;遂宁市卧龙山某处1次;遂宁市城西派出所1次;遂宁市观音乡派出所2次;成都猛追湾派出所N次;成都驷马桥派出所1次;四川省蒲江县霖雨派出所1次,四川省看守所1次,成都市看守所1次;四川省彭州市看守所1次,成都市拘留所1次,遂宁市横山派出所1次;杭州市江干派出所1次;遂宁市拘留所1次……
我希望自己是一个谦卑的人,这就意味着我得让自己有沉静的好脾气,但这沉静和好脾气仍然无法等于让我能够完全盘点清楚所遭受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后,我对自己说,这是永远也无法搞定的事情。
更多的时候,我会说:神啊,感谢你,所有的这一切,并没有使我的人生灰暗虚妄,我在这遭际中捍卫了我作为人的尊严,获得了我自主的生命形式的意义本身:
因为1989年的身份印记,我要求自己是一个好教师、好丈夫、好儿子、好孙子、好女婿、好父亲……我成为了好教师、好丈夫、好儿子、好孙子、好女婿、好父亲……
乡下教书的日子,我告诉自己:“因为我参加过89学运,我就有义务比别人教得更好,更受学生拥戴。”
教书的时期,一位曾和妻子关系紧张的教师说:“看着欧阳老师夫妻那样恩爱,我觉得再和妻子吵架太没意思。”
刘贤斌和佘万宝被打进监狱深处去了,我告诉阿珍我要离家去成都:“我去两、三年,可能会进去两、三年。”阿珍说:“我有一万个理由阻拦你,但贤斌都那样了,我不拦你。”
因为我1989年的身份印记,在监狱深处,无论是监管人员,还是被监管人员,都尽可能地给我方便,我看书、思考,以至于我出狱后,黄晓敏朋友要把我做思想家看待。
2004年4月,在成都市看守所转运站,我冒了“盗窃犯”的名得隔窗与阿珍见面,阿珍泪留满面,说:“欧阳,有那么多人理解你,支持你,有那么多人关心我们母子,我为你感到骄傲!”
出狱后,得知我获得“第四届青年人权奖”,我和盟弟罗宗杰在盟弟马骏父亲马述亮先生墓前说:“那个从乡村里走来的欧阳懿算什么东西,那个获奖的欧阳懿等于刘贤斌+陈卫+马述亮+……”我明白,我的生命日渐丰富丰满起来,绝不仅仅因为我自己。
因为1989年的身份印记,我从未放弃过阅读、思考,这使我少年时代的文学梦想得以实现,2000年,我开始了自由撰稿生活,并让中国西南地区的更多朋友加入进来,既解决了个人生存问题,又向这个时代宣告:我们还活着,我们还要很好地活下去。
2007年初,阿珍告诉我,有朋友就授予我年度“赫尔曼?哈米特奖”征求我意见,我们夫妇的意见是:荣誉可以利于做更多的事,奖金可以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
因为1989年的身份印记,我有更多的机会去理解良知、忍耐、坚强、沉静、谦卑、宽容、信靠上帝等人之所以为人的秉性的意义本身。
我也告诉儿子若宇:我所能够给予你的惟有关于良知、忍耐、坚强、沉静、谦卑、宽容、信靠上帝等人类禀性获得的一些经历。
1989年过去20年了,我的鬓角有了白发,它们的意志不可弯曲,它们的成效将不可逆转地增大,我的青年时代已经结束了,不可强留。我无意做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位名为湛容的作家“减去十年”那样的春秋大梦,但我真切地感受到,我有意义的生命的起点就在1989年!
酒酒酒!且呼来酒量酒胆如斗,找冉土匪们喝高喝醉不罢休。
作《生于1989》,谨此纪念1989年以及20年来拒绝遗忘这个年份及其事件而努力的人们。
2009年10月14日
《自由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