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吃中饭时间,上塘街沿街敞开的人家门窗里,不时传出碗盏家什的叮当声和嘴里塞满饭菜的人,发出的含混的说话声。

一个扛着大包小包的乡下老头,手里捏着一张写着地址的香烟壳,一路问讯过来。

柳亚明郁墨石冼康康三人一字形排开沿街走来。

郁墨石刚放下饭碗,柳亚明就来喊他了,他们要去曹伯那儿,柳亚明已经同曹伯约好了时间。冼康康是半道上碰见的,他去轮船码头买了和柳亚明一起去大港的船票,明天去看那个生病的哥们。

同冼康康一接触,郁墨石就对这个人印象不错,尤其是听柳亚明介绍,这人打一手查拳,在大丰他独自一人把三个调戏他们排里两个女生的连云港人直接打进江里之后。

马贵生显然刚吃过饭,挺胸腆肚地站在自家门口,他一见那个乡下老头,立即拉开嗓门,叫住了老头。

“这人病得不轻!”郁墨石指指马贵生,苦笑了一声。

柳亚明冼康康一齐把脸转向郁墨石。

郁墨石说了说那夜刚下火车回家,被这个马贵生拦下的事。

柳亚明冼康康的眼睛啪的对上了,从他俩脸上露出的坏笑中,郁墨石立即明白这两人要干啥了。

“别惹事,没必要,这种人现在多了去了!”郁墨石力劝柳亚明冼康康,不要节外生枝。

“你再甭管,别跟着!”冼康康摁住郁墨石胳膊,让他一边去。

“你到那个河沿口等我!”柳亚明关照郁墨石,一脸不屑地看着前面那个透着一身霸气犹如纳粹冲锋队队员的人,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个贼坯,前两年从厂子里抽到苏城民兵指挥部,很快就觉得自己是一道菜。哼,猢狲戴帽子——像煞个人!现在是有事没事,见街道上哪个管制分子不顺眼,张嘴就训,抬手就抽。我早他妈的烦了!”

郁墨石一走开,柳亚明冼康康肩并肩大步向马贵生走去。

那老头被一阵盘问之后,抖手抖脚地捧出一纸汗渍渍的大队证明,请马贵生过目。

马贵生煞有介事地把那纸证明翻来复去看一遍,然后猛地伸出手臂大吼一声:“开路伊麻死!”

看到乡下老头那副惊慌失措状如鼠类的嘴脸,马贵生发出了一阵无比快活的大笑声,而那个大惊失色的乡下老头,在众人的哄笑中慌乱地逃走了。

“也好,该教训教训这种人渣!”郁墨石看着那张肥厚的脸上那股子得意劲,再看看大步流星地向马贵生走去的柳亚明冼康康,就站一边抽烟。

柳亚明向冼康康一眨眼,迅速地将烟盒里的烟掏剩一支,然后高擎着烟盒,嚷道:“就一根,就一根了!”

冼康康不顾一切地向烟盒扑去,柳亚明捏着烟盒,狠命地将冼康康一把推开。冼康康一个踉跄,收不住脚,腾腾腾地倒退着,撞向刚刚回脸看过来的马贵生。

郁墨石只见那个马贵生被冼康康一脊背,撞得双脚离地,一声惨叫,死命地磕在门框上,接着被弹开来,又被佯作倒地的冼康康一屁股坐进自家门里。

柳亚明掀开四脚朝天地压在人身上的冼康康,去拉倒在地上的马贵生,一迭声地道着歉。

“别…别动……”马贵生那张肥厚的脸上死白如灰,咝咝地倒抽着冷气,让柳亚明别动他。

他慢慢地在地上蜷起身子,低吟一声,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郁墨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地吐了出来,觉得心里从未这样的解气。他嘴角上挂着一抹浅笑,目不斜视地从那个已经不能动弹了的人面前走过。

柳亚明有冼康康,还有柳亚明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刘捷尔这样的哥们,郁墨石羡慕极了。

*

冼康康向柳亚明郁墨石挥挥手,就哼着“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步履轻松地走了。

柳亚明目送着远去的冼康康,笑着对郁墨石说:“康康那一屁股坐下去,够这贼坯喝一壶的。得有个两天,这贱货什么都干不成了。”

柳亚明说冼康康是坐在这贼坯的肠肠肚肚上,若是坐肋骨,他们就得送他去看伤科了。

“这个贼坯不怀疑你们在阴损?”郁墨石心存感激地问道。

“两个字,随便!”柳亚明不以为然地说道,“那贼坯跟冼康康打过交道,刚兴抄家那会,这屄养的带他两个小兄弟到康康家一个远房阿姨那儿抄家,康康这个阿姨的丈夫旧社会开丝厂的,大约是五几年去了香港,家里有点货色,他们抄出了几根金项链和金戒子,就走人了。前脚后脚,康康到他阿姨家,这个贼坯刚走,康康掏出一只红卫兵臂章一戴,就去追,一直追到他家里,叫他交东西,康康说,你红卫兵,我也红卫兵。他不交,想私吞,都藏家了嘛,你想!结果,康康一把胸脯,人就老实了,全吐出来了。吃软怕硬的东西,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管的!”

说到金项链和金戒子,郁墨石想起了听人说的,毛主席几次接见红卫兵,天安门前和东西大街上都会留下数不清的鞋子杂物和腊赤金黄的金条。于是他便问柳亚明可曾听说过此事。

“你说的没错!”柳亚明奋力地点点头道,“我们团里一个上海知青亲眼所见,那都是第八次接见了,金条金笔金表都有!”

郁墨石狠狠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抬头看天。

*

郁墨石老远就见曹伯笔直地立在门口恭候着呢,心里不禁对这个老人多了一分敬意。

曹伯像个说书先生,头发和穿着一丝不苟,连卷起来的衬衫袖口也是中规中矩的。

一见曹伯,郁墨石马上记起来,小时候不止一次地见过这人和他的老伴,一对穿着得体的什么时候都像是要去远方或者是从远方回来的老夫妻——手执戴着伞套的长柄洋伞,拎着一口牛皮箱,向四面八方点头致意。

柳亚明刚才在路上说,曹伯的老伴去昆明女儿那儿了,他的小儿子在西安一所大学里教书,大儿子在兰州,是搞地质勘探的。这就对了,曹伯的儿女都在外地,怪不得在他的记忆中,这曹伯夫妇一天到晚在出远门呢!

柳亚明还没介绍,曹伯的手就伸过来了。那手绵软但却用力,显得异常恳切。曹伯的脸色犹如陈年象牙,黄白且有润泽,然而那双眼睛却乌黑铮亮,极有精神气。郁墨石想大约是曹伯常年打太极拳的缘故。

一进门,郁墨石见那张一尘不染的方桌上,已经泡好了两杯茶。

这是两间半平房,临街的是客堂间,进客堂间一厢是书房兼卧室,一厢是厨房。

屋子同主人一样,清清爽爽,整洁利索。

那书架上摆了一套36卷本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和几本经得起公示的杂书,但书架上那本差不多有一掌宽的商务印书馆的硬壳《汉语词典》,给郁墨石留下很深的印象。

郁墨石和曹伯一落座,柳亚明就关上了大门。屋子里一下暗了下来,曹伯顺手打开了日光灯,但灯没有亮。

曹达人看看闪个不停的灯管笑道:“电压太低,启动不了。”

“哼,今儿还有电,平常白天压根儿就没电,白天灯火管制到也罢了,可到晚上又是三天两头断电,触!”柳亚明嘀咕道。

“这是一个匮乏的时代,从物质到精神,精神到物质!”曹达人叹道,然后就默默地看着郁墨石。

这孩子的父亲是苏城文化大革命中第一个被枪毙的现行反革命。柳亚明去喊叫人之前,居然告诉他,这位小学同学就是那个市图书馆馆员的儿子。

柳亚明看看曹伯,又看看郁墨石,心里充满着期待。他感到从这两个他都看重的人嘴里,定然都会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他既想让郁墨石又想让曹伯,彼此都惊讶对方:嗬,了不得的人物!

郁墨石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曹伯,觉得他的儒雅中带着一股子阴柔,底气明显不如老吴伯伯足实。老吴伯伯到底是军人出身,言谈举止总透着一种阳刚之气。

“走陇海线,一路上人轧得不得了,是吧!”曹达人前倾着身子问郁墨石。

这个孩子的目光中蕴涵着一种令人心动的东西,曹达人不由自主地想关心他一下。他问起了郁墨石在回苏城的路上和在青海的一些情况。

郁墨石规规矩矩地一一作答。

曹达人嘴里一边哦哦地应答着,一边想着郁墨石的父亲。

这孩子父亲的那本日记,当年震惊了整个苏城。他当时就感叹,一个图书馆的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居然可以有这样的见识!七八年过去了,至今他还能记得他听来的那段震聋发聩的话来:

“几千年历史的中国文明经历过三次大劫难,三次大倒退——金元满清和一九四九,而最后的这次劫难是前两次的百倍千倍。从土改、镇反肃反、大跃进三面红旗、反右和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到这场文化大革命,短短的二十多年,这个古老的民族那种免疫系统和修复能力,遭到了空前绝后的大损伤,大破坏,她已经很难恢复如初了,这叫做万劫不复!”

这段话当时令他犹如醍醐灌顶,虽然他到现在依然以为,如果毛泽东不错失建国之初,那种“人心齐,泰山移”的最佳时机,不发起这一场又一场灾难性的政治运动,这个民族和国家的复兴,是指日可待的。

曹达人一聊到这个话题,郁墨石就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郁墨石认为《过秦论》中的结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不仅单指秦国,两千多年前的秦国的过错,也是中国历朝历代的过错,包括当今的毛泽东时代。当今的体制仍是秦制的延续,毛泽东是自秦制以来,历朝历代政治遗产的继承者。不存在他曹达人说的那种“错失良机”,中国当下的政治体制,胎里毛病,那是命中注定的事。

曹达人立即去取桌上的烟,但郁墨石抢在他和柳亚明之前,把烟掏了出来。

郁墨石恭恭敬敬地递一支烟给曹达人。

看着那个人的儿子,曹达人在心里叹道:稍微有点想法的人,不论他以何种方式将他的想法公诸于世,那么他就在劫难逃。

其实这样的谈话内容,还是令郁墨石提不起神来。他到这儿来,就想问问这个曾经也算风云人物的曹伯,你们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把一个仅仅写了篇《野百合花》的文弱的小说家,扔进延安一口枯井里活埋的政权,当作这个国家和民族希望的曙光!把那个“杀人丈夫,奸人妻女,掠人财物”作为人生三大快事的成吉思汗,视为“一代天娇”的人,当作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救星!

柳亚明刷了郁墨石一眼,他感到眼前这个人又心猿意马,不知想哪去了。他连忙想从曹伯嘴里讨出个郁墨石有兴趣的话题来。于是,他仰起脸来对曹达人道:“曹伯,小石很想知道当时的‘大公报’,既对国民党又对共产党口诛笔伐的那些事。都是自家人,曹伯给咱们聊聊。”

曹达人笑了,继而他长叹一声道:“嚯,那会,‘大公报’对那边的情况也不甚了了!只能听其言,而不能察其行。知道的也只是些表面现象,国共第二次合作期间,这边也组织过新闻界、教育界以及一些社会名流,去那边参观考察,但看到的也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希特勒的情报系统,在整个二战期间,在苏俄,几乎找不到一个被称作为第五纵队的情报人员,这完全可以归结于三十年代的苏俄大清洗运动,当时的延安也是如此。”

郁墨石眼睛突然微微一亮,他直言不讳地问曹伯:“曹伯伯,那会儿你们这辈人,常常对时局,对社会的阴暗面,评头论足,口诛笔伐,不行,还上街举拳头。那会儿还有些个民主自由,你们倒还争民主自由,可一九四九年以后,没有丝毫民主自由可言了,你们反倒不争民主自由了?”

曹达人带着几分羞愧地笑道:“那会儿知道没事,要不谁会以卵击石。即使真有事,还有租界呢,实在不行,你往香港,往国外一钻,啥事没有!即使被弄进去,社会各界,报纸杂志铺天盖地为你请愿声援,你是个英雄!而今,你甭说组织游行示威请愿什么的,你‘乱说乱动’之前,就已经进去了你。不是政府组织的组织,一律都是非法组织,都是反革命组织,都是无产阶级专政严厉打击镇压的对象。再退一步讲,即便‘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没有闻风而动,你想组织游行示威,你就能组织了?嘿,不用等‘无产阶级专政机关’出面,你要组织的群众就会将你扭送到那些‘无产阶级专政机关’了。”

六六年八月的一天,当曹达人听到《大公报》的同事刘克林堕楼身亡时,他就告诉自己,静观其变。说什么?还有什么说头!就那么活,看谁活得过谁!他发现,其实人这种动物,是可以在任何制度下生活的。

郁墨石柳亚明同时点头称是。

曹达人继续说道:“当今社会,你永远没有像闻一多老先生那样,作一次‘最后的演讲’的机会!他们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地来打来杀呵!’,他们用不着暗杀,他们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你的父母妻儿老小,当着世人的面,宣布:你被捕了!然后直接把你铐上带走。

“一夺取政权,他们从来都是那样‘光明磊落’。为了告诉你,你是个虫豸,你是个屁,在宰杀你之前,他们还要开万人‘公判大会’!你被五花大绑,被拍掉下颚,被扎紧喉管,像堆散架的破烂瘫在地上,他们用脚踩踏你的背踩踏你的头脸。这就是流行于世的那句口号:踏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你被押上来之前,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再费心让你拉屎撒尿了,也许你的裤子里到处是你自己的屎尿。他们不许你有尊严的活着,也不许你有尊严的死去。什么叫虐杀,这也是!

郁墨石深深地垂下头去,屋子里静得出奇。

是的,那些原本应当是你演讲的对象,会满怀‘无产阶级义愤’,举起森林般的拳头,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某某某!反革命分子某某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郁墨石想到这里,浑身燥热起来了,他记起了发生在公元前五四七年夏,那个崔杼杀齐庄公的故事。

崔杼谋杀齐庄公后,召史官太史伯,命他写下:国君主公光病殁。而太史伯大笔一挥:“大臣崔杼预谋杀国君主公光”。崔杼击杀太史伯于地,召太史仲,太史仲依然如故,杀之。然后依次是太史叔,太史季。崔杼连杀四人,抛剑拂袖而去,而齐国史书依然写着:“大臣崔杼预谋杀国君主公光”。

郁墨石闷头连抽几口烟,对曹伯和柳亚明低声说道:“有时候真想闷死给他们看!”

“有用吗?”曹达人接过郁墨石的话,眼中掠过了一丝哀伤,低声说道,“二战期间被纳粹占领的欧洲,有些地下抵抗组织,之所以完全放弃组织在被占领地区的抵抗,缘于他们杀死一个德国人,就会有十个被占领地区的平民,将以随机抽中的方式,被绞死或者枪杀。具体到我们这会儿,你舍得一身剐,不怕死,你自以为惊天地,泣鬼神,与日月星辰同辉,一腔浩然正气,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行,你为了真理和正义而殉道。但因为你的任何反抗,你的所有亲人呢?他们虽说不至于被绞死或者枪杀,可他们将因此永生永世戴着一顶反革命家属的帽子。你的父母,你的妻儿老小,将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有你的亲亲戚戚,还有那些朋友,都得牵连受累,带着那个‘红字’,活在耻辱之中。这样,你还要争你的‘民主自由’吗?你不是独自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的!”

“这就是伊索在‘森林和斧头’中讲的森林授斧头于柄之后,森林时刻在哭号的原因!”柳亚明长叹一声,重重地在桌上擂了一拳。

“知道管仲的‘利出一孔’吗?”曹达人继续说道,“两千多年来,不论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你住哪,你吃喝拉撒,甚至于你娶妻生子,就是说,与你有关的一切政治经济,工作生活,无不出自于这个国家之手,因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依附、仰仗这个国家机器,你方能苟活!”

郁墨石立即又想起了商鞅的《商君书》。这位使秦国走向强大的奠基者所言的:“任民之所善,故奸多。民贫则力,民富则淫。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同管仲的“利出一孔”如出一辄,他发现自己原来错了,中国的封建专制策论源头,始于管仲,而非商鞅,被他恨了许久的商鞅,只是继承了管仲的衣钵而已。

郁墨石虽然对这位曹伯说的这一切,清清楚楚,但此时此刻,他感到无望极了。

曹达人很抱歉地看了一眼郁墨石,转而对柳亚明道:“借用涅恰耶夫的一段话来说‘一个民族并不能随意选择自己的制度,就像它不能随意选择自己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制度和政府都是种族的产物,它们并不是某个时代的创造者,而是由这个时代所创造。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很多时候,最不受怀疑的偶像,并不在庙堂之上,也不是宫廷里那些最专制的暴君,支配我们内心最深处的自我,是那些看不见的主人。”

柳亚明觉得“支配我们内心最深处的自我,是那些看不见的主人”这句话,其妙无比。可不是嘛,这个民族当下狂热而又虔诚的偶像崇拜,是将这个国家拖入到一场大灾难的最重要原因。这个居庙堂之上的亿万人所崇拜的偶像,将潜藏在所有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恶,统统释放了出来。双方之所以能这样一拍即合,确实是缘于支配我们内心最深处的看不见的主人。于是柳亚明立即响应道:“不错,一只没有爪牙的狮子有啥用!”

郁墨石对曹伯这番话,很不以为然。一个国家的制度,固然与这个国家的文化和所谓的民族本性相关,但一个的制度,同样可以决定这个国家的文化和所谓的民族本性的走向。“民无常性,惟上所待”。谁掌控了一个国家的话语权,谁就能掀风作浪,话语权本身又具有导向作用。在这一点上,毛泽东比谁都明白,枪杆子笔杆子,这就是一个政权的全部。他发动的这场革命,不能靠改造这个国家的国民性来化解,而必须得由革命的方式结束。但中国历史上从来不缺少振臂一呼,统帅三军去冲锋陷阵的华盛顿,我们更需要一个留下一部真正的国家大法的华盛顿。但郁墨石什么也没说,很久很久以来,他常常觉得在这个几千年来一直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纲的国家里,说什么都没用。这些天,他同柳亚明聊着,聊着就觉得没劲了的原因,就在这儿。

这时那盏日光灯“嘭”的一声亮了,屋里顿时漫溢着一片眩目的光明。但郁墨石觉得内心依然漆黑一团,他看不见前面的路。

文章来源:胡蜂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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