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郭宝胜《“港独”运动的崛起及其意义——兼论公民民族主义》

有幸读到郭宝胜先生《“港独”运动的崛起及其意义——兼论公民民族主义》大文,感慨良多。郭先生本文堪称一个“一二一”结构——港独运动+《香港城邦论》、《香港民族论》两书(以下简称“两书”)+公民民族主义,拾级而上,登堂入室,将港独运动与所谓“公民民族主义”联结论述。文章同时抛出两个结论:港独运动何其美哉,公民民族主义何其壮哉。可歎的是,这“一二一”其实无法完全证成。

首先,我们来探讨“港独”运动之崛起及意义。对郭先生的一些基本论断,笔者极表讚成——香港人民有权将本港视为一个独立于中国内地之外的政治实体,本港人民也有不可剥夺的自治权利,更有资格追求普选行政长官的权利。

雨伞运动时,笔者曾经写过一句话:知香港者,谓港心忧;不知港者,谓港何求。对於香港人民争取普选权、争取民主权利的正义斗争,笔者百分之百讚成,无条件支持——本港何求?本港只是心忧:中共不守信诺,破坏基本法规定的港人自治权利。
事实却是:中共对香港的渗透和控制,近年来已经从“明目张胆”,变为“明火执仗”了。中共的凶蛮霸道,从反向逼出了一个香港人的防禦圈。这不仅引发了反共仇中情绪,也造就了香港的自决乃至独立意识。
至此,事态已经不仅限于“本港心忧”了,而已经成其为“本港何求”了。

本港何求?香港独立。

如果我们站在民主、人权的普世价值立场,那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港独”的诉求都值得尊重——这是小共同体努力摆脱大共同体羁绊,赢取自身合法利益的正义之举。当中共可以把手伸到港大副校长的民主遴选时,当中共可以耍弄流氓手段无端带走铜锣湾书店老闆时,任何经受过起码民主人权洗礼的公民,都会拍案而起,感到脱离中共统治的刻不容缓。郭先生“本能反应”的说法,笔者讚同。

这便是笔者对“港独”运动的同情与支持,也许,我的这些观点与郭先生是不谋而合的。

“独立”的内涵和方式为何,便又值得再加讨论了。是如美国联邦制?还是郭先生文末所说的苏联各加盟共和国?还是中华民国现在实行的地方自治?这已是本文以外的问题了。

郭先生论断港独和《香港城邦论》,论据确称坚实,“公民共和主义”的论旨也是笔者所极表讚同的。不过,食髓知味的郭先生犹嫌不足,於是再进一步,将理论拓展到“香港民族”和“公民民族主义”了。郭先生还见猎心喜,又抛出了“消解中华民族这个虚幻概念”的大言。不过郭先生这一步迈得实在过大,最终使文章题目的后半部根本崩盘,难免,也将前半部理论消解了。

近期在香港发生的两件事很具指标意义:一、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沈祖尧引用钱穆先生“你是中国人,不要忘了中国!”之语,以规劝嘘《义勇军进行曲》的香港学生。孰料,中大学生贴出声明,提醒沈校长:钱穆先生“避地犹说三户楚”来到香港创办新亚书院,乃是为了躲避中共极权暴政。终其一生,他都没有再回到大陆。晚年去了台湾定居。钱校长口中的“中国”,究竟是哪一个“中国”?当然只能是中华民国;
二、日前,在香港中文大学举办的一场学术交流活动上,组织方将“国立台湾大学”的“国立”二字去掉,引发中大学生抗议。中大学生会声明如下:

我举这两件事,是为了严肃郑重地说明——我们必须弄清楚一个历史事实,所谓“一国两制”绝不是从1997年开始的,就像“两个中国”也绝不是始於1999年李登辉“两国论”一样——在1949年之前,大陆、香港、台湾可都是一种社会制度;在1949年以前,大陆和香港往来,也并不需要“港澳通行证”。即便在当时,香港还是英国殖民地。

“一国两制”、“两个中国”,可都是中共导致。

不能因为中共占的地盘多,就无视其分裂中国的事实。

因此,包裹着“大共同体”外衣、垄断并绑架了“中华民族”解释权的中共,反倒把自己打扮成“国家统一”和“中华民族”的代言人和象征,这无疑是极大的讽刺。试问,“中华民族”这个概念之所以在郭先生和港台人士那里变得“虚幻”起来,究竟是“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本身出了问题,还是要拜中共窃夺神器的极权暴政所赐?
答案不言而喻。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有何理由,甘愿把“中华民族”这个远在中共建政之前就已存在的民族认同,和中共暴政一样送进历史垃圾堆?中共劫持了“中华民族”,难道“中华民族”就应该被一同埋葬?这不是倒洗澡水把婴儿也倒掉了吗?这不是谴责受害者逻辑吗(“中华民族”显然是受害者)?

早在孙中山先生创立中华民国时,“中华民族”这个民族认同便与“五族共和”、“大中华民国”相伴相生了,这也是郭先生在文中所肯认的。既然如此,郭先生便没有必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公民民族主义”这一桿虚幻的大纛来消灭“中华民族”。须知“中华民族”易去,“公民民族”难立——中共本已夺走了人权与自由,我们为人权和自由奋斗的中国人,更不能轻易将“中华民族”拱手送人。诚如郭先生所言,“公民民族主义并不立足于血缘和人种上,如果立足于后者,那么就很容易落入中共的圈套。”不过,不知道郭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公民民族主义不仅不立足于“血缘和人种”,而要“消解乃至抛弃血缘和人种”,那么会不会落入中共另一个更大的圈套?

答案显而易见。无论是“公民共和主义”,还是郭先生所说的“公民民族主义”,都可以立足于普世价值,而不立足于“血缘和人种”。但是,它们也决不能抛弃“血缘和人种”。

郭先生还认为,“独立运动与民主自由是相辅相成的”,这更是难以成立的迂阔之论。郭先生避而不谈的简单例证——美国内战,便是同时捍卫民主自由人权与国家统一的正义战争;美国独立战争也并非如郭先生所说的那么单纯。事实是只要英国多给北美殖民地几个议会席位、坚持“无代表不纳税”,保证北美人民的自由权利,北美就不会独立了;民进党近二十年来一直在用台独的大旗播弄是非骗选票,试问,中华民国台湾地区的民主自由,可曾因民进党的作为而再有进步?郭先生难道视而不见?

最后,笔者愿意用一段话结束本文:

香港,“文化沙漠”。
可这是一块自由的沙漠。
绿洲,水草,一任寻觅;
哨卡,栅栏,不见踪迹。
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
也曾走过遍地玛那的沙漠。

香港是近代中国的开端,
却宿命般成为传统中国的一处归宿。
香港终究不能自外于地理上的中国,
香港九龙密佈着整个文化上的中国。

我支持可以从中独立的共同体,我反对只准统一的共同体。
独立是联合的前提,宪政下的联合则是独立的保障。
追求联合,不怕“分裂”。
独立和联合都只是手段,人权和民主价值方是无上目的。
中国人追求民主、自由、人权,可是我们绝不以“中华民族”的消解为代价。
中华民族万岁,
中华民国万岁。

来源:公民议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