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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自发表以来受到广泛关注。全书约四十万字,笔者按页码顺序摘录两万多字,分十篇短文上传,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P.75: 人类的普世史(Universal History)与世界史(history of the universe)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一部关于我们所知的人类之事的百科全书式目录,而是力图在一般的人类社会的整个发展过程中,找出一个有意义的模式。……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谈及了政体的某种自然循环,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的《政治学》则讨论了革命的原因以及一种政体如何让位于另一种政体。亚里士多德认为,没有任何一种政体能够完全令人满意,而这种不满会使人们无限循环地用一种政体取代另一种政体。

P.76: 基督教还引入了有时间起止的历史观念,根据这一观念,历史始于上帝造人,终于人的最后救赎。对于基督徒来说,天国之门打开的审判之日,就是世俗历史的终结之时,那一刻,世间和世俗之事将彻底不再存在。正如基督教的历史叙述清楚地表明的那样,“历史的终结”是一切普世史写作的应有之义。

P.77: 孔多塞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Progress of the Human Mind)包括了人类普世史的十个阶段,其中最后一个——尚未达到的——时代的特征是,机会平等、自由、理性、民主和普及教育。

P.78: 普世史这一观念就是伟大的伊曼努尔·康德1784年在一篇题为《世界公民观点下的普世史观念》(An Idea for a Universal History from a Cosmopolitan Point of View)的文章中提出的。这篇文章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六页,却为后来所有普世史的撰写奠定了一个基本框架。……康德认为,历史应有一个终点,也就是说,有一个蕴含在人类当前潜能之中的最终目的,正是这个最终目的使整个历史变得可理解。

P.84: 他(黑格尔)并不认为历史进程会无限地持续下去,而是会随着现实世界中自由社会的实现走向终结。换句话说,也就是会有一个历史的终结。这并不是说从人类的生死、社会交往中产生的各种事件会终结,也不是说关于世界的事实知识可以封笔了。然而,黑格尔把历史定义为人向更高层次的理性和自由的进步,这一过程在绝对自我意识的实现中有一个逻辑终点。……当黑格尔在 1806 年耶拿战役之后宣告历史已经结束之时,他显然不是在说自由国家在全世界取得了胜利;这样的胜利甚至在当时他所住的德国乡下都不是确定的。他说的是,奠定着现代自由国家的自由和平等原则已经被发现,并在最发达的国家得到贯彻,而且不再有比自由主义更优越的社会和政治组织的原则或形式了。……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接受了人类事务具有历史性这一根本观点,根据这一观念,人类社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完成从原始社会结构向更复杂、更高级的社会结构的进化。他也同意,历史进程在本质上是辩证的,也就是说,早前的政治和社会组织形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包含的“内在矛盾”日益明显,由此导致它们崩溃,进而为某种更高级的形式所取代。而且,马克思与黑格尔一样认为,历史会有终结的可能性。

P.85: 马克思与黑格尔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历史终结时会出现何种社会。

P.86: 如果说马克思是十九世纪最伟大的黑格尔阐释者,那么科耶夫无疑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黑格尔阐释者。……科耶夫当然知道 1806 年之后发生过无数次的流血战争和革命,然而,他认为这些战争和革命本质上不过是一种“区域调整”。换句话说,共产主义并不代表一个比自由民主更高的阶段,就它们最终都是把自由、平等普及到全世界各个角落而言,它与自由民主同属一个阶段。

P.87: 从那时起,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罗伯斯庇尔—拿破仑在法国实现的普遍革命力量在空间上的扩展。从真正的历史观点来看,两次世界大战及其带来的大大小小的革命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使得边远地区的落后文明提升到最发达的(或真或幻的)欧洲历史水平。

P.88: 因此,他们打破了线性史观的传统,此一传统始于基督教历史学家,并在黑格尔和马克思那种单一的、进步的人类史中达到顶峰。在某种意义上,斯宾格勒和汤因比返回到了各民族的循环历史,这正是希腊和罗马历史编纂的特征。

P.91: 我们先只考虑方向性问题,至于方向性是否意味着道德或人类幸福方面的进步这一问题,我们暂且搁置一边。所有或绝大多数社会都按照某种一致的方向演进,还是说这些社会的历史要么在循环,要么完全行进在任意的道路上?若是后一种情形,那么人类有可能完全重复过去的社会或政治制度:奴隶制可能重现,欧洲人可能会再给国王和皇帝加冕,而美国妇女可能会丧失选举权。与此相对,方向性的历史则意味着,任何社会组织,一旦被取代,就不会再为同一个社会重复(当然,不同的社会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能够重复一种类似的演进模式)。……但是,如果历史永不会重复自身,那么就必定有一个稳定一致的机制或一套历史原动力,规定着历史按一定的方向演进,并且以某种方式把早前时期的记忆保存至今。循环史观或任意史观并不排除社会变迁的可能性以及发展的一定规则性,但是,它们并不寻求历史因果的唯一原动力。

P.92: 对于自然的科学理解既非循环,也非任意;人类不会周期性地回到同样的无知状态,现代自然科学的结果也不会屈从于人的任性。

P.93: 科学方法一旦发明出来,就会为理性的人普遍掌握,潜在地可以为一切人所获得,无论其文化或民族差异。

P.99: 我们选择了现代自然科学,作为历史朝一定方向变化的可行的基础性“机制”,因为这是唯一为人们所公认的具有累积性和方向性的大规模社会活动。

P.100: 目前,对于现代自然科学所蕴含的历史方向性,我们还没有给予任何道德或伦理评价。

P.103: 几乎所有反技术的学说,都能在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思想中找到共同的起源,他是第一个质疑历史“进步”之善的现代哲学家。卢梭在黑格尔之前就明白了人类经验本质上的历史性,以及人的本性自身如何随着时间而改变。不过,与黑格尔不一样的是,他认为历史的变化只会使人们陷入深深的不幸。

P.104: 按照卢梭的说法,人要有可能得到幸福,就必须从现代技术的单调工作及其所创造的需要的无限循环中摆脱出来,恢复自然人的某种完整性。自然人既不生活在社会中,也不会与他人比较,更不用生活在充满恐惧、希望和期待的世界中,这些东西都是社会人为造成的。相反,他因体验到自己的存在感受,体验到自己作为自然世界中的一个自然人的感受,而觉得幸福。他并不试图想用理性去掌控自然;这样做是不必要的,因为自然本来就是有益的,而且作为一个离群索居的个体,理性对他反而是不自然的东西。

P.108: 正如马基雅维利在现代之初所说的那样,良善国家若想维持生存、保持国家完整,就必须学邪恶国家的做法。它们即使只是为了保卫自身,也必须维持一定的技术水平,实际上,如果所面对的敌人是革新者的话,它们还必须鼓励军事领域的技术创新。……如果进步的现代自然科学的支配是不可逆转的,那么一种方向性的历史,以及所有其他随之而来的多种多样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后果,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不可逆转的。

来源:思想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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