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问起过去这十年日子是怎么过的,我想我可能会翻翻日记。

我曾经设想一个人一生只干一件事,事无巨细地记录下点点滴滴;或者用一架自动摄影机跟踪记录下从生到死的分分分秒秒,其结果可能是极为有趣的,或仅仅是一大堆令人兴味索然的细节与碎片的堆积,而要把它全部读完看完,又需要耗费另一个人的一生。人生何其短暂,以全部的后半生甚至也来不及记下前半生,谁也不可能全然成为这样一位旁观者或记录者。所谓忠实客观的纪录,同样可能只是一种虚构。我们总是看到我们愿意看到的。永远只是局部,正面或反面。全景或远景,只有上帝才知道。

相对回顾,我其实比较钟情于回忆这个词。但是,回忆过于辽远,几乎相当于整个宇宙,甚至也超越了时间。例如,一位诗人相信他可以回忆前身,如同回忆他的梦,提出这一点,甚至不需要理由,也可以无关乎这个世界。因为此刻,我想到的正是叶芝的诗句:我寻找自己的真实面貌/世界形成之前它已形成……

如果说,回忆是一部故事片,回顾应该最近乎纪录片。然而,回顾必然面临更大的风险。俄尔甫斯因为回过头去,就永远失去了他的妻子;而罗得的妻子据说也因此变成了一根盐柱。人类已经并将继续建造无数座所多玛与蛾摩拉之城,而我们也不得不厮混于其间。有多少人预测过人类的末日,最近又有霍金的预测。在但丁的地狱里,预言者的头被判扭转向着背脊,眼光只射在自己的臀部,只能向后退走,因为他们不能看见前面了。(引自王维克译文)。我们知道,这属于一种“报复刑”,罪人将被迫接受一种与其在世上所为相反的惩罚。我们不是预言家,但回顾或许正是为了展望。——每一个十年孕育了下一个十年。尽管人类永远是一种健忘的动物,总会重蹈覆辙,且一再拒绝教训。但无论如何,生活必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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