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莫须有先生传》,我认识了废名。

但恨生身太晚,先生1967年就驾鹤西去着实让我惋惜。否则我愿化作女儿身与废名先生结一段姻缘,哪怕他生于1901年且已有家室。废名先生原名冯文炳,生于湖北黄梅,在北大毕业后曾留下教书,后因战争辗转各地,履历平淡,唯与周氏兄弟相识尚值一提。著有《桥》、《莫须有先生传》、《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等,生前孤独,死后寂寞,文坛多不在意其价值。

然废名确是个大师,他是公认的中国诗化小说的鼻祖,沈从文、何其芳、汪曾祺等人就深受其影响。因他“采用唐人写绝句的方法写小说”“绝不肯多用一字”,所以他的小说简洁到了极点,句子的跳跃性极大。以致普通的读者根本没有耐性也看不懂他的小说,从而使他的读者少得可怜。然而他孤独的存在却有其永恒的价值,他的小说太美了,美到了极点,美如一副如梦朦胧的画,美如一首呓语喃喃的情诗。他的价值如刘西渭所说:“在现存的中国文艺作家里面”“很少一位更像他自己的。……他真正在创造,遂乃具有强烈的个性,不和时代为伍,自有他永生的角落。成为少数人流连忘返的桃源。”他精心构建的诗意小说世界尤其体现在他历经十余载精雕细琢的《桥》上,朱光潜称赞它是“破天荒”的作品,“它的体裁和风格都不愧为废名先生所创”。周作人说他写小说如“一道流水”,流过的地方“凡有什么汊港湾曲,总得灌注潆洄一番,有什么岩石水草,总要披拂抚弄一下子,才往前去”。废名打通了小说、散文和诗的界限,他用一座“桥”把这三种文体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亦诗亦散文亦小说,开拓了一片新的文学领域。只是,现在的文坛还未认识到这一领域的独特美丽,汪曾祺九几年曾说“废名的价值被认识到,恐怕还要二十年”。现在已然二零零八年,离“废名”这个名字被世人记起还会远吗?

《桥》就足以成就一个废名,然而废名又给我们带来了另一个惊喜——《莫须有先生传》《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这又是一部独特的小说,因其独特性而“晦涩难懂”。但这座丰碑不能因为“难以完全理解”就要将其埋没,它不仅创造了中国式的“堂吉柯德”,也创造了一种别样的小说风格。那种随性、意识流式的联想、议论,嬉笑怒骂,让人畅快淋漓,意随笔尽。而“莫须有先生如痴、如呆,时迂、时智,似滑、似贤,或迷、或醒,往往在不经意间对人生发问,直指命运的荒谬和诡谲,却始终相信着世界的美好”(吴昕孺)。这样一个“莫须有先生”确实难懂,然却如作者在自序里所说的“若说难懂,那是因为莫须有先生这人本来难懂,所以《莫须有先生传》也就难懂,然则难懂正式它的一个妙处,读者细心玩索之可乎?玩索而一旦有所得,人生在世必定很有意思。”何妨读一读《莫须有先生传》?读完之后思有所得一定很有意思。

知堂说废名“相貌奇古,其额如螳螂……眉梭骨奇高”,对镜自视,竟发现本人之丑陋与其有几分相似之处,实为荣幸与自豪。然他拿毛笔答英语试题的壮举我是学不来,从日记里透出的秉性我却爱之得意:

“六月一日

赚得世界,空虚了自己

同日

终日忙碌剃头的,举起拳头要打他的同伙,一面又破声而笑,我见了很欢喜。又令我记起一个厨子,他有辫子,见了我总是笑。这样的人有福。

路上碰见两个背大粪的,彼此点头问好。

六月四日

公园路上,一个姑娘低头看一阵蚂蚁。她的同伴好几个,催她走。说她没事干。她答,”你们有什么事干?反正不是来玩的?”她的话说的真好听。

同日

水果铺门口不上三十岁的女人把奶孩子吃,我真想走慢一点,瞧一瞧那奶。

六月十日

不好看的相识的女人,今天碰见来两次。

同日

晚餐。叫了一个蒲蛋汤,算帐的时候叫菜的伙计到那边去了,掌柜的来算,我想说是木须汤,要少十二个铜子,又怕回头被识破了,还说是蒲蛋汤。

六月十一日

我也不知道乱花了多少钱,说买一个打蝇子的拍子总舍不得买,天天用手来打。

偷了S的一根烟吃。他很舍不得他的烟,——我也实在不情愿他来拿我的。”

废名真有意思,天真如儿童一样。他这种心态,平和、天真、恬淡,与这个浊世截然两立,说他是“真人”废名,“小孩”废名,真是恰如其人。

废名是我的老师,他的《桥》教给了我作文的方法,教给了我恬淡的心境,只是我这个笨学生至今未得要领。废名是我的朋友,他在不经意间告诉你很多他参悟的道理,劝你有一颗平常心。废名又是一个孩子,常常用机智简练的语言讲笑话给你听,让你不由得捧腹大笑。

这就是我认识的废名,只是还未与他完全熟识,真想多了解一下他。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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