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没有肉体,灵魂也会一如现状。
――罗素《西方哲学史·笛卡尔》
伍罐,是伍天禄的浑名,大概伍五同音同义,怎么与罐联系,我忘记问他。浑名嘛,大家都听惯不惊,属国粹之列。我读书的时候,同学脸上有痣,或身有胎记,外形有异,浑名由此而来。把人的外貌、性格、特长、嗜好、生理特征、特殊经历等特点命名,兼带戏谑、幽默、加以讽刺,也属人之常情。古今中外,帝王将相、社会名流、村夫野老、医卜百业,各式人等,皆有绰号可寻。比如加洛林王朝时期的法国“总书记”丕平,是被叫出了名的矮子,恐怕能力强过我设计师同志;红楼梦里把贾瑞害死的巾帼英雄浑名叫凤辣子,水浒里的绰号更是天花乱坠。要以此点名集合排班站队的话,恐怕我堂堂大中华的瘸子,跛子,瞎子,聋子,麻子,癞子,肥头(胖者),排骨(瘦者),可以汇集整师整团。比如前督军刘伯承叫独眼龙,尚书罗瑞卿叫罗长子,侍郎类的鲁汉军头许世友叫和尚。我的邻居患有阴囊病,得了个美名叫(隐姓)鸡儿。哪壶不响提哪壶,笑趣多多。浑名趣话之最者,尚属清末民初有个驼背,浑名叫圈坟石,由背部弧线引起的联想,再往坏处说就行了。圈同志曾把令人羡慕的老婆加财礼物拿去嫁给别人,他孤苦伶仃的过,有田不种,卖糖街头,有利不赚,够吃两日就歇工,很超脱。伍罐没有这等运气,一生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老婆无缘,女人在他心目中,恐怕是永不下凡的神仙。
伍罐长得矮小结实,净白肤色,双目如鼠炯炯有神。他那时三十来岁,给人感觉精灵稳产,还有点故作掩饰的傲气,对一般人的看法,他还有几分鹤立鸡群似的神情。大概因我是那时代崇奉的工人阶级之员,而非当年被愚弄的工人那么奴气,又为难友说话,不那么同流合污的行为,为他看得起吧,几年的牢狱生活,我们渐渐合得来,交交谈也更近。难友形同战友,牢狱里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皆同居一室。偶有分离再遇,再分,再合,随监狱长把囚犯们不时调来调去,怕大家结党营私组团。这样一来,有的成了终身挚友,有的成了仇人,有的永远陌生,有的胜过孪生弟兄。伍罐和我的交谊从牢狱到狱外,最后天人两隔,是我不写不快的插曲。
牢狱打法日子,在管理松弛而牢房里没有“装虫(指告密者)”的时候,彼此间难免闲聊身世经历,得悉伍罐小时候住家在北碚后丰岩,属于矿区,那里到北碚市区约有20公里,与川北华莹山脉连接,是一遍比较荒脊的红土坡地。好象他的成分份不好,加之从小失去父母,被人欺凌而不屈,搏斗中成长,受到社会遗弃,地段人员监控,被派出所人员敲打。他失去接受教育的机会,独自生活,也许读了很少一点书,勉强能读懂报刊。伍罐好学,凡有文字可阅读的纸片,他会聚精会神久久的读下去,甚至求教,问我的时候多。伍罐个性屈强,易与人争斗,因为贫穷和看不惯社会的浑浊黑暗,因小偷小摸被派出所抓去送少管所,半大年龄又送劳教,不屈而逃,被抓回,再跑,再抓,本是很小的错误,这样反反复复,在时时叫嚣“从重从快从严的打击”年代,伍罐被弄成大罪,不知不觉便成了现刑反革命,这次被加刑关押进看守所,要正式判决,延长刑期。他对官僚恨之入骨,只要说到派出所那些公安人员,目光会像狼似的炯炯有神,挂在口头的禅语:“这狗日的年代,太黑暗了!”便脱口而出。
伍罐很喜欢思考问题,因为读书不多,脑袋有些牛拉不转的死道理,他常常提出怪问题,让我们开怀大笑,记得最有趣的一次,他“据理”力争,让大家有了乐趣,一间牢房顿时成了科学院似的。那是我们偶尔说到10除以三,会永远除不尽这个数学公理,好象他才第一次听闻似的好奇,便低头默默苦思,在牢房过道中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伟人思索伟大的战略部署,哲学家思索深奥的哲学原理,也不过如此焦头烂额。突然他眼珠一亮,口气铿锵的说!
“行了,我一定能分出来。”他干脆利落把手一挥,脸色顿时兴奋。
“你要是行,诺贝尔奖会从天而降。别说要你坐牢犯,让你坐怀仁堂恐怕也不是问题。”我对他打趣。
“怎么不行,比如一杆称一近米,把米分成三堆,每堆重量一模一样,不就分出来了。”说罢他得意洋洋,豪情似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囊中取物般那么轻易。这下,牢房的犯人都被他的“神话”逗得哈哈大笑。有耐心的和他斤斤计较;反之,则摇摇头,说他脑袋有问题,里面一定有铅。
“一斤等于十俩,我称出来分为三堆,不就解决了这问题。”看他说得简直像在案板上砍骨头那么干脆,斩金削铁似的口吻,要给他解释数学的纯理性公式,真是给菩萨洗澡,越弄越麻烦。曾经爱迪生搞不懂二加二等于四而提问,被启蒙教师责他这辈子完了,结果确是伟大的发明家光环寰球。要是伍罐才三五岁或十来岁,有这样的天赋加上还有教师妈妈,也许这辈子能成为我堂堂大中华民族货真价实的伟光正同志。遗憾的是,他没有可爱的童年,幸运的人生。这就注定了这样的脑袋只有死胡同条。如果伍罐不是活在中国,有机会受到良好教育,以他那冥思苦想的习性,焉知他会不会也像爱动脑髓的门捷列夫,在冥思苦想的疲倦中做个好梦,由此而照梦景里的表格,寻找出化学元素的位置,为人类做出重大贡献。
不过,在中国,好人的恶运,恶人的好运,倒是千古不变的黄土定律。
在我离开监狱不久之后,一个有雷的夜晚,瓦上沥沥淅淅的雨点声,弄得床床屋漏无干处,我和弟弟起来到处铺盆接水,里面放着毛巾,绒布等,为雨滴“减震”,连我们共睡的一间大床上的蚊帐上也放着小盆,那狼狈的镜头,读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者能体会一二。弟弟中班回来,已经够累,我们顾不得许多,把主要的漏滴处接上,就倒床睡了。一阵折腾之后我也准备入眠,突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让我意外。开门一看,是伍罐,他浑身湿透,见我开门就一步恰进来。
哗哗的雨水掩盖一切。
“你怎么?”我吃惊的问他。
“哎!一言难尽。今晚就在你这里睡,我从北碚下来得晚,哪里也去不了。”他一边脱衣服,眼睛是向着地下,连接过我给他的毛巾擦脸也不看我,就把衣服脱下来拧水在盆。
我有点纳闷,但毫无拒绝他的念头,就将一块旧门板搭在卧室中间,伍罐拿过我给的衣服换上,将他自己的衣服凉起,倒在这临时床上,盖上毛巾被。我与弟弟在一个大床上各睡一头。我回想着前不久碰见的伍罐,的确很愉快。
那天我路经解放碑(市中心)走往朝天门(重庆港码头),在中段的小什字一家鞋店门前碰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下蹲,在专心致志的拆开皮鞋盒,三四双皮鞋摊开,然后一双双的塞进一个提包。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伍罐。
“嘿!是你唢!”他一听声音,抬起头,
“啊…。哈!你!……”他竟然高兴得噔着我笑。站起就摸出烟,急急的说:“走,走!我中午都还没有吃,你呢?走,去哪里找家餐馆吃饭。”说着就递出香烟,立即拉着我,更快速的整理好提包,留下几个空盒在地,也不管了。他还是那么白,但已不是昔日的那种苍白了,阳光下的伍罐,显得结实而精神。到底是出了监狱。他诚挚的眼光流露无限的惊喜,我也十分高兴,那是伍罐看我的目光,好象成了专利。
吃着饭,我们询问相互离开后的情况。然后,他说要随我去南岸,好朋友一时不舍,想多呆一会。于是,在通往江边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说:
“知道吗,就在你出去之后大约两个月,哦,不,没有超出三个月,我也出来了。唉,终于自由了。”伍罐喜悦的说。
“你我运气好,那是因为彭真(当年的伪司法部长)有个讲话传达下来,他说要清查监狱,该放的放,该判的判,不积压案件。这样一来,我们才被处理出狱。要不就象胡光友那么关七八年还是没完没了。”
“对,胡光友也放了。我在北碚看见他的。”
“我知道,他出来找过我。你买这么多皮鞋干啥?”
“就这几双,我在这里买成25元一双,回北碚在后丰岩街口随(X)摆在地上就能卖50元一双,对翻,赚钱哟。我都来过两次了,真的好卖。你在干啥?”说到赚钱,伍罐的脸色光茫闪闪,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生意,觉得危险!看他那么兴致昂然,我居然没有感觉。
“我没干什么正事,做木匠,买几块搓衣板来做独凳,成本不到两元,可以卖到4块五角,一天做两张,能赚五六元,做好之后拿到市场上去插个草头圈,就有人来问价。象刘备卖草鞋。”我悻悻的说。
“哈哈,刘备卖草鞋,你真会说,还象在牢里一样。你住父母家吗?”
“不!住外公外婆那里,只有他们那里我觉得可以。你一会就能见到是什么样的房子。抓捕之后就没有户口了啊,出狱之后要我回父母处,原籍嘛。”我没多说自己的家事。
“哦!那你工作没有,户口没有,老婆也等于没有了哟?”伍罐问道。
“老婆嘛,就分居呀,不然戒严一查又得抓进去。当然,偶尔也上北碚去。”我回答。
“我也没有住处,地段上给找了个街道角落的烂房子,小得很,四面来风,根本不能住人。我的弟弟也不理我。你晓得啥(‘啥’是重庆人最习惯带的口音,这里相当于‘嘛’),坐过牢的,谁瞧得起。你的外婆外公处没有别的人?”他这么说,让我想起少年时候见到的邻居晏华刚(我写过他的结局)的居住状况,我估计他住的差不多是那样。看伍罐的口吻,几乎就想随我一起过。
“外公外婆的房子很破烂,我和弟弟住一间屋,老人住一间,另外的就是厨房。弟弟在部队当班长,他被我连累,本来要提干了,出了个反革命哥哥,那还得了!被勒令转业。他没抱怨我,回来最先安置到区法院,要他当法警。”
“哈哈,法警,做侩子手,哥哥犯法,弟弟行刑!”伍罐少有的幽默语,让我哑然。
“党的考虑周到,我弟弟不干,对安办的明说我在押。于是分配到父母所在的纺织厂做机修车工。”
“是你害了你弟弟一辈子哟,连官也当不成了!”伍罐帮我的兄弟遗憾。
“无所谓,提干就留在西藏,也不是好差事。这年头,一家人你害我,我害你的是多呢。比如你,生下来就倒霉,怪谁。”
“这些事没得法,说不清的。”伍罐低头迎合着我,居然不反感。
“你知道吗,你出了牢狱好久。犯人们还在说,坐牢坐得硬肘的(不软弱),只有你口表,换了别人不给铐残废才怪,只有求饶的。你真是把监狱长抹干吃尽(压制住)了。”伍罐又提起往事:“我转到别的牢房时,犯人们还在说那事,后来你又冲监狱,刘班长没有开枪,算你命大。真的服了你。”伍罐边说边看我笑。
“那是监狱长被我拿到短处,他真有点怕被控告,我好歹叫现行反革命罪,和政治沾边。”
“只有你才敢!别的政治犯也不敢啊。”
“也不是,被监狱长押出去后,我最先就承认风门是我打烂的。但是,华龙国如此‘掺’(抽打)你,那一皮带要是打到你的头上,后果不堪设想。这样虐待犯人,执法犯法,他先错,才有我的不对。我与你们不同的是,我从来就没有认罪,监狱长也知道。那时候全国都在搞平反,报上探讨司法问题,他实际内心有点虚,这么多年,整了多少犯人,而且我的情况已经在处理。出狱之后,我再想当时的镜头,才觉得理所当然。”
“你真是把监狱长收拾够了,我坐过好多次牢,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敢象你这样。”伍罐又那么诚挚的眼光,加重语气说那句“只有你。”
这让我很满足了虚荣心。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突然愤怒,就一拳就打出去了。要是让牢狱外的设想,没人相信。不过,1979年那年算运气,要是早些时间,我的手怕会铐残废。也险,监狱长在戴不戴之间反复考虑,我看得出。”说着,我想起那天的情形。
在监狱长的办公室里,他居然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手里的钥匙就那么的摇,表情很异常,真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好。我在诡辩:“华班长用那样的军用皮带打犯人的头,你要处理我,那也得处理他!铐死我口服心服,绝不怨你。”
一阵僵持和沉默之后,监狱长最后说了。
“你等着,我今天不铐你,给你记帐,再犯我就狠狠的罚你,先回去!”他说得咬牙切齿,但又闷闷不乐的把我押送,把我从十一号换到9号房。那晚我在总结自己怎么没有戴镣铐,鉴于几方面的原因是我从来没有歪门邪道行为在牢狱里,所谓的正派人的形象还有;我那点小有贡献的技术是监狱长佩服的,为牢狱干了些活,为他解决了问题,也许在内心没有把我当坏人。另外,加之形势在变,而且很快的变,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愿意在最后的时刻给我一镣铐,引来我不服气闹大了事,控告他,不能说没有依据。种种原因,监狱长忍了这口气。在牢狱里,监狱长可以说是杀人可见血的杀手。三十年的血渍已经浸泡透了他的双手。但1979年的确是特殊的年代,社会在觉醒,人民在思考,百废待兴,恰好我的胡闹让监狱长难办。再说,关押了几年,他也知道我不是非为之徒。为此手下留情,这不能不说是我的运气。
那天下午,什么时候我送伍罐走的,已经忘记了。想不到这时伍罐会来临,让我模模糊糊的不知究竟。
滴滴嗒嗒的雨水依然不停,破烂的老式捆绑房千疮百孔,瓦上的声音庞然而淅沥,雨还在继续。我从回忆中渐渐睡去,早上伍罐先起,等我醒来,他说要走。我看天色明朗,太阳射进瓦缝落在地上,我要去热早饭。
“不了,我就回北碚,你有钱吗?我没路费了。”他看我有点犹豫,脸色很沉闷的解说:“我那皮鞋的买卖不能做了,被地段的户籍没收,说是非法投机倒把。还威胁说要抓我。这年头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真他妈的混蛋。”伍罐愤愤然的说,脸色更难看。
我在衣服口袋里翻找,掏出仅有的十五元,他只要十元。说着提起进门边的一个小包,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还有个包。他拿出里面的一床花被面,生硬的推给我,看来不接收不行。随之,他扭头就走,背影有点晃晃。我心里一个怪念头,伍罐怎么生存呢,不久前他那么高兴,而现在?或然间我恍然大悟,想到他一定是重蹈覆辙,继续偷盗的生涯。
那之后,伍罐成了个词汇在心底,我再没有了他的消息。
没有多久,我去长江大桥看热闹,偶然发现照相的忙得不亦乐乎,进入这行业之后,我一天也能挣二三十元,生计得到问题。我想到伍罐,希望见到他,告诉这消息。而我没有他的地址,他不让谁知道,也许本来就不是有地址的地方。至今,我记得他是北碚文星场后丰岩人。
生计使我越来越忙碌,世间亲友,无论谁,只要久不往来,便会自然而然的淡漠。对于伍罐,我几乎想不到他,生活之路已经分道扬镳,成了两股道上的车。
1983年,那是“严打”的一年。据说北京有个高干的儿子在公园休闲时,被几个流氓打死,引起邓小平的震怒,接踵而至的抓捕和屠杀又在全国,套句执政者的老生常谈和惯用伎俩来说,叫做“轰轰烈烈”。多少人被小题大做的干掉,那是永远不会公开的秘密。
那个夏天,一次我去北碚碰见难友胡光友,他睁大眼睛对我说:
“你知道吗?伍罐给枪毙了!”
我内心一震,其实,这已不是新闻,那贴满街头的枪毙名单的布告栏上有伍罐被叉上红笔的名字,我已经见到过,除了阵阵的惋惜,我再也无话可说。
一个活灵灵的友人,正值生命的旺年,就这么被屠杀了。平心而论,他也许有错,甚至有点儿叫做罪行的不端手脚,以过分的处罚,也最大三五年刑期而已。不想一个“严打”命令从紫禁城里播放出来,千千万万个伍罐就遭受宰杀,在礼仪之邦的华夏炎黄之为,已经是换汤不换药的践踏生命,特别在经过文革那草菅人命的年代,什么“人间奇迹”不能“创造”呢?一个小老百姓的生命,在“伟人”心里,是不如蚂蝼昆虫!
更奇怪的是,想不到去年(2006)我回国探亲,即兴旧地重游,再去北碚一趟,与过去的工友碰面时,提到伍罐以及都曾见过那宣布枪毙的布告,还说到他与伍罐的弟弟认识,并有电话联系。这下,更引起我的极大兴趣,便立即接通对方,本想问伍罐生前的状况,谁知节外生枝,听筒里响应说他在五六年前去看过伍罐一次,地点在重庆南岸监狱。
我大吃一惊!立即浮想联翩,觉得有必要去探监看看伍罐。明明白白宣布已经枪毙了的人,怎么还活着?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这监狱我太熟悉了,电网密布的高墙外,是我擦肩而过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不过,里面有些什么名堂,那秘而不宣的铁幕永远不会对外开放,当然,那个令人一见便毛骨悚然之地,人们除了尽情的设想,并附和电影镜头的猜测而外,也只好见惯不惊。
这座曾经以新生电机电扇而名名声在外的监狱,也许现在更是捞取外汇的窝子,自不待言。年复一年的抓捕,陆陆续续的“新人”报道注册之后,便无声无息的“安居乐业”,伴随镣铐,伴随滚滚乌云,伴随刺刀明晃晃闪烁的高墙电网将生命流逝。
为了见伍罐,那天我到这所监狱的岗亭去,穿制服的警员仍然耐心帮我查阅在押人员名单,回答我的是:没“没有此人!”
这下,使我更加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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