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1日,你下令封杀了我在新浪、腾讯、网易和搜狐的微博;5月17日下午,你又使我在新浪的微博悄悄恢复了;时隔8小时,5月18日凌晨,我的微博账户再次遭遇全线封杀。整个过程你变化莫测,既没有作出任何解释,没有让任何人我通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属于哪个机构,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但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这封信。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注销的用户。但对我而言,这四个微博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这里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我们互致问候,谈天说地,有时也开开玩笑。这里也是我最重要的言论平台,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我获得超过8500000位读者,一共写了20多万字,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的推敲,其中有读书笔记、生活感悟、时事评论,以及一些倏然而来的灵感。这些作品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威胁到任何人的安全,它们不该被销毁,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你可能不会明白,对一个作家而言,作品有时比他的生命还重要,而在5月11日的夜里,只因为你的一句话,这一切都被封锁。

我确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不管这理由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然后对我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你手握大权,但你无权销毁我的作品、侵犯我的生活,还有更重要的:你无权剥夺我的言论自由,这是我的神圣的宪法权利。我知道,在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我远非你的敌手,我只是一介平民,一个靠微薄收入维持生计的作家,而你只需要拿起电话,就可以将我推进深渊。但我还是要坐下来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相信,你的权力只能肆虐一时,却必不能肆虐永久。你可以删除我的言论、注销我的名字,却不能夺走我手中的这支笔。在接下来的几十年,这支笔将长久地与你对抗,你不可能永远地栖身黑暗,黑暗也不可能永远地庇护于你,总有一日你会暴露在阳光下,到那时,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

长久以来,你和你的同僚致力于压制中国的言论自由,你们设置了无穷无尽的敏感词,删除了难以计数的文章,封杀了成千上万个用户,你们筑起高墙,把世界挡在墙外,把中国变成一座信息的监牢。你们审查文章、删除言论,把文学当成毒药,把言说当成犯罪,把每一个优秀的脑袋都视为自己的天敌。在你们的努力之下,这13亿人口的国家居然没有一份真正的报纸,这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居然没有一寸畅所欲言的土地,这是你的丰碑,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假如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站在你枪口下的不仅是我。你正在与汉语为敌,与文明为敌,与整个国家的未来为敌。

也许你的心中充满正义,认为自己正在保卫国家安全,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国家不仅属于你和你的机构,它是13亿人共同的国家,它的安全应让所有人免于恐惧,而不只是让有权者放心满意。它的稳定应基于人们的幸福和自由,而不是举起枪逼迫他们服从;它的和谐应让万籁鸣响,而不是扼住人们的喉咙。你的权力本应保卫人民的自由,而不是将之夺走;你的职责本应让语言更加美好,而不是让它枯萎凋零。

在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许会这样为自己辩解: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必须履行职责。这或许可以减轻你的罪责,但并不能免除你的道德责任。在被你封杀的我的微博上,有这样几句话:“如果你是柏林墙边持枪的守卫,看见有人翻墙,你的责任就是把枪口抬高一点;如果你是1960年独自巡逻的民兵,看见饥民逃荒,你的责任就是放他们一条生路。如果你是城管,看见小贩四散奔逃,你的责任就是跑慢一点。当履行职责成为一种罪恶,就会有比职责更值得遵守的东西:那就是我们作为人类的良心。”现在我将这段话送给你,希望在下一次封杀时,你可以跑慢一点,枪口可以抬高一点。那是你的良心,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

或许你会说:我不是主动作恶,我只是在执行命令。这不是理由,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你已经是个成年人,有眼可以看,有耳可以听,有脑袋可以思考,当你执行命令,也就意味着你同和支持这个命令。如果你知道它是错的,请回答我,你为什么还要支持?为什么还要同?事实上,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而且你不会停手,现在我已经付出了代价,请告诉我,为了满足你的欲望,你还需要多少牺牲?

请记住下面这些名字:冉云飞,作家、学者;张雪忠,大学教授;肖雪慧,大学教授;宋石男,学者;何兵,大学教授;斯伟江,律师;沈亚川,记者;项小凯,学者;吴伟,学者;吴祚来,学者;滕飚,律师、学者;……

短短几天之内,这些名字所属的微博账户相继消失在你的枪口之下。如果我愿意,这名单可以列得更长,这是你的丰碑,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现在请你再读一遍,然后把手放在心口,告诉我,告诉你自己,也告诉天下人: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销毁他们的作品、封杀他们的名字?你根据何种程序、何种标准、哪条法律扣动扳机?

是的,人们害怕你黑暗的枪口,每一次可耻的封杀之后,都是长久的沉默。这沉默让你更加坚定、更加执著,也更加残暴。但这并非你的胜利,因为千万人正在沉默中愤怒、挣扎、诅咒,沉默中正酝酿着滚滚雷声。我希望从今而后,你的每一次封杀都能收到这样一封信,等到你卸任之时,这些信将垒成一座巍峨的山峰,你将永远背负着它。这是你的丰碑,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

我知道,这封信将成为我的灾难。我的作品将难以出版,我的话语将被剿除干净,我的道路上将布满你的荆棘,我曾经对这一切感到恐惧,但告诉你吧,我现在已经不怕了。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着看阳光照亮世界、照亮人心,也照亮你的栖身之所。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我相信未来,而你只拥有现在。

长夜将尽,愿你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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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