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到河神庙里来几次,春芽都知道,可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每次青皮走后,瞎妈都要大骂一阵,好象是在给春芽听。春芽也只好装做什么都没听见,但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肚里的孩子。因为,依她了解的瞎妈是不会让她要这个孩子的,否则就不是瞎妈了。大水和二水再三向她保证,要瞎妈把孩子留下来,可是她心里还是很担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今天胃口特别好,多吃了半碗饭。因为今天加了一个红烧鸡块,她吃得特别香。回到自己房间后,大水过来了,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后,大水就走了,大水一走她就睡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森林里,迷路了,她走了很长时间,口渴的厉害,她喝了一口喝里的水,水里有一条蛇。她害怕了,突然感觉肚子疼。一阵剧烈的疼痛,把她疼醒了。她叫唤起来,大水和二水都来了。她疼得昏死过去。

大水和二水连夜把她送进了医院,到医院没多长时间,医生就告诉大水和二水说她流产了。大水和二水一直照顾着她,看着昏迷中的她,心里难过极了。兄弟二人在相互猜疑着,猜测着这是怎么回事,可谁都不愿意说破。在静静的等待着春芽的苏醒过来,可她醒过来以后,又怎么向她解释呢?

春芽醒过来了,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看着兄弟二人那两张扭曲的脸,没有说什么,突然的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整个病房,医生、护士和几个病人都进来了。大家都劝她想开些,大水和二水退出去了。医生问谁是春芽的丈夫,大水说他是。医生说春芽这流产有问题,应该请公安介入一下。春芽说不是的,是自己不小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不要麻烦公安部门了。之后医生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大水和二水,让他们给春芽办理出院手续。

大水和二水说明天一早就去办手续,话音还没落,青皮就带着人进来了。他一进来,就说春芽是被阶级敌人害的,要医院以阶级斗争为纲,揪出害人的人。还要春芽跟他走,回他家去。二水和他们争执起来,还差点儿动了手,医生见这群人不正经,就把他们给哄出去了。

第二天,在春芽办手续的时候,医生又一次对春芽不放心的说需要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春芽表示很感激医生,但还是说没有什么。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青皮等人的围攻,非要把人抢走不可,青皮还说他们老牛家杀人要尝命,要去县里告他们去。幸亏治安主任李全宽带着一群人来,把春芽给接回去了。要不然就冲二水的脾气,非出人命不可。

大水和二水已经从医生的话里面听出来了言外之意,一回到家,二人就分别向春芽表白自己的无辜。此时的春芽心里明镜似的,可她怎么能把这层纸捅破呢?瞎妈就是再有不是,也是自己的婆婆呀,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呀。更何况瞎妈把她的三个儿子都给了我,这在天之恩怎么报的了呢?就是瞎妈要我的命我又当如何呢?

晚上的时候,二水去母亲的房间,想问一问母亲春芽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到母亲房间的外面时,听见大水在母亲的房间里。瞎妈在说:孩子,不是为娘的心狠,你想那孩子要是生下来,咱们家就永无宁日了。那青皮可不是好惹的,依你二弟和三弟的脾气,那是要出人命的。二水听到这里,发疯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里,爬在炕上哭起来,他在为春芽伤心。难怪春芽到现在为止没有埋怨一句话,还在医生面前遮掩,她是在为母亲遮掩呀。原来她心里全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从此以后,大水和二水再也没有进过春芽的房间,他们都觉得对不起她。全家人的交流也逐渐的少了,相互间很少用语言来表达。春芽本人更是沉默的厉害,基本上就是一个哑巴,可她对于瞎妈的照顾更加的无微不至了。而在大水那边,表现出的是孤僻,他基本上整天的见不着人。每天都拉着那头草驴,借口放驴在河边坐着发呆。很晚的时候,驴都吃饱了,他还在河边坐着。不知道他在河里面发现了什么,也许是发现了宝贝。他人的精神面貌越来越不象样了,简直就是个颓废透顶。胡子也不刮,衣服也不洗,垃塌的没有人样。最近又有一件怪事情,就是河边经常发出一声声怪叫,原来是大水发出的。他每天夜里在河边,时常的发出一声近似于狼吼的叫喊声。尤其是深夜,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一声嚎叫是很渗人的。

二水每天都是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来,简直就是个夜猫子,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据说是在和岸上的人商量分田到户的事情,也有人说他在和人一起跑投机倒把的生意。也有人说他和一个大款膘上了,要发大财。人是在一圈圈的瘦,可谁也没有问过他,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春芽给他经常上一些鸡汤之类的补品。虽然伙食质量提高了,可是全家每一个人都在消瘦。瞎妈的身体也在一天比一天的不好,刚一入秋就大病了一场,经过春芽好一阵调养,才算没出大事,但身体显然是不行了,已经近似于老态龙钟的状态。

春芽的身体最近恢复的不错,她已经又开始照顾瞎妈的起居了。晚上,她在给瞎妈洗脚,窗外又传来了大水一声声的狼吼声。瞎妈眨着双瞎眼,耳朵直楞起来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象以往那样,春芽给她洗完脚后,就端着水盆出去了。瞎妈摸摸索索的上了炕,拿起烟袋锅,她要抽口烟后就开始烧香念佛,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说是念佛,天知道她每天嘟嘟囔囔的都在念什么佛。

晚上,烧完香后,瞎妈点燃一袋烟。窗外的月亮高升,月光很均匀的洒在院落里,夜空也是被饱和的月光填充着。窗楞把月光分割成窗户的形状,投在炕上。但是,瞎妈感觉不到,她只是一口口的抽着旱烟,心里在琢磨着家里的事情。自从三水出事后,这家里就没有再安静过。最近随着春芽病情的好转,她明显的感觉到在春芽和大水、二水之间发生着什么事情。大水的彻夜不眠,二水的整天不着家,她又预感到了一场变故的即将到来。

瞎妈这一辈子可以说什么苦都受了。自从嫁给大水他爹,就没享过一天福,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六十岁的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已经显得象七老八十的人,而且眼睛还瞎了。操心哪,三个儿子让她把心操碎了。要说这白沙湾,谁家的小伙子也比不上她瞎妈的三个儿子英俊,可这三个儿子怎么就拴不住一个春芽的心呢?这事让她心里难受啊,还不是一般的难受,那是她的一番心血呀。如今,明显得是白费了。春芽的肚子怎么她三个儿子花了好几年的工夫,都没能给弄起来。人家青皮一下怎么就给种上了呢?笑话呀,羞辱。这能怪春芽不俭点?怪青皮不仗义?怪自己这个眼瞎的人没看住?

她下手是很了点儿,可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让老牛家在她这一代就断子绝孙呀?更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白沙滩改了姓。更何况春芽是他们哥三个的媳妇,怎么能让青皮领走呢?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的呀,那样的话,这白沙湾她瞎妈还怎么呆?她瞎妈在一天,就要守住白沙湾,守住这三个儿子。她就不信哥三个都不能让春芽怀孕,她要想方设法的让儿子争过这口气来。可是近些天的情况有些让她感觉不妙,因为大水和二水已经好多日子没有去过春芽的屋里了。她不能在任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了,她要采取措施。

第二天晚上,吃完饭后,瞎妈破天荒的来到春芽的房间,她把大水也叫过来了。当着大水的面问了春芽的身体情况。然后起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回身把门给带上了。大水和春芽面面相观的看着,就这样,他们坐在那里,坐了一夜。谁的心里想什么,谁都清楚。直到鸡叫天亮的时候,大水才起身说睡觉吧。春芽已经困的不成了,二人和衣而眠。

瞎妈见大水和春芽睡了一上午,都没有起炕,心里觉得这还象回事,就摸索到厨房,给他们做中午饭吃。大水和春芽起来后,吃了中午饭,春芽帮瞎妈收拾,大水回到自己的房间接着睡。春芽烧了一锅开水,自己也好多天没洗澡了,想洗个澡。洗澡的时候,大水的房里又传出了鼾声。春芽看着自己有些丰满的身体,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又掉下来了。突然,她听见门口有响声,她赶紧警觉起来,怕是青皮又来惹祸了吧。她穿好衣服来到门口,看见门口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这人浑身上下破破烂烂,满脸的泥污。仔细一看是二水,这可怎么好。她赶紧把二水扶起来,让他坐到椅子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接着,给他拿出中午的剩饭来,摆在二水面前的桌上。二水一见,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春芽看着他吃,就赶紧跑到大水的房间,把大水叫来。大水进来后,坐在二水的对面,一声不吭的看着二水吃饭。春芽见大水不言语,就问了一句:怎么弄成这样了?二水只顾吃着,眼皮都不抬。大水点燃一袋烟,看着他吃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春芽想拦大水,但又停住了。她给二水倒了一杯水,二水接过来喝了。春芽给他倒了半盆刚才自己烧的水,让他把衣服都脱下来,洗个澡。二水脱光衣服,躺在澡盆里。春芽把他的脏衣服放到另外一个盆里,准备拿河边去洗,这时候,躺在澡盆里的二水已经发出了呼噜声。

春芽见状,又放下手里的衣服盆,来到二水身边,给他擦洗身体。看着二水累成这样,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大水叼着烟袋来到门口,见状就又退回去了。春芽给二水洗完澡,帮他穿好衣服,又把他扶到二水的房里。二水倒在炕上就睡了,春芽回到火房,拿起二水的衣服盆朝河边走去。大水隔着窗户,望着春芽的背影,吐出一口浓浓的烟,把他自己呛的咳嗽起来。

瞎妈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二水的鼾声,听着春芽的脚步声一直走向了河边。又听到大水的房间里传来敲击烟锅的声音。她转动着一对无光的眼球,沉思了一阵后,叫了声:大水。大水听见母亲的叫声,赶紧跑过来。瞎妈问:二水回来了?大水回答:是,妈。瞎妈半天不说话,大水起身要走。瞎妈又说:他这是在干什么呢?大水说:不知道,妈,看样子挺累的。瞎妈:醒了后,你叫他过来一下。大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可是,这之后,二水一连睡了三天,打了三天的呼噜。

(未完待续)

(本书出版:文化艺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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