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中国政治改革踟蹰不前的时候,中国的公民社会却有了长足的发展。从去年上海居民楼的大火,到最近温州德铁路事故,可以明显看出这个趋势。当民众越来越意识到生命的无上价值,做人的基本尊严,财产的不可剥夺时,越来越以互相合作的精神不屈不饶的为自己的利益抗争时,现代公民社会的雏形已经出现。

虽然公民社会的存在与功能涉及政治,法律,经济,文化各个方面,并不全然都是政治,但是公民社会是现代民主政治的前提和基础,也是在建立民主社会过程中同国家(政府)和市场一起构成的相互关联的三个领域之一。公民社会能够保护公民的利益不受政府侵犯,也能够限制政府的活动范围。公民社会的自治精神,参与意识,公开透明,权利义务,法治契约,多元互助等等也是民主政治的重要因素。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必然有一个与之相适应的民主政治体制。

这次温州重大交通事故造成多人死亡,震动整个社会,牵动全国民众注意。政府在修建高铁中的贪大求快急功好利,在事故发生以后试图掩盖真相和野蛮善后,甚至掩埋车厢提前结束抢救,以及推脱责任归咎于恶劣天气,无不引起死伤者的家属以及民众的痛骂斥责,部分家人甚至公开拒绝接受政府道歉,要求查明真相,严惩失职,还给死者一个公道,更有民众集体前往政府机关和车站广场,扯起白色布条,举着死者遗像,抗议政府救援不力,草菅人命。温州还举行了万人烛光集会,表达哀悼和悲愤。一时民怨如潮,来势汹汹,凸显了公民意识空前的觉醒。

作为公民社会重要标志的媒体,这次的表现也不遑多让。尽管铁道部发言人一再鞠躬道歉,在场的大批记者还是义愤填膺愤怒质问,铁道部长在一片喊打声中,竟然象丧家之犬一样,一言不发仓皇地离开记者会。事故发生以后,地方媒体网路新闻连续现场采访,穷追不舍追踪报道,消息巨细无遗,新闻铺天盖地,呈现一片挞伐之声,堪称媒体大起义。面对官方后来发布的的噤口令,许多报纸以开天窗的方式表示抗议。而铁道部最近公布的早期赔偿奖励方案,更令舆论大哗,痛批不止。

民众不依不饶,媒体穷追猛打,政府不断道歉,官员连番撤职……………,这些场景,猛然一看,好象发生在日本,韩国,台湾等等亚洲新兴民主国家,但是确确实实出现在中国,出现在一个中共统治下的千年专制大国。世道确实变了,这些在毛邓时代,甚至在数年以前(比如2009胶济铁路造成72人死亡的特大撞车事故),都不可能发生的事,“今朝都到眼前来”。可见历史自有它的发展规律,政治改革可以拖延,但是公民意识和公民社会的成长却无法阻挡。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是中共经常借用的一句话,用来形容早年的农村土地“革命”,现在这句话同样也可以用于中共自己。中东“茉莉花革命”,肇因于一个小型社会突发事件,政府的野蛮执法激起了民愤,受害者的亲戚朋友以及邻近社区的民众上街集会抗议,开始只是表达极度的愤怒以及对于死者的哀悼,并没有任何政治诉求,后来却触发了各地民众对于专制政府的长期不满,演变成大规模的全国性政治抗议,最终推翻了长期独裁政府,确定了制宪会议选举,并且引发了其他中东国家的民主浪潮。

中共目前使用巨额经费维持社会稳定(甚至超过了军费),严厉控制媒体舆论,残酷打压异议人士,扼杀任何不稳因素于萌芽之时,表面看来江山还算牢固,但是内部矛盾极其严重,贫富差别令人无法容忍,社会对立已经难以调和。更为严重的是,党国体制内部充满贪官污吏甚至衣冠禽兽,政府公信力已经荡然无存,民众对于政府的作为充满极度怀疑,甚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政府的幕后黑箱作业,整个社会充满强烈的仇官心理,殴官杀官者甚至成为民间的英雄。政府这样不得人心,民众如此恨官仇富,这种社会恐怕举世也属少有。公民社会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壮大,将来再有风吹草动,中国的社会进步运动,真有可能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发表于2011 年07 月30 日

文章来源: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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