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民力量于华盛顿举办的纪念“六四”二十八周年“成都酒案”座谈会上的发言)

我很有幸——我和陈奎德老师一样,既生为江南人,亦生为四川人。对这两个故乡,我都可以毫不掩饰我的骄傲——从来外寇入侵、强权压凌,江南的书生和巴蜀的义士都是抵抗最烈、坚持最久的。

历时最久的一次坚壁清野,可能莫过于合川钓鱼城死守孤堡抵御蒙元的三十六年抗战。自从1239年初筑钓鱼城,1243年复筑钓鱼城,1259年蒙古大军折鞭城下,蒙哥大汗病死(或是气死)缙云山……历经了数百场的鏖战,直到1279年陆秀夫在崖山抱着小皇帝跳海殉国,宋室覆亡已成定局之后,钓鱼城守将为救济满城军民性命方才开城投降。这绵绵三十六年的浴血苦守,虽未能最后救亡中国,却在不经意中缓解了欧陆战祸,改写了世界格局。

最成功的一次抵抗,并且再次书写世界格局的,当然是中华民国以四川为大后方、以重庆为战时首都的八年对日抗战。

日寇全面侵华的第三天,川军统帅刘湘便通电全国,主动请缨出川抗战。于是,八年当中,累计三百五十万川军脚穿草鞋,身披“死”字旗,前赴后继,踏出夔门关。这面旗“伤时拭血,死后裹身”,他们誓言“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八年下来,川军付出了六十四万的伤亡。非但如此,四川还以一省之力,承担了全国最多的难民、最多的粮草、最高的军饷。

历史上至少有两次屠四川。宋亡,四川最后降,全省屠。明末,四川又不降,在“已经屠川”的张献忠死后,清军又花了十三年才攻进四川,全省人口几乎屠杀殆尽,四川人的斗志仍然没有殆尽……在中华民国坚苦卓绝的卫国战争中,四川又一次牺牲最多,贡献最巨。而这一次,中国没有亡。“四川不亡,中国不灭”,无怪乎蒋中正屡次赞誉四川对于中国之地位与责任,对于中国革命之功绩与责任!

在轰炸不断,苦撑危局的重庆,曾经立起一座“精神堡垒”,她见证了硝烟,见证了坚韧,见证了牺牲,见证了胜利,见证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复兴。这就是《一寸河山一寸血》第26集特别演说的“重庆精神”。

辜鸿铭写过一本书:《中国人的精神》。中国人的精神究竟是什么?争议颇大。但我想,我们可以没有争议的是,以四川保路运动为肇始的辛亥革命精神,以重庆精神堡垒为标志的全民抗战精神,这样的精神,才是中国人应有的精神!

遗憾的是,中国没有亡于日本,却亡在了中共。到民国三十八年末,戡乱失败,大陆全境沦陷。此后二三十年间,以反共救国为旗号,以川北黑水为典型的大大小小的抵抗运动此起彼伏,延绵不断。根据中共的文献记载,从1950年到1953年,全国“歼灭匪特武装240余万人”,其中西南“歼灭116万”。这还远远不是结束,这还不包括大饥荒期间的农民武装暴动、文革期间打着“造反派”旗号举义的真“造反”、以及工人组党和建军譬如1970年南桐的“反共青年近卫军”、1984年双河的“民主革命组织”等等。

由于中共数十年对信息的封锁、对历史的污毁、对真相的蒙蔽,一九七六年和一九八九年走上街头的人们大多未必了解抗战的历史,更没听说过反共救国军的事迹。“四五运动”借悼念周恩来发起,“八九运动”借悼念胡耀邦发起。即便这两场十分相似的运动也遇到了代际的鸿沟——我曾经听一位早年参加异议运动的朋友感喟:“六四”一代造出了自己的风云人物,他们对“四五”一代仅保有礼貌性质的尊重。同样,我自己也切身体会到,我这一代或许对“六四”还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八〇后、九〇后的青年已经鲜有“六四”情结了,至少没有那么揪心撕肺了。他们醒悟的契机,“六四”是其中一个因素,但也有很多其他因素,与“六四”关系不大了。然而这丝毫无损“八九精神”的传承,就像“八九”学生对所谓“解放前”历史的知识断层并无损重庆精神的传承。

从“八酒成都酒案”中(主持人已详细介绍,此处不赘述),我再次看到这样的精神,那是川人不惧强权、乐观幽默、敢为人先、坚韧不拔、豪气冲天的精神。

这样的精神是从历史中汲取的母乳,而无谓这段历史或是那段历史,因为她深植于我们的文化中,她已经成为我们的性格,她只需要激发和催化。因此我要说,重庆精神,上可以上溯到钓鱼城,下可以下溯到八九——钓鱼城抵御外侮历经三十六年持久战,重庆政府反法西斯历经八年持久战,六四年年烛光到今天也已历经二十八年持久战,自1949年以降对中共专政的反抗、恢复中华民国宪政的努力,更是历经了六十八年的持久战。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坚持,这就是重庆精神传承给八九精神的精髓。

哪怕旷日持久,哪怕艰辛困苦,哪怕起起伏伏,也要轰轰烈烈!八九八酒,要喝就喝这样的酒,喝了荡气回肠的酒!

2017年6月3日

《中国人权双周刊》2017年06月07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