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一个人站在桥上,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不停地下着,雨水顺着额 头流淌把她的视线模糊住了,昏暗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一直延伸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阿球这是第三天看到这个女子站在桥的栏杆前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处 在雨水中一动不动的样子,阿球感觉有些不对劲,担心这个女人遇到了想不开的事情。阿球在夏季的时候,经常到这个湖边来拣游人丢弃的饮料塑料瓶子,有时就能在湖里看到漂浮的尸体,或是能看到有人从桥上跳到几丈深的湖水里,所以阿球这几天看到这个女子伫立在桥上,就不由联想起来,不希望那样的悲剧发生。

“我说姑娘啊,有啥事别想不开,活着总有办法解决的。”阿球不自主地扮演了“政委”的角色。但这个女子好象是一个落后的战士,对“政委”语重心长的话无动于衷。也许被雨淋麻木了。也不对,雨水应该让人清醒啊。阿球自己在那里瞎琢磨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了,“这世道,活着真叫人没有办法啊。”“姑娘别怪我说难听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活着总会有办法的。”“在北大上学的儿子不认我这个妈了!”那个女人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啜泣。

阿球有些不解,用昏花的老眼望这眼前这位女性。“不会的,狗都不嫌家,何况自己的儿子。”阿球在安慰着她。“也不能怪儿子,都怪我,我给他丢脸了。”她说到这里长叹了一下,“哎!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但凡有一点出路,我也不会走那条路啊。”她用手抓了几下胸口,“我要憋死了,”她又用拳头锤自己的胸口。“老天爷啊,为什么这样对我不公,我是没有办法才那样做啊!”

阿球感觉她好象有些疯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而且又担心她做出反常的举动。桥下的湖水是很深很深的,还非常的浑浊。但她喊了几声之后,有些平静下来了。人有时在处在沉闷或压抑的状态下,通过歇斯底里地发作一下,也许郁闷的心会释放一下,精神方面也会缓解一些。

“你知道为什么儿子不要妈吗?”她好象要述说自己的故事,阿球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向我这个遭老头子说一下吧,也许对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谢谢你老大爷!我叫吴青华。”阿球感觉这个名字很熟,好象一部电影里的人物,也叫这个名字,不过那是地主家的丫头。“我原先有一个很好的幸福的家庭。可是从我老公炒股以后,家庭就发生了变
化。我们把省吃俭用的钱投入到了股市,而这笔钱是准备买房子和儿子准备上大学用的,18万多元钱啊,买了10,000股蓝田股份的股票,当时好多媒体都极力吹捧这个股票是多么多么好,说什么‘要想富,走蓝田路’,但没有想到是一条绝路,那家上市公司是个弄虚作假的欺骗公司。18万元一下变成了30,000块钱,老公一气之下竟然过去了。但如今也几万快钱都没有了,18块多钱的股票,只剩下三毛多钱了,而且还不能正常卖掉,因为这家公司退市了。丈夫没有了,房子成了海市蜃楼,儿子要上大学了。房子有个容身的地方就行,可儿子
上学是需要高昂的各种费用的。”

股市的致富梦破灭之后,家里的所有重担就吴青华一个人挑了。可偏偏祸不单行,工作单由于领导层腐败,把好端端的一个企业愣弄成债台高筑破产了,她也就首当其冲地失业了。可生活并不就此停止。为了儿子,她放弃了人的尊严。一个曾经对舞厅不屑一顾的人,如今 的她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舞池里不断地徘徊,但对她而言没有 健身的感觉,更没有愉悦的心情,她得陪着那些陌生的家伙不停地 跳。吴青华不是没有找其他的工作,但3、400元的工作收入,活命还勉强,但要供儿子上大学,那还是南柯一梦。

现在的舞厅难免有色情服务,因此那些开舞厅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大的背景的话,那么每逢有扫黄行动的时候,这样的舞厅都会被“光顾”的。一天夜晚,当扫黄的警察威风凛凛来舞厅扫荡时,吴青华就成了扫黄的战利品。两个警察象老鹰抓小鸡似的,一个提了腿,一个拎着胳膊,就把她塞进了白色的面包里。

吴青华长这么大没有进过派出所,不知为什么她害怕那个地方,尤其是这样的状态进来,就更是让她胆战心惊。不过当警察了解了她的身世之后,并没有过多地难为她,对她没有象对待那些舞女那样狠,好多人都被罚款几千元,反而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工作。吴青华对警察工作的地方打怵,但对威风凛凛的警察工作还是很羡慕的,至少在她的心中,当警察没有人敢惹,不象外国的警察见着百姓要点头哈腰的。但她听到能为警察工作,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几天之后,站在路边的吴青华招手叫住一辆出租车。司机按着她说的路线不停地行驶,大约20分左右的时间,出租车在一个贫民窟似的平房区的胡同口停住了。司机等着乘客付钱,可吴青华在身上是左摸摸,右掏掏,过了一会对司机说:“大哥真是对不起,钱包忘记在单位里了,我家就在前面,要不你等我,我取钱马上就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司机看这眼前挺斯文而且长的清秀的女子,没有说什么,“那好,我就走两步。”司机随着吴青华下车,来到一个带有小院子的平房,走过院子,吴青华打开房门。屋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屋里整洁利索,吴青华在屋里找钱没有找到,说可能让孩子放起来了。司机看她那样子也不是赖帐的主,就说:“就当我没有干这个活,我走了。”“那怎么好意思,要不这样,我看你也是个本分的人,我就偷偷摸摸的和你做一次,怎么样,我虽然多年独身,但我不是乱来的人。”司机本来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想法,经她这样一说,而且看她虽然有40岁左右的人,但看起来,还是满让人舒服的,司机真地有些动心了。

然而正当两人宽衣解带时,房门被突如其来的人踹开了,两人还没有行云雨之欢,就被逮住了。“不要动,”话音未落,就看到有人在录象。“我们是扫黄组的,有人举报这里嫖娼卖淫,果然是这样,跟我们走。”这次警察对她还挺客气,只是对司机发狠,是又拽衣领,又薅胳膊给带到外边的白色面包车里。

吴青华坐在所长的办公桌前,心里像揣个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直跳。“怎么有些害怕吗?”“有些,现在心还跳呢。”她赶紧回答所长的问话。“这是你的报酬。”所长说完递给她几张百元的人民币,吴青华没有接,“太多了吧?”“公家拿大头,个人拿小头,这也是国家的分配政策吗。”吴青华听所长这样一说,就把钱接了过来,一看是500元钱。“一个活就这么多钱,那你们得罚司机多少钱啊?”“这个你就别问了,今后好好干,这样既给所里搞了创收,同时也解决了百姓疾苦问题,你说这样不好吗?”“只是心里有点不落忍,有点坑人的感觉。”“对待那些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你不要管那样多的事情。”“那好,我听你们的,那我走了。”所长看到要走的吴青华,尤其是看到她风韵犹存的脸和身段,心里不由地热了一下,但还是看着她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吴青华目前做这样的事情,就是派出所给她安排的工作。“工作”的方面就是让她做肉饵,想办法把警察认为的“嫖客”领到家里,然后再让治安员去抓现行,带回派出所进行罚款。目的很明确,为派出所搞创收,解决财力不足的问题。所谓的治安员很多都是社会闲散人员,甚至有的是两劳释放人员。派出所之所以用这些人做治安员,主要是满足警力的不足的问题。

吴青华对出租车司机使用的招数大多数的时候是不见效的,因为大多数司机去她那里并不干那事,但治安员不管那个,只有进了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带到派出所进行罚款。但大多数出租车司机还真有宁死不屈的劲,因为司机赚的是辛苦钱,所以就是不甘心交罚款。但那些治安员总是有办法的,让吴青华引诱住宾馆的人,住宾馆的人长时期不在家,尤其是那些当官或有钱的人,在性欲方面还是处在欲火焚身的阶段,因此在找小姐方面根本就没有当回事情。还真别说,吴青华引诱住宾馆的人还真是屡屡得手。

所长对吴青华的表现更是心中有数,不仅每次罚款之后,随即就把钱 给了她,而且还经常不断地带她去豪华娱乐场所消遣。这天所长又带着她去“上岛咖啡”店,在喝咖啡的时候,所长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浑圆的臀部和鼓鼓的乳房及苗条性感的吴青华,他的欲望之火被悄悄点燃了,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了,情不自禁地把手伸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说:“青华,我真地是喜欢上你了。”吴青华没有把手缩回去,任所长尽情的抚摩,也许是人性的原因,吴青华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脸热热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毕竟丈夫去世多年,寂寞难耐。所 长看到吴青华没有拒绝,反而还有生理上的反应,顿时有干柴遇烈火的感觉,站起身就把吴青华楼在了怀里,扔到咖啡桌上一张百元大票,就往外走,出门打一辆车就急奔一家宾馆而去。

所长和吴青华有了一夜情之后,就不想让她去放鹰了,而且有一种一刻都不希望她离开自己的感觉,当然回家和老婆的时候除外。吴青华放鹰的机会暂时没有了,但所长还是照旧每个月给她2,000元所里的创收费,并培养成特情眼线,遇上复杂难办的案子再动用她,所以吴青华名正言顺地还能拿到特情费。这样所长就能经常地以工作的名义,带她外出,办案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两人可以利用公款游山玩水,当然还有两人缠绵不断的欲仙欲死的良宵。

吴青华在道德方面并没有完全的败坏,她知道她的做法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无论的道德方面,还是法律方面。但唯一支撑她继续做下去的理由,就是自己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儿子的大学学业供下 来。

吴青华与警察打交道的时间一长,就有自己是警察的感觉了。当有一天两人在宾馆消完魂之后,吴青华就把自己是警察的感觉告诉了所长,所长听完不仅没有当成笑话,而且还眼睛一亮,“如果你真的是警察的话,那我们不更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吗?”吴青华当他开玩笑,“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想想办法,第一给你弄个警校的毕业证。当然你得去学校意思意思。”

别说,所长自从说能让吴青华当成警察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由于吴青华成了所长的红人,那些过去利用她放鹰抓嫖客的治安员,就特别的想巴结她,希望她经常不断地向所长美言他们几句。治安员都是派出所聘用的,能否在所里干下去,只凭所长一句话,当然工资的多少也是所长一句话。治安员王建国有时把抓住嫖客当场罚的款就给吴青华不少,当然这钱是不用上缴的,因为他们罚完款,就把嫖客放了,钱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拿王建国的钱,吴青华就自然地向所长不断地说好话。工夫不负有心人,王建国在吴青华的美言下,不仅提升为小头目,而且还长了工资。其他的治安员看到吴青华的话不亚于圣旨,就都纷纷地拍她的马屁,甚至所里的那些真警察也另眼看待她。久而久之,吴青华不仅以为自己真地是警察,而且还有一种是派出所里的领导的感觉,派出所里有的事情,几乎她说一句话就可以拍板了,吴青华俨然成了派出所的二当家的。

这一天,治安员王建国为了讨好吴青华,说有一个外地的官员来开会,期间想找一个小姐,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希望她去放下鹰。

吴青华按王建国提供的宾馆地址去找那个“嫖客”。在那个宾馆,她好不容易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看见是吴青华就说:“给你钱,你回去吧。”吴青华听了有些气,心想我也不是为这个钱来的,但还是装作笑脸的样子,“怎么你不喜欢我吗?”“不是,我现在有事情。”吴青华不理会那个人说的话,“那你怎么也得让我进屋喝口水呀。”那人看她有些难缠,就让她进屋了。

吴青华进屋之后,看到宾馆里还有一个女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老板这是金屋藏娇啊。”话音未断,门就人踢开了,几个彪形大汉就闯了进来,大声喊道:“都别动,站好了。”王建国进屋之后感觉不对,屋里怎么多了一个女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将错就错,因为他以为那个女子是个“鸡”,“有人举报这里有卖淫行为,所以你们都跟我们去派出所。”“我们没有干什么,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误会?”一个治安员上去就给那人一个乌眼青,“这就是误会。”那人不再进行辩解了,低三下四地哀求说:“你们行行好,我认罚款。”那人说完利索的从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叠钱,这是8,000元钱够了吧。王建国接过钱,“给你一次机会,我们还另外有任务,下午你去派出所拿收据,”实际那人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连忙说:“好,好,我有时间一定去取收据。”

“那个女的跟我们回派出所,”王建国指着屋里另外一个女子说道。“警察大哥,她不是那种人,她是我叔家的孩子。”“少他妈的来这套,两个女的统统都给我带走。”两个治安员上前抓小鸡似的,一个提着腿,一个提着胳臂,往外就走。另一个对上前想阻拦的那人说:“再不识相,说你妨碍公务,带你也一起走。”

那个女子被塞进白色面包车,吴青华也跟着上了车。车开了一段时间 停住了,王建国喊了一声:“你给我下来。”吴青华看到指的是她, 就假装乖乖地下车了,跟着王建国向前走了一段路,“这钱都给你,够哥门意思吧。”王建国说完就回到车那边去了,并听到王建国喊到:“你们都下车,跟她去抓另外几个人。”车内的几个治安员下车后,王建国开车一溜烟地跑了。几个治安员走到吴青华身边说道:“走吧。”其中一个治安员说:“老王,不讲究,一个人过瘾去了。”吴青华知道他们说话的含义。

当另外几个治安员从她身边走开,她独自一个人摸着王建国给她的罚 款钱,心理似乎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最初她帮派出所搞创收,认为 那是为人民警察做好事,而且自己还能有很大的收入。尽管她有时觉得放鹰的方式有些损,但考虑儿子的未来的前程,还是咬牙走了下去。但人似乎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发生变化的,应了中国那句“近墨则黑”的成语。尤其自己有警察的感觉时,似乎自己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再加上所长是那样的宠她,派出所的事情有时她都可以做决定。但今天她拿这种钱似乎有一种抢钱的味道,因为她知道即使嫖客做了,最多只能罚款5,000元,而这次一下拿了人家8,000元。吴青华觉得他们是黑了些,而且觉得自己也非常的黑。当初做舞女陪人跳舞,那时由于无奈才走那条路的,但现在吴青华觉得自己在走堕落的 路。

第二天,吴青华来到派出所时,一眼看到昨天被罚款的那个仪表堂堂的人也在那里。她想躲起来,免得节外生枝,但那人还是看到了她,冲她喊道:“昨天被带走的还有她,她能证明我堂妹被你们一起带走的。”吴青华此时看到所长也在里面,但所长的目光很快转向另一边。吴青华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有闪光灯在闪,有一个女士拿着麦克走到她身旁,“请问,你知道和你一起带走的那个女士发生了事情了吗?”

第二天全市的各种媒体纷纷报道这样一个新闻《派出所伙同舞女放鹰 搞创收,治安员兽性大发奸杀无辜女》,当然吴青华的照片也上了报 纸。吴青华除了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之外,还知道了治安员王建国看到带走的那个女子是那样的漂亮,不免欲火难耐,带到一个地方就想发泄。谁知此女子和以往的女子不一样,不但不从,反而拼命挣扎,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的王建国就采取暴力的方式强暴了她。事后那个女子愤怒说,一定要告他。恼羞成怒的王建国因此杀了无辜女。

雨还是不停的下,夜也更深了,桥上的路灯显得更加昏暗,吴青华的
身影依然延伸到黑暗的树林中。

“我儿子不可能不看到报纸,他骂我卑鄙无耻,根本就不配做妈 妈。”吴青华说到这里,声音更加哽咽了,话都说不出来了。阿球听 了吴青华的故事,觉得不是滋味,不知是同情她呢,还是恨她呢。正 当阿球不知对吴青华说什么好的时候,吴青华一个人默默地离开桥栏 杆处,上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消失在黑暗之中。

几天之后,在湖边拣垃圾瓶子的阿球,被南湖的管理员找去,让他到 桥那边打捞一具尸体,并给了他十元钱。阿球费了很大劲,把桥那边 的尸体打捞到岸边,打捞的过程当中尸体的头是冲下的,等到岸边, 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老眼昏花的阿球惊呆了,这个尸体正是吴青 华。

数日前,媒体刊登一条新闻《北大一男大学生数日前跳楼自杀》。

(2005-08-12于吉林)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