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沃得
1980年的3月30日,年仅58岁的邱岳峰,这位译制片黄金时代的巅峰艺术家,用一种决绝的方式自我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年,是邱岳峰从事译制片生涯整整30周年,他入行恰是在1950年初春3月。被陈丹青称为“嗓音诗人”的他,约为200部外国影片的主要角色配音,其中最为经典难忘的有《简爱》、《红菱艳》、《警察与小偷》、《凡尔杜先生》、《悲惨世界》等。
“罗切斯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顽强
38年前的是夜,他服用了过量安眠药。被送到医院后,经一天一夜的抢救,终无力回天,永远告别了世界。那一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滚滚春雷发出一阵阵吼声,仿佛为他的离去呜咽哭泣。
《简爱》中,“罗切斯特”磁性的声音曾一再请求简爱“等等,再等等”,然而他自己没有“等一等”,没有能熬过80年代第一个春天的乍暖还寒。
邱岳峰出生于1922年,是有白俄血统的混血儿。他的音色听起来有些特别,或与此也有关。著名译制片导演苏秀说过,邱岳峰人极聪明,又刻苦用功,对原片有极强的领悟能力并有着丰富的表演手段。
受到那么多影迷挚爱的他为何决然踏上不归路?有人说,他的处境、遭遇、性格都决定他有极大可能走上这条路。坊间也有感情纠葛的流言蜚语。李元在一片追忆文章中说,他始终背着“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文革”中,这顶帽子自然更重了……其实邱岳峰的个人历史不复杂,出生于福州市,祖父是驻守中苏边境的一名武官,娶了一个白俄女子。
的确,令他一直窒息绝望的,是困扰多年的“摘帽”问题。他的儿子邱必昌说过,自己父亲受不了对他的不公正待遇。
他不仅是个艺术家,也是个好父亲,内心浪漫丰富,现实的残酷直至令他难以承受,加之个性内向,没有什么办法来解脱自己,最终以绝望的方式,和各种痛苦不堪就此别过。
个人境遇之艰辛,影迷们无法想象
邱岳峰不是第一次想寻求这种极端归宿。有同行曾说,那年戴“历史反革命”帽子时,他吃了安眠药,幸亏被妻子发现,马上用手扒,总算救回了一命。
在《峰华毕叙》一书中,有一句话令人读来心颤:“那一辈人,都像被人玩残的鸟,心思重重,小心翼翼。”
他才华横溢,风华绝代,又饱受艰辛和不公。“摘帽”之事一直沉沉地压在心上。因为他最心痛的是,自己遭罪,孩子们平白无辜地受到牵累。
当和朋友们谈及这些时,他忍不住要一再叹息,要揪心流泪。
他的家庭生活处境,局促艰难程度同样是很多人难以置信。他携一家7口人多年一直住在南昌路一间只有17个平方的屋子里。
这样的生活条件下,他在译制厂领导的理解支持下,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经典之作。同时,他怀着一线希望,苦盼能获得一个公正说法,始终未果。1979年底,在获知自己的申诉得不到解决时,他真的绝望了。一颗滚烫的心,终于支撑不住滑向了黑暗深渊。
熟悉他的人曾有回忆说,最后的那段日子,他脸色时常不好,人更显消瘦,还有人曾看到他躲在角落暗自流泪。
他带来贫瘠压抑年代的微光
和他个人生活形成绝大反差的是,他和他们的声音,是压抑贫瘠单调年代的一簇簇微光,打开了一扇扇窗,绽放出人性的美和爱。通过他的声音,人们听到的是华丽高贵,是诙谐幽默,是迷人魅力,沉醉痴迷。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忠实拥趸们,至今都无法释怀,无论当时是风华正茂的,还是尚处懵懂无知的。毫不夸张地说,他和上海电影译制片,照亮了几代人的心灵,滋养着青涩年华,成为无可取代的美好记忆。
在遭受不公正的时候,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好厂长陈叙一,不仅没有歧视,而且只好有合适的角色,顶着压力交给邱岳峰配音,可谓惺惺相惜。
他的配音,传神至极,磁性至极,魅力至极。他活在了角色中,让人甚至忘记了他本人。对于他来说,或许活在角色中,是一种工作状态需要,也是灵魂的暂歇之地。
在法国电影《巴黎圣母院》中,他配音的弗罗洛神父有一句台词:“痛苦?在人间我只有痛苦,这是别人的节日,不是我的。”没有料到,一语成谶。
也许,这又兑现了《王子复仇记》大臣波洛涅斯的一句话:“首要对待自己要忠实,犹如先有白昼才有黑夜。”然而,这一次他过于放大了内心。
他在《凡尔杜先生》中说:“你要无情,才能活在这无情的世界。”可叹,邱岳峰是有情之人,他杀了自己,没有像剧中人那样想谋害别人……
30多年过去了,青春易老去,此音绕梁成绝响。
想当年,邱岳峰的内心,该是多少的苦痛,多少的委屈,多少的绝望,才会如此悲苦撒手。
著名译制片导演苏秀说:“邱岳峰恐怕是配音演员中最受观众欢迎爱戴的一位了。”无奈,命运弄人,就像鲁迅先生的一句精辟的概括,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在此,缅怀追忆邱岳峰,一起向经典致敬!(文/沃得 修改于2018年3月)
来源:我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