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又一家火锅馆隆重诞生了。

先是一大帮精壮汉子呼啸而至,叮叮当当,吆五喝六将店堂打整得焕然一新,将四周污染得惨不忍睹。接着是胖老板娘巍然登堂,气壮如牛号令丘二。她一开口,左邻右舍便了解毛肚的价格,鱼鳅的行情。开业那天,店小二疾步如飞,众食客猜拳如雷;老板娘更是精神抖擞,吆喝声直入五里云外。我等上下左右的住户,暗暗叫苦,跟着“隆重”了一整天。

隆重之后是天天的日欢夜闹。窗外那块珍贵的绿草地,转眼堆满了杂乱破碎,为老板娘的“经济效益”作出了彻底奉献。我从此尽量不往窗外看,以求眼不见心不烦。然而,豪气万丈的“乱劈柴”却无法充耳不闻。于是,都市里热热闹闹的夜生活,重庆人麻辣烫中的豪杰气,便日日夜夜在我卧榻之侧发扬光大。

一日,我终于一提丹田之气找上门去,希望老板娘体恤民情,小点音量。

老板娘双眼圆睁,满面困惑:喝酒怎么能不划拳?!做生意怎么能不吆喝?!

想来也是,市政府禁令不准放鞭炮,不准鸣喇叭,但从未规定不准高声划拳,更没有限制老板娘和店小二的吆喝音量。

我自知理亏地缩回屋内,通宵未眠地想出一着妙招。第二天,我直奔鸟市,买回两对翠鸟,打算以此补偿一点翠绿的感受,抵御几声“乱劈柴”的吼叫。

翠鸟果然娇声婉转,轻盈柔媚,令人顿生几分风清月朗芳草幽绿的快意。可惜,楼下酒兴一高,它们便哑然让贤;而且,每天按时日落而息,把整个时空又让给了“四季要发”。

我在斗室里转来转去。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轰响;后面,是饭店灶台的延伸;楼上,是麻将洗牌的热闹;楼下……我无处可躲,恍然觉得自己也如笼中鸟儿,茫然眺望笼外遥远的天空。

我们的父辈一时“英勇”,创造了太多的子孙;都市的空间万般无奈,堆挤了太多的物质。对此,我们已无法选择,也难以逃避(“昔孟母,择邻土”早已是几千年前地阔人稀的记忆),但是,我们总可以选择文明、选择礼貌,选择在这拥挤的鸟笼般的空间里对别人的尊重与体谅吧?

我对着哑然的鸟笼,凝神思忖着如此这般的伟大做人之道,猛听得楼下胖老板娘一声音裂长空的吼叫一“牛二娃,X妈快点,五桌又要两盘毛肚!”

写于1996年

木公的博客2008-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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