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很长时间没跟你聊天了,昨夜你提到海滨度假村生意萧条、门庭冷落,情绪极其低落。安慰了几句,你仍嘟着嘴愁眉不展,搞得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更不敢引诱你亮出你的酥胸让我看了。其实生意不好很正常,因为目前正处于世界性经济危机中,再加上季节性因素,估计明年七月份,度假村的生意会好转。

你说度假村的顶梁柱,那个著名的PP大厨跟度假村形象代言人ZY小姐有了私情一起跳槽,你宁愿老公的小蜜跳槽,也不愿ZY小姐滑脚。我认为这没啥大不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深信不久优秀的大厨跟新的形象代言人又会出现在你眼前。再者,一个强者不该害怕有人跟你竞争上岗。你要是跟婆罗洲皇后搞好关系,成为铁姐们,老公肯定对你敬畏三分。

菲丽丝,你交给我的、以杨佳为小说原型的、《万古流芳》的写作任务已顺利完成,耗时四个月,写作速度保持在一星期四千字左右。之所以不加快速度,一是不想粗制滥造,二是要跟杨佳的案情同步,我总不能在官府判处杨佳死刑之前,小说中先把他杀了吧。我先写了三万字,然后陆续发表于博讯网站及独立中文笔会的博客之中。

由于我家离松江沦陷区过近,生怕那儿的衙役前来袭击,不怕你笑话,我采取了保护措施。就是每写完一章及时用优盘拷贝,将其藏在衙役料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河边石驳岸缝、路边的坐椅底下、方塔园的假山缝中、家附近的草丛中,以及热水瓶底下,我还特地在一本老《辞海》中挖了个给优盘藏身的洞。优盘藏来藏去,有一次找不到急得浑身冒汗。后来想想,不过一个优盘呗,小说还在,急什么呢?隔了几天又想起了,原来藏在碑刻博物馆的一个石像脚下。直至小说写完,才松了口气。

为了提防松江府衙役的袭击,有时夜里我不睡在家里,这儿睡一夜,那儿睡一夜,就像野游击队,有一次还睡了一夜便宜旅馆,顺便体验一下杨佳杀警前住旅馆的心情。为了确保安全,我起初还想搬两个煤气甏放在书房里,又想若杨佳那样藏八只汽油瓶,以备不测,都给老婆阻止了。老婆说,书房既有棍棒又是刀具,还要什么?它又不是兵器房!此外,担心电脑没收,搞了个淘汰的主机作为预备队,两个外地粉丝保证我没收电脑后,一个支持五百元,另一个支持一千元。你给我的几万婆罗洲币仍藏在猫儿洞里,看来一时用不着。

这次写作获得网上许多网友的帮助。我把他们分作三类人,一种是草虾、艾未未式的,负责帮我打气,一种是刘晓原、李劲松式的,负责帮助分析,并提供法律知识,还有一种是王军涛、任不寐式的,提供理论分析,让我站到一个思想的高度。此外,杨佳案的一审律师二审律师,包括官方发布的信息,以及杨佳父母与姨妈的谈话都给了我莫大的帮助。成千上万网友的声援与帮助,尤其上海维权访民的勇敢,以及他们的奇思怪想,让我获得了创作的动力与灵感,比如“拍掉绅士的帽子……”是王军涛的谈话,“警察看我像偷自行车的,你看我像神经病”是网友的原话,我简直不好意思说《万古流芳》是我独力完成的作品。

我在网上不断发现有价值的信息,欣喜若狂,如获至宝。比如发现杨佳关在留置室,衙役曾电话威胁杨母,说找个证人就可以把杨佳拘留。比如,杨佳放在自家阳台上的信封邮票A4纸,这些证明他原打算申诉的重要证据都给衙役吞没了。那段时间,我的分析劲头与敏捷,让我认为自己可以加入总参去完成一系列的情报分析。

写作中,给我带来四个深刻印象、两个棘手问题。一是衙役集体作伪证,二是一审二审律师为虎作伥,三是将杨母关进精神病院,四是将杨佳判处死刑。棘手问题是,一是,没想到杨佳生殖器未打坏,为了弥补小说的破绽,只好设计了监狱里吃“性药”的情节;二是,小说中判处主角死刑,于心不忍,只好将他关入精神病院作结。

实话实说,小说创作过程未受到来自官方的任何骚扰,这让我体会到温总理鼓励作家放开想像力,大胆说真话,此言不虚。就此而言,的确,社会和谐某种程度已落实到了实处。

小说在境外网站刊登了三分之二后,本小说在境内某网站陆续刊载,遭到了不少网友的批评甚至诋毁。主要观点:观念先行,该小说立场对警察不公,应该以上帝的视角、全知的视角,二条线并行,同时写出警察的生存困境。“二条线并行”,在我眼里就是,老枪一边开枪打纳粹士兵,一边想老婆孩子,那个受死的纳粹士兵,倒下时也想起他和老婆孩子在草地嬉戏的情景,镜头如此切换,以体现人类的和谐。也不要单纯描写毒气室,想一想,纳粹为何向犹太人开刀,而不向其它种族开刀呢。杨佳杀警时,倒地的警察临死应有一闪念:还没有给八十岁的老母买药,这个作者应有所交代。

有个索性抄了一段大学教材《文学概论》,叫我面面俱到;还有一个网友跳到我的甲板上来,抢做老大,支配我的写作航向。七嘴八舌,各说各的,有的叫我保尔看齐,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学习,有的叫我学《日瓦格医生》,有的叫我看雨果的《悲惨世界》,最好小说中出现一个顿悟的沙威警察,不一而足。

难怪有个网友看不惯,说:我还是要回味老毛的话: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活着,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统治者、统治阶级与被统治者、被统治阶级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光吃河蟹也没用。

这些网友多数是文坛上的票友,写作水准逗留于业余爱好,想起他们以前对我小说《梦莲》的恶评,说我是情色作家,给文革抹黑,因此,我以跟帖形式,稍稍解释了以下几句,也没有兴趣跟他们多费口舌了。

这篇小说是按今后有可能拍电影的路子写作的。因此给了它两个结局,一个是死刑,以梦境完成,第二个是进精神病院。为避免臃肿拖沓,精神病院写得简略了点,电影需要的话,可以让编剧扩充……这种题材真是千载难逢啊!八九之后,共四大小说题材是不该忽视的,一是风波题材,二是汶川地震,三是F/L/G,四是杨佳。

某某提出的困惑或者说异议,三言两语没法讲清。只能对他说,小说不是议论文,它的功能不是以逻辑取胜,以“说服”读者,而是感染激动读者,越是大幅度激荡人心的作品,立场与道德观念严重背离的作品,其艺术价值越高。比如电影《午夜快车》《第一滴血》。当然,这两部作品对警察的描绘,在你眼里或许也是不公正的。

作者为了追求所谓的悲剧效果,往往牺牲所谓的公正,立场一边倒,这种例子举不胜举。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如果追求公正,他应该说大鱼在大海里自由自在地游泳,那个渔夫无端攻击它,让它丧身黄泉,渔夫空手而归,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

小说不是说教,也不是纪录片。它在表现艺术的同时,在更高的层次上表现真善美。而人间的公正更多的是让法律去仲裁。每位死者最终获得赔偿三百万,在我眼里已体现了你所谓的公正。

关于警察的困境,我通过程律师跟牛嘉的谈话,已经作了些交代,比如酷刑程序化,流水作业化,个体衙役不愿与牛嘉直接打交道,都隐含当今衙役成了专政机器的螺丝钉,特别在第十六章节里,我重点描写了他们当前的生存状况。我想,这多少能给予你安慰。

小说评论,评论者关注的是,谋篇布局如何、遣词造句如何,细节如何,有无失真,写得好或者不好,效果如何。从来没有哪个评论者建议作者最好平行线或者单线,还有所谓的公正。因为他们知道一种小说题材有一千种写法,作者在一篇小说中无法穷尽所有的写法。世界也没有什么公正,雨果《悲惨世界》中的那个所谓受到感化的警察,在中国不可能存在……也没有哪个评论者关注作者的立场或思想,并横加指责,除非文革。照这种逻辑,《午夜快车》中的美国青年越狱是犯罪的,《第一滴血》中的兰博应该自杀,而不是进攻小城。

上次写《梦莲》,说情色故事,这次又说鼓励牛嘉杀警,如果提出异议,又说作者容不得批评,听了这些话,小说怎么能再写下去?我有精力的话,写篇牛嘉十恶不赦的小说,或许能赢得这两位的喝彩。问心无愧的是,我尽我所能,按照杨佳的心路历程与行动轨迹来写,写出了他的激烈、弱点和无奈,以及同归于尽的心态,并没有故意拔高,创造“高大全”式的人物,而且我摸着石头过河,边写边尽量吻合杨佳案的发展。

也是我福气,碰到两个外行评论。小说明明以牛嘉的口吻所写,叙述人是牛嘉,却把小说主角的观点强加到我的头上。一个说“对小说主人公充满同情,但也应有所克制”,我不晓得“牛嘉”怎么克制,他能克制也不会去杀警察了,何况我在小说中没有公开跳出来对牛嘉表示同情。他还说“应该从存在的角度来对待素材”,这不知哪儿来的小说理论?大家知道,小说是虚构的产物,任凭作者想像与构思,它又不是基于事实的报告文学;另一个说“此作几无思考,单纯控诉,爱憎分明,立场坚定。”歪打正着,他倒没说错,牛嘉的确是这样的人,但你不能怪作者啊,作者只对小说人物负责,他不能左右小说人物的思想与行为,在作品中夹杂自己的私货!难道我能在每一章节,都跳出来教育小说主角,你不能这样,也不能那样?我看你还是忍气吞声回家跟老妈吃泡粥!另一个还诬蔑牛嘉,说他有革命的念头,其实他只是以死抗争,以获得尊严。

菲丽丝,这些人的浆糊脑筋,让我哭笑不得。我宁愿他们是传说中的五毛,因为我能谅解。实在说,这些人的观点,让我想起了按图索骥、刻舟求剑、墨守成规这些成语,他们好像不晓得兵无常法,水无常势,小说理论多种多样,无法以一篇小说体现的啊。

我认为他们其实就是文坛上的赵括。名将之子──赵括的兵法滚瓜烂熟,头头是道,国王听了动心,叫他领兵打仗。他老妈对国王说,儿子言过其实不像他父亲。他父亲接了兵符住军营,得了赏赐分士兵。而儿子则将财物送到家里。凭这一点,就不能带兵。国王不听她的话,赵括果然纸上谈兵,被敌国活埋了几十万人。

菲丽丝,老婆催我睡觉,今天拉拉扯扯到这儿。祝你有个好觉!

江苏/陆文
2008、12、28

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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