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我四川亚丁转山结束,按计划打算从卡斯村走往泸沽湖。行前仔细看了驴友绘制的地图,上面有明显的道路,于是放心前行。谁知山路崎岖错综复杂,没有向导GPS导航,很难到达目的地,说不定还要迷路。幸好途中搭上一辆纳西族人的轿车,才摆脱了困境。
搭车途中,经常碰到三五成群的纳西猪,大摇大摆走,喇叭响了也不让路,自以为道路的主人,一点不明白“人走人行道,安全才可靠”的道理,甚至看见两只猪在路上交战。它们不会跆拳道,不会利用四只脚,只是互相朝猪头上撕咬,有点土法上马,乍看还以为在亲嘴。我也不知啥原因不共戴天,可能为了地盘,也可能为了食物,更可能为了雌猪。有的纳西猪喜欢孤独,独自在山坡上、树林里刨食,或沉思冥想,粗看像岁月静好的文艺青年,细看又若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不明就里的还以为野猪。也有的猪喜欢乱窜,从林子里跑出,穿过山路,直达坡下的河滩。可能口渴,也可能想抓条活鱼换换口味。纳西人说,猪尤喜竹笋,可以不厌其烦用前脚刨,用嘴巴啃。不过纳西猪对私有财产似有敬畏之心,据说,黑猪有处女情结,别人碰过的异性,它是不会碰的,不存在常熟人所谓的“勒稻竖头”。篱笆里面的蔬菜,它不会钻进去乱吃。即使主人将其喜欢吃的放在家门口,不经许可,它也不会去扫荡,更不像狗那样觊觎主人桌子上的菜肴。可以说,纳西猪的伙食,基本不依赖猪槽里的东西。此外,夕阳西下,暮色苍茫时,纳西猪不需主人的召唤,自动归巢,似乎在幽闭阴暗的猪圈里,才能感受幸福,找到归属,这完全达到了我们所称颂的“五讲四美”“安居乐业”。
纳西猪,没有名字编号,没有身份证,即便出卖上磅秤时,也没有完成注册实名制。它们只有小黑大黑之分,呼唤时不是呼噜,便是噜噜,任何一头纳西猪答应都不会错。它的俗称为黑猪。说是说黑猪,说公道话,躺在肉砧板上的身子却是白白的,活脱脱东亚裔,并不像非洲出生的。黑猪脚矮,尾短,体型小,肌肉结实,比较精悍,而且爆发力强,全速驱动,可以参加四百米短跑,像吃了兴奋剂。遇到敌人,毛发直竖,嘴里咕噜,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概率高达30%。纳西猪之所以有此神力,原因并不都是太监。阉猪的兽医草草了事,漏网之鱼因此不在少数。
这么优秀的物种,由于没有计划生育,听任荷尔蒙泛滥而造成猪口过剩。据纳西人说,净肉只买十元一斤,还要恳求收购。
纳西猪似乎有狗的基因,它通人性。战乱时代,它跟随主人一起逃难,跟着主人在纳西族四通八达的房屋里乱窜,从来没有逃避统治,将主人丢下的念头。纳西族苦难深重,为了躲避强盗和官兵,每家都有暗门地道通往百家千户,以获得逃生的机会。饥饿时,他们杀猪果腹,并且当着其它黑猪的面,一点也不考虑生者的兔死狐悲。当然也可能他们知道黑猪心如止水,临危不惧,有隔岸观火的悠闲心态,也明白猪明白屠宰是主人的迫不得已。而猪呢,即便今天死去,也要死在主人的眼前。它感恩图报,似乎晓得生命来自于主人的恩赐。既然这样,肉体你就拿去吧。
每至年关,磨刀霍霍,主人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纳西猪的不幸上。纳西猪照样进食,而且食量不减,欲在最后一刻身上再长一点膘。霍霍金石声,如同天籁之音,它成了屠宰时的前奏。纳西猪面不改色,闲庭信步,并不因为死亡的来临而逃避江湖。当然,也可能乐观的天性占了上风,以为死亡对它网开一面,总有替死鬼抢在它的前面,它的终结可能明年才会来临。
纳西猪还有一个特点,收猪车子到了,只要主人到场挥一挥手,便争先恐后上车,生怕慢了,少了它的位置。若是看到主人坐在前面的驾驶室里,它们窃窃私语,温和相处,亲如一家,如同跟随情人仰望星空,走向诗与远方。即使走往屠宰场,只要有同伙带头,都义无反顾紧随而去,在我眼里,这可称之谓“以自由的心态迎接死亡”。
江苏/陆文
2018、3、13
文章来源:博讯陆文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