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李白 2018-10-23

上个月,我奶奶过世了。

93岁高龄,无疾而终,在乡下这叫喜丧。三儿两女,满堂侄孙亲友,大都平静送别。只有一人例外,只身在灵堂哭得悲切哀痛,不能自己。用我娘的话说:“真的是泪如雨下,哀痛不已。可比你爹你叔们,哭得伤心多了。看得人落泪心伤。”哭的这位伯伯,是我爷的堂侄,今年六十多岁,尿毒症晚期。我娘跟我讲完哭的场面,补了一句:当然,我们都明白,他哭的,是他自己。你奶奶的过世,让他想到自己。感怀身世,悲从心起。丧礼过后,我爹和我姑特意去看望了这位堂伯,并留下一点心意。

和我聊完这些,我妈难得安静了会儿。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会像我一样,把心绪码成文字,她只是怔怔看了会儿窗,说:都不容易。

奶奶灵堂的这场哭,让我想起一部电影:The Great Beauty。

电影讲述了一个唐璜式的人物,刚满六十五岁的老花花公子JEP,生活在罗马的上流社会,在无尽的享乐中打发时间。电影中有个片段,JEP的好友晚年丧子(儿子是自杀),他带着新任女友去参加葬礼。

他大概这样描述罗马上流社会的丧礼手则:葬礼是给活人看的一场表演。所以作为参与者,也就要使用有效的技巧来最大化表演的效果,而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用力哭泣,抢了死者亲人的风头。在那场葬礼上,JEP几乎完美地实践了他的绅士理论,但在抬着棺材走出教堂时,却情绪失控,落下泪来。

是的,我们很容易在死亡面前败下阵来。无论是中国民间的喜丧,还是罗马上流社会的丧礼。无论是农民,还是绅士,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统统会溃败。

只是,将这溃败,深埋于内心,不示人前比较好。

所谓成年人,大概就是能做到溃而不败。左心房坍塌了,右心室在自我重建。

有一年,隔壁部门有人得了癌症,一群热心同事跑去捐款。

一大帮子人,围着病人问候,塞红包。完了,回来群体感叹:

太可怜了。真可惜啊。所以说,我们还是很幸福的,珍惜吧!

说实话,我很反感这种语境下的“幸福”这个词,它带着一种“他人受苦,而我幸免于难”的庆幸、自得,一种人性里很冷酷的东西。幸福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它肯定不是从他人的苦难中比较得来的。

面对他人的死亡和苦难,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我只想到八个字:若得其情,哀矜勿喜。

若得其情,是告诉我们要体谅人,而哀矜勿喜的这个矜字,
除了怜悯,还有清醒的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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