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11
早在苏联解体前夕，莫斯科艺术品市场就有怀旧纪念品出售，如红军手表、列宁锦旗、斯大林铜像什么的，好像小商小贩们比别人更早知道国将不国。我比较喜欢去那里淘苏联宣传画。90年代初，尚可淘得几幅真品（90年代中期以后几乎都是复制品），聊以怀旧；上点岁数的人，或亲历，或从文学、电影中都见过各种各样的苏联宣传画。其中以“光荣属于苏共”和“你加入志愿者了吗？”等几幅画给人印象最深。
20年代，苏联建国后，曾短期内沿袭俄国传统风格的宣传画，但很快遭到亲近布尔什维克政权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В。Маяковский）和画家罗琴科（А。Родченко）的抵触，在官方的支持下，他们极力鼓吹意识形态的红色经典化创新，为新时期宣传画定下创作基调和风格。人们称他们创造的苏联宣传画，“画面上布满坚硬的直角，文字里充斥着问号和惊叹号”，虽力量有余，却缺乏亲和力。
苏联新宣传画，张贴在大街小巷，竖立在高楼大厦，喷涂在民航客机上，也印在中小学课本里和少年先锋队的宣誓词里。可以说，苏联的红色宣传攻势，尤属斯大林和赫鲁晓夫时期最猛烈，也最奏效。勃列日涅夫执政年代，虽然没有前两任领导人搞宣传那么轰轰烈烈，但其鼓吹意识形态的本质没有改变。
苏联宣传画自20世纪初问世，便与国家政治生活形影相随，直接参与政治鼓动。比如苏俄内战结束后，布尔什维克政府，曾经开展过与儿童夭折做斗争和保护母婴权益运动。开展这项运动的背景，是因为四年内战硝烟散尽，人口却骤然减少，影响新生的布尔什维克政权的稳定性，当局希望通过宣传，唤起民众建立家庭观念，多养多育，最终达到解决人口问题的目的。于是，莫斯科街头贴出了“人造奶嘴杀死的孩子，比子弹打死的士兵还多”、“母亲们，不要抛弃孩子！请去社会救助委员会，那里会帮助你们”、“母亲们，请用母乳喂养，佝偻病，是英国病！”等著名宣传画。
30年代，苏联开展了反酗酒，加强卫生保健和环境卫生，以及同青少年无家可归现象做斗争运动，时值列宁新经济政策全面推广，苏维埃工业化方兴未艾和农业集体化酝酿之初，第一个五年计划出台之际。当时的宣传画，不仅承载着政治鼓动、信息传递和广告推广作用，还兼顾保健预防与个人卫生知识普及的功能。莫斯科大街上流行起了“工作之后请进浴室”、“要及时擦窗户”、“喝酒的学生比不喝酒的学习差”等主题宣传画。30年代末，还有“我们的孩子不能患腹泻病”以及一些反堕胎的宣传画问世。
二战结束后，苏联从北方到西伯利亚一线，有很多退伍军人沿铁路线贩卖假酒（水解酒精），造成不少饮用者致残和致死，成为社会问题。于是，画家很快就创作出了“勿饮假酒”的宣传画。还有，苏联境内战后遗弃大量未爆地雷，政府便号召青年参加学习排雷，以尽快清除战争给国家所带来的不利后果，宣传画“请报名参加地雷工兵培训小组”等应时而生。
50-60年代，苏联宣传画迎来了创作高峰。这个时期的宣传画，有两个重要主题。其一，鉴于冷战加剧，整个苏联社会提升了政治警觉性，一批提醒民众加强保密意识的宣传画出现了，如“别在电话里聊天，闲聊对间谍是好事”、“闲聊，就是帮敌人的忙”等等有一大批宣传画问世。其二，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并与苏联建立了“兄弟般的友好关系”，所以，大量以苏中友好为主题的宣传画诞生，促进了苏联宣传画从题材到手法的革新。
有代表性的苏中友谊宣传画，就是“苏中人民友谊万岁”、“我们的经验——帮助朋友”、“每个孩子——不论是黄种人，黑人还白人，让他成长和勇敢地走向生活”、“友谊长存”等等。这些画上一般都印有双语，即俄文和中文，内容主要是颂扬友谊、团结和兄弟之情的标语口号。那时，苏联处在战后恢复时期，中国则是新政建立伊始，均为百废待兴之时。因此，苏中友好宣传画，一方面强调两国友好，应互惠互利地建设彼此国家。另一方面，中国大量留学生前来苏联留学，苏联被派遣大量专家援华，构成为两国交往的重大事件，因此，恩多宣传画，都竭尽全力地体现两国人民共同劳动，相互学习而产生的幸福感，画面上几乎所有人物形象，一概表情甜蜜自豪，笑容灿烂可掬。还有，画面上的苏中人物在肢体语言上有所不同。苏联人物多为造型主导，华人辅之。这似乎也符合当时的历史真实，即，苏联代表先进生产力，也是中国的老大哥和无私的援助者，中国不仅仅要拜老大哥为师，还要用辛勤劳动表达对苏联的深深敬意。
参加宣传画创作的，是苏联画家伊万诺夫（В。Иванов）、科列茨基（В。Корецкий）瓦托琳娜亚（Н。Ватолиная）、捷列先科（Н。Терещенко）和别洛波尔斯基（Б。Белопольский）等人，当年流行的苏中两国炼钢个人、筑路工人、农艺专家、学者和工程师形象，都出自他们的手。1957年，莫斯科召开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瓦托琳娜亚和别洛波尔斯基联袂推出一批苏中妇女题材的宣传画。瓦托琳娜亚还创作了，中国人民热爱和平抵制西方核武器的主题宣传画。此外，苏联在华援建的数十座大型生产联合体、发电站和工厂也成为宣传画所描绘的对象。
1961年4月12日，苏联宇航员加加林，完成了世界上首次载人宇宙飞行，震撼了世界，苏联掀起了宇航热，太空主题的宣传画应运而生，如“我们是朋友，我们在创造，我们将和平送往太空”等。一些与社会政治主题关系不大的宣传画和标语口号亦很流行，如“时刻准备着”、“盘中之餐，择量而取，粮食宝贵，切勿丢弃”、“美术，音乐和歌咏课定会提高中小学生的文化水平”等等。
苏联时代的宣传画作者冈察洛夫（АндрейГончаров）说，反思那个时代，老百姓和宣传画作者，也许内心深处都清楚作品的内容很虚无，但几十年来，画家照画，百姓照看。创作，是画家被赋予的任务，而欣赏，则是百姓被培养的习惯。如今，莫斯科并没有摈弃宣传画和大标语，它们都被巧妙地用于市场经济，君不见，昔日竖立着“光荣属于苏共”宣传画的地方，如今是一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漂亮的智能手机变幻多端，唯有广告词句依旧虚无空洞。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