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叹世界 2019-10-02

人说:“不去晋祠,枉到山西”。山西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而晋祠的古建艺术和悠远历史正是华夏文明的可圈可点之处。于是,到达山西的最后一站,太原后,我理所当然地离开城市的喧嚣与污染,向着那僻静的悬瓮山麓而去了。

民国才女林徽因说:晋祠既像庙观的院落,又像华丽的宫苑;实像个放大的私家园亭。

走进晋祠,古泉和古树所构建的历史维度让你震撼,而鱼沼飞梁、圣母殿塑像、金人台这些建筑史上的杰作所构建的空间感亦让你看过一次就忘不掉。

晋祠是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的祠堂,后来,南北朝、隋、唐、宋的增修和扩建更让晋祠层迭了那些有关时间的记忆。

迈过晋祠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壮观的水镜台。重檐歇山顶的后幕,卷棚歇山顶的前台,台下还有用于扩音的八只大瓮。水镜台面向圣母殿,开始了一幕一幕的好戏。透过那些岁月的云烟,你能否看到娱人带着鬼样的面具,四肢伸展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在拼力的蹦跳中酬谢神仙并拜祭祖先?天真也好,粗朴也罢,心怀崇敬并有所畏惧的人们总是幸福的。

离开水镜台,走过会仙桥,金人台豁然眼前,平台的四角各站立着一名武士。走到近前细瞧,他们或竖眉挺鼻,或一脸困惑,铁制的身躯历经八百年的风刀雨剑仍旧铮铮如新。金人台背后的鱼沼飞梁,建于宋代,是国内现存古桥梁中仅有的一例。向着四个方向伸展而去的白柱直桥,敞开了怀抱等待你的接纳。向下倾斜的两翼恰在诠释着建筑学中的浪漫之意。

走过鱼沼飞梁,来到著名的圣母殿。圣母殿规模不小,内深各三间,却没有一根梁柱,全靠殿外的梁柱支撑。殿外八只高柱上,八条虬髯怒目的雕龙正自腾云驾雾,池中倒影历历——这中华民族的图腾亦为千年的帝王守候家园。

圣母殿供奉的是叔虞的母亲邑姜。圣母固然尊贵,但其两旁42尊站立着的侍者泥塑才是晋祠的一绝:有宦官、身着男服的女官、更有身份和所司事务各不相同的侍女。令人称奇的是,这些侍女的身姿和神态,没有一个相同,颇具匠心的宋代雕塑家把“百人百性”这句话以及对社会生活的理解都充盈到自己的作品当中去了。

细看过去,有涉世未深、不知所措的少女,有庄重矜持、不苟言笑的“领班”,有机敏灵巧、善察人事的少女,亦有年老色衰、沉默冷静的老侍女。站在殿中,就如置身在一个真实的侍女群中,你可以听得到她们的呼吸,触摸每个人不同的心事。

在遥远的北宋,就有这样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实是令人惊叹。600年后,欧洲文艺复兴的雕塑和绘画强调了人性的解放和个人的价值,而我们北宋的艺术家也在社会大机器的无情运转下发出了个人解放的微弱呼声。

赏过了晋祠的古老建筑,也来看看它的自然风光。

这里的山犷然绵延,又把晋祠慈爱地揽入怀中,在豪情中想见细腻。这山的气质同样传递给了晋祠,在粗放的时间感中,你处处可见晋祠的细节之秀。难老、善利两股泉水成为晋水不竭的源头,在桥亭井渠之间,在深潭浅溪之中,晋祠的水静静流淌,任青青草蔓、游鱼碎石在胸中嬉戏着岁月。难老泉上,柳姑娘端坐在水母庙中,不让瓮中之水冲了村庄,她就这样坐在瓮上,一坐,就是千年。难老泉下有一个小和尚的石雕,他为了人们能够喝上泉水而盲了双眼,于是,泉水日夜流淌进小和尚的双眼,给他疗伤。百姓心中的英雄总是为了大众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无论传说是否确有,如此这般的信念总是值得尊敬的。掬一口难老泉水,清甜入脾——谁不希望岁月难逝、青春不老?

晋祠里的松柏槐杨。每每参天,一看铭牌,动辄都是上千年。如果你想看到树的顶端,你必得仰望苍穹,于是,充盈在晋祠的浩然之气便注入游人的胸中了。那唐槐,虬枝盘曲,绿叶如盖。那周柏有两棵,龙树向凤树慢慢靠近,最终连理,令人唏嘘。

在周朝初年的柏树面前,我和弟弟都无语了,“震撼”两个字永远刻在了2010年,那一个初秋的午后。

3200年,炎黄子孙从懵懵懂懂的神话中一路走来,在倥偬的岁月中从容地啜泣,挣扎着微笑。古柏见证了一切,可是你看不见时光给它的伤痕,就这样以不疾不徐的步伐、不淫不伤的表情延伸了自己,然后与天地融为一体——它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透过古柏的叶片,我凝视蓝天,那里有一种我不可企望的福祉:是在造物的威严和博大面前生命的短暂和渺小所荡起的悲哀?是我曾寄寓天空的痛苦此刻又轻而易举地回击了我?还是母亲的手臂在家园的篱笆墙后义无反顾地召唤?

一个个瞬间构成了绵长的时间,而每一个瞬间都永不回头。只是这一刻,北方的风把一丝一丝无可名状的感动,叶落般归拢进了心田——我看到了弟弟眼中的迷惘和渴望,生活将每一个人撞成严重的内伤。看着他,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带着想哭的笑,带着需要抚慰的伤口,从不同的生命历程中遥遥而来,相遇相知,相亲相敬。。。。。

走出晋祠,也走出了太原和山西,分别在即。

十里长亭,终有一别。古人家国离乱,尘土硝烟,再见不是一件容易实现的事,折一枝柳条赠予故人,诗情和离愁都化作涩涩的碧意,永远地留在了心里。

今天的我,在钢筋水泥的机场与弟弟告别,没有青青柳叶,仍有依依别绪;再见不难,却濛濛未知。69天,从四川到湖北,从广州到山西,一次次背包同行,一次次相互扶助,一次次开怀大笑,一次次流泪安慰。在九寨蓝得让人伤心的一汪碧水前,在巫山“牵愁万里长”的一片江水上,在野生动物们自由嬉戏的长隆园内,在山风吹遍三晋大地、吹进生命深处的恒山缆车里。。。。。所有的记忆都不曾散去,他们刻在了年轮里,成为永恒。

村上春树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也许相聚与别离都是一种缘。缘会起,缘也将灭。

就让一切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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