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十八旅的基础上,不久前新组建了路东军区,田懿从路东指挥部政委位置上,调任军区卫生部长兼直属医院院长。
军区司令员王明山直接干预了这件事,事因田懿开春后病了一场,源于旧伤犹在,过度劳累所造成。直属医院一位有名的内科大夫对田懿作了全面检查,报告司令员,田政委内伤很重,极可能不能生育了,建议调离繁重工作岗位,最好疗养一年。王明山深感内疚,再三思量,便调田懿去了相对清闲的工作岗位,仍为正团级干部。
田懿不愿离开路东指挥部,更不愿意从此与韩宝生分开,但她只能忍痛履新。她出自医家,明白拖个病体强行工作,反而拖累团长,只能寄望于团长再觅个好搭档。她还估计到了自从那次刑讯逼供,她极可能丧失了生育能力。她能够说什么呢,终究保住了一命。她庆幸她已没了家庭,无须这号事上让丈夫心情难受。她明白她已不是豆蔻年华,不能生育了,更是婚姻大忌。
卫生部有一间办公室,田懿用一块布帘子隔作两半,里面作卧室。连同她和一个通讯员在内部里总共四个人,就这样仍没有多少活儿。她过不惯太清闲日子,索性在门口贴上一个字条,上写:“有事来医院”,便天天领着三个兵在医院转。她是名正言顺的医院院长,发号施令理所当然。
医院为田懿偶尔重温专业提供了便利条件。她作了一个试验,混合几十种药材,制作一种能有效疗治严重内伤发作时全身剧痛的药丸。此思路来自她爹的遗书。她作过比较,她爹在天王府外留下的严重内伤,应与那个太平军少年战士此前已严重营养不良相关。她这次受刑时,体质不差,或许是个强项。然而,她未能习得她爹的传授,她的爹,又怎么预知她有这一天?药方调整了几十次,试验以失败告终。
医院共计收到四批来自南洋的西药,第四批药品的验收、分配,皆由新官田懿经手。此事又勾起了田懿对张汉泉的恨与爱,因为老兵们已皆知那个美国华侨医生就是新部长、新院长的丈夫,却不知他们已难破镜重圆的内情,也就不免夸赞张汉泉,恭维田懿,直至当面询问田懿:“张医生什么时候回来哎?”每当这种时候,田懿只能强笑,含糊其词,用时尚语言予以搪塞:“抗战胜利了,他就会回来。”
但是对王明山就不能搪塞了。收到这批药品,王明山来了医院院长办公室,问:“药品里夹有他的信么?”
田懿摇摇头。
“这批货,我们又欠了点款子,真难为了他。”
田懿不语。
“他对得住我们。我们跟他这层割不断的关系,是个否认不了的事实。当初,他可以去任何一支那边的队伍。不说这事了。”
“是不要再说这事了。”
“我准备给他写封信。如果连几句勉励他的话都没有,是说不过去的。你想不想捎上几句话?”
田懿突然近乎爆发:“我说什么好呢?我跟他不是工作关系。我说我恨他,或者说忘不了他,都不合适。我还要劝你,你可以,也应该给他写信,不要提我,一个字都不要提。”

此时的张汉泉,正在新加坡奔波。
雅加达商会会长给张汉泉介绍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去了美国,家人告道几个月都不会归来。另两人皆居住港口附近。一人姓黄,是个贸易商,什么生意都做,手头还真有点存货,但量太小。另一人姓肖,一样是个医生,还是一家医院的科室主任,为人豪爽。他认为不是太难,但得给他十天半月时间。他家是个有七八间房的平房,颇似四合院,要求客人就住他家里。张汉泉很感谢主人。
肖医生其实进货的渠道单一,就是把进货计划改动,通知供货人加大供应量。张汉泉闲着无事,随肖医生去了几次医院,一次还进了仓库转了转,果然看见了很多麻药和奎宁,看得眼睛都有点发直,全是宝贝啊。他担心夜长梦多,便斗胆进言肖医生,能否先从医院存货里匀出一部份药品。
肖医生脸现明显难色,口里却说无此必要,等个十天半月很正常。
“怕打仗啊,”张汉泉说,“雅加达已经人心惶惶。”
肖医生笑道:“我看日本人发了狂,可能动手,但我谅日本人攻不下新加坡。英国人在这里是投了血本的,十万军队,炮台、要塞、皇家无敌舰队随时开来支援。你去大街上走走,这里可没有恐慌气象,英国佬,个个自信得很。”
张汉泉也觉得有理,心大安。
张汉泉来到新加坡第十一天,肖医生下班后便忧喜参半相告:货已筹集齐全,足足打包了两个大箱子。这次时机及时,机会不再,因为总督政府已对特种物资发布了战时管制令,麻醉药这类当然的战略物资自不例外。现在的问题,张汉泉如何才能把两个大箱子运去雅加达?通过海关报单,已无放行可能。走私偷渡,成本高,风险大,近乎自杀。
“再无其他途径可行?”
“除非唐宁街确信日本人不会在南洋搞事,取消管制。”
“再请教请教,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仍然乐观成份比较大,”肖医生自信、认真。“这不光是我个人看法,医院同事多半这样看。因为有几个医生就是英国人,与这里的官场甚至与本土的官场有联系,他们消息的权威不消怀疑。现在,日本人仍在华盛顿谈判,很明显地不打算惹毛美国。只要不惹毛同英国、荷兰站在一边的美国,这仗就打不起来。”
“这么说,日本和美国谈判成了,南洋的管制就会撤消?”
“应该是这样。管制会妨碍经济,道理就这么简单。”
“那就等吧。”
谁知就在这当儿,日本军队突然动手了,先炸夏威夷,紧接着对马尼拉、新加坡、香港、仰光、雅加达、棉兰……展开了全线攻势。
日军攻势势如破竹,也就几天功夫,南洋的版图插满了太阳旗。
肖医生都有点不好意思见张汉泉,其实被打脸的首先是英国绅士。内情被一点点披露出来,日本军队打进新加坡时,已经只有不到两百名能战之兵,怎奈皇家军队已吓破了胆,竟然举了白旗投降。
张汉泉只能听凭命运的裁决。他能够不要那批药品么?林家和妻儿的命运又揪着他的心,他痛苦得不愿也不敢多想下去。
因守军的迅速投降,新加坡并未发生真正的巷战。英军已投降,仅仅保卫港口、炮台、囚禁战俘,日军就兵力不敷,也就一时无力无暇清理市面。百姓们一时不识真相,惟恐遭遇危险,仍纷纷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一时间,新加坡成了死城。
张汉泉一样躲在肖家不敢乱走动。焦灼、痛苦的心情又使他天天都不能安心入睡,一天总有几次把头探往门外。这天拂晓时分,他睡不着又走来门口观望,从巷内、巷口到大街上,仍空无一人。他想象不出原因何在,壮起胆子,悄悄地走往巷口。从肖家到巷口不过两百来米,他就贴着墙边潜行了十几分钟。
巷内仍旧空无一人,大街上一样仍毫无动静。张汉泉胆儿又大了点点,但仍不敢贸然走出巷口。忽地,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待到站稳脚,稳住神,方才看清楚了自个踩在一堆胡椒上面。胡椒是从一个麻袋的破洞里流出来的,而巷口堆满了用作街垒的麻包,少说也有六七十袋。张汉泉一下子悟出了点儿道道,急忙忙用手探往其它麻包,不由得心儿狂跳,更加惊奇。所有的麻包,里面装的不是胡椒,就是茶饼,且都是上等货。
这分明是一笔于他不敢奢望的极大财富。惊喜压倒了畏惧,张汉泉不及细想,迅速返回肖家,喊醒仍在睡觉的肖医生,急道:“机不可失,这叫天赐,取之无愧。”
肖医生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喜出望外,倒也很快解开了张汉泉心里的谜团。说:“英国人慌了手脚,居然从仓库里拖出这些宝贝来构筑街垒,准备了打巷战。你啊,成了我们的财神爷。”随后,他把老爹、弟弟、儿子集中起来,从杂屋里拖出来一部三轮车,第一趟货还干得小心翼翼,再搬运就胆儿壮了。总共八十二包麻袋,干完活儿,天方大亮,巷内空处,有了几个人在自家门口东张西望。
货物堆满了两间房子。张汉泉逐个查验,其中五十二包是胡椒,三十包是普洱茶茶饼。肖医生一家人只识胡椒的价值,张汉泉却在云南待过,知道茶饼的价值。告道:“光是这批茶饼,卖了出去就够你一家人吃上一辈子。”
肖医生嘱咐一家人暂且严守秘密后,朝张汉泉仍激动不已道:“没说的,咱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不,应该五五分成。”张汉泉很执着。
肖医生不再坚持已见,再一次感谢张汉泉为他家带来横财后,认为张汉泉少说也要在新加坡待上一年,直到这批宝贝卖得差不多才能走。他的计划 ,至少三个月内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待到日本人的新管治步上了常态,允许正常贸易,才能把这批宝贝逐步出手。他分析,只要不公然抗日,日本人就不会无端地滥捕、滥杀、滥抄家,允许市场日常交易是早晚的事。“因为”,他说,“日本人要的是有效统治,是老百姓做顺民。再说,胡椒和茶饼,都是民生用品,不危害它的统治。”
张汉泉露出了少见的笑:“你原来的分析可是错得离谱。”
肖医生直笑。

新的一年又来了。
共产党的谋略运用越来越高明。这方面,毛泽东大大强于蒋介石。国民政府不再提新四军叛变,不再动员和组织军队剿灭叛军,当然也不再给这支军队发放军饷。共产党的办法是索性一点都不理会国民政府的政令、军令,理由是新四军要坚持抗日,只能在沦陷区自己想办法,实际是毫无顾忌地扩展力量,实行武装割据。这样的指责与辩护,眼下各有道理,不能太较真。而要做到这一点,新四军就需要取之于民,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这一手,一样适应政府仍承认合法的八路军。
这一手堪称厉害也堪称英明,几乎立竿见影。老百姓才不管什么党不党,谁不扰民还关心民生,他们就买谁的账。那些山区百姓,一个个睁眼瞎,多数人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也就是本能地感觉日本人是外人,外人闯进中国还杀中国人,当然不对。他们初见共产党的军队,并非无害怕,那一支支黑洞洞枪口的步枪,可不是烧火棍。渐渐,他们安心了。因为抗日口号在理,还有人给自己家挑水、扫地,动员东家给自己减租减息,直至让自己选举村里管事的人,他们没有理由不说共产党好。年轻人本来就不乐意一辈子守着山沟沟,渴望外出见世面,头脑活胳的人还想着出人头地,再见队伍上的众多官兵原先都是泥腿子,从军的热情愈发普遍。
王明山领导的军区又有了发展。
一天,王明山又进了田懿的院长办公室。对这位下属,他一般情况下总是自己登门,不派通讯员召唤。
他们照例首先谈工作。王明山告知,军区现辖主力团和地方团共七个,已报军部和延安批准,将扩编为十八、二十两个旅。新的二十旅旅长人选已定为韩宝生,惟政委人选难定。韩宝生要求,田懿去做旅政委,哪怕只是过渡一年,他才有底气把二十旅带出来。
“我先问你”,王明山说,“你的身体吃得消么?”
田懿反问:“韩团长和现在的政委合不来?”
“有那么一点点。两个月前他们打了一仗,打的还是地方顽军,结果很窝囊。政委还在强调统一战线,生活上也管得宽了点,团长放不开手脚。团长骂了娘。”
田懿许久才表明态度:“身体好多了,吃了这么久的闲饭,我还有点担心发胖,会骑不了马。我才三十出头,不能现在就开始养老。但这是个难题。不去吧,以后我不好面见韩团长。他有了困难,私下里他又管我叫姐……可是,你又让我升官了。照这样下去,以后我会官越做越大,想想有点怕。”
王明山不悦道:“你那一套又来了。人家嫌官小,你倒好,嫌官大。你到底想些什么?”
田懿半真半假:“官做得这么大,抗战胜利,我就不好复员了。你不会放我走。”
王明山开始严肃:“不是我不放你走,是组织不会放你走。我们的事业不会止于只赶走日本人,你该明白我这话的意思。这样大的事业,需要多少优秀人才。组织上越来越重视韩宝生和你,调你们去二十旅,是党委会上决定的,我也要少数服从多数。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我听了没什么,不了解你的人听了会说你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是革命意志不坚定的表现。话说到这里,我不能不提一下他,他若不是对新四军有贡献,单凭他的华侨身份,你们的婚姻,组织上会要审查的,十有七八通不过。谁都不可以对抗组织,这是共产党力量所在。所以,如果你属于身体仍旧吃不消的问题,可以不去。反之,既然工作需要,你就要服从安排。”
田懿又是许久才答:“我当然服从安排。没有队伍,没有组织,我不知是什么处境呢?我不过是有几句心里话一直堵在心里,不方便跟别人讲,你又忙。现在我说出来。我做副支队长,投新四军后,做副指挥长,首先是因为打那一仗,事前有约定,当然宝生兄弟起了很大作用,使大多数人不服不行。此事过去才几年啊,现在去做旅政委,资历、能力皆不相称。同时,由于刚才你提到了他的存在,你我之间有了一层特殊关系,已广为人知,瞒不住了。这一来,于我就有了靠关系往上爬之嫌,于你则有任人唯亲之嫌,这两条很犯忌。我们的队伍和组织,终究是由人组成的,人家怎么看我们啊?”
“这就是你总想着抗战胜利就复员的理由?”
“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你多虑了。你以为我不懂?是形势决定了我和其他根据地领导人不能不这样做。按照常规尤其按照教科书做,八路军、新四军就发展不了。你没有能力和实干作风,我想任人唯亲都不行,战场上独挡一面是要靠真本事的。你没这个能力,我一个排都不会交给你,现在八路军新四军可没有本钱让那些草包去糟塌。你只看见一个方面,没有重视另一个方面。”
“反正……”
“不必再说。我们走上了这条路,就只有勇敢地走下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个请求,去二十旅,不要任命我做政委,前面加个副字,副政委,起码也要加个代字,代政委,怎么样?”
“可以。但你实际上是政委,不会再派政委。”
“另外,已经半年了,你没有提到他现在怎么样了?”
“联系不上了。原因你知道,日本人席卷了南洋。”
田懿今天很悲戚:“我有个感觉,他只要不发生意外,一定会回来见我,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要尽快告诉我。”她想了想,黯然道,“我实在没有办法,做不到忘记他。只有我真正了解他,知道他心里多苦。”
半个月后,田懿去了新建的二十旅任代政委。但在欢迎大会上,韩宝生面对几十个团营连长,总是一口一个“我们的老政委”,让十几个他们的老部下听出了玄机。此事,田懿有所不悦。
田懿也给旅长带去了见面礼。原来,直属医院新分配了从沦陷区城市来的两个女学生,做护士。其中一人姓苏,年方十八,容貌出众,颇解人意。田懿动了权威,指定苏护士随她去二十旅,她要完成对韩宝生的未尽心愿,当然也有原则,一是他们需要两情相悦,二是苏护士日后能够内助韩宝生。
这天晚上,田懿特意领着苏护士,去了新建的旅部见旅长。田懿让苏护士紧挨着自己,说:“韩旅长,我已经向你报到了。不过,约法三章还是要的。二十旅,你是一号,我只是你的助手。分工嘛,咱还是照老章程办。生活、扩军,是我的事,训练部队,怎么打仗,是你的事。当然,调动一个连以上的大事,你得通知我一声。”
韩宝生有点诧异,政委怎么当着新来的卫生兵谈工作,但他马上悟出了道道,不自然地笑道:“我服从政委安排。”
苏护士很局促不安,想走,被田懿用眼色制止。田懿笑道:“路上我就告诉了你,韩旅长很爽快,是个男人,对吗?”
苏护士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田懿朝韩宝生眨眨眼睛,大声道:“拜访结束。小苏,我们走。”
路上,苏护士悄声道:“政委,韩旅长好年轻。”
田懿紧紧捉住苏护士一只手,说:“关键是人品,头衔是次要的。”走了几步路,又说,“现今仍是男人时代,男人尚且活得不容易,遑论我们女人。踫上了重情义的好男人,不要放弃,也要对人家忠诚。”

眼下的张汉泉,可没有田懿的运气。
肖医生这次分析靠谱,两个多月后,新加坡市面就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交易,只要不属于抗日言行,占领军就不再滥捕乱杀。整体上看,也就是换了个主子,白种人换成了黄种人。而日本人打的正是“亚洲是亚洲人的”旗号。这旗号,真还有不少人听得进去。
“其实就是个改朝换代。”肖医生说。
张汉泉有同感:“对于这里的华人来讲,是这么回事。”
为防不测,肖医生在自家门口申请了一块贸易公司牌子,公司负责人由他父亲挂名,注明了张汉泉是合资方。因公司才挂牌,不能太惹眼,他们商定宜缓慢出货。肖医生又力劝张汉泉此期间内最好去他所在医院继续做医生,理由是当日军查验身份,张汉泉的美国华侨医生身份却在新加坡无固定职业,可能惹上麻烦。他强调:“现在的美国,是日本人的死敌啊。”
张汉泉觉得有道理。
肖医生供职的博雅医院拥有几十个床位,沾了英国人的光,医疗设备先进。有肖医生举荐,张汉泉未费周折就做上了骨伤科医生。不过,张汉泉才上了十几天班,医院便由日本人接管,重要科室的头头都换成了日本人。自此,医院优先为日本人服务,对有抗日嫌疑的病人审查严格。
张汉泉过上了更加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很明白日本人治下那批药品极难运去雅加达,就算货去了雅加达也极难运去中国,因为雅加达一样在日本人治下,违禁品在东南亚海面上很难躲过日本人的搜查。此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张汉泉的顶头上司名叫秋田贞子,本是内科医生,现在管理几个科室。她是正宗的科班生,与张汉泉年岁相仿,据说海军军官的丈夫去塞班岛才几天就在空袭中被美军炸死。她很忠于职守,清瘦的脸上终日眼光忧郁。
张汉泉可不敢在秋田贞子面前流露反日情绪。秋田贞子交代的工作,他必须完成,空隙时间,他就看专业书。准时下班,准时上班。
这是一个台风天,无病人,离下班时间还早,张汉泉象往日一样,又看起了医书。秋田贞子走来张汉泉面前,要求张汉泉讲讲家庭情况。
张汉泉绝口不提中国,一口咬定是出生雅加达的二代华侨,在美国待了十年,家境贫寒,未婚娶,来新加坡谋发展。
秋田贞子又问张汉泉如何看待大东亚圣战。
张汉泉答他从不过问政治、战争、国家这类事情,生活目标就是多挣点钱,让后半生过得好一点。
秋田贞子再问张汉泉,想不想有个女人陪伴。
张汉泉佯作很难为情地答,他暂时不想,不敢想。他需要攒上一笔钱才能考虑,因为结了婚后要对妻子儿女负责。
秋田贞子不再盘问。张汉泉看得出来,这个日本娘们只对他最后一句话略感满意。
晚上和肖医生喝茶聊天时,张汉泉提起了这件事,向肖医生请教,这样回答是否合适?
肖医生却说:“这娘们对你有了那么点儿意思。”
“未必吧。”
“我比你痴长了十来岁,这点还看不出来?你嘛为人稳重,有男人气概,是女人都看得出来。她应该属于心情烦闷,情感饥渴,二者兼有。你要注意。”
张汉泉十分认真:“哪怕她不是日本人和我的上司,我哪里还有心情和胆量自寻烦恼。”
但是张汉泉自以为谨慎,仍旧犯下了错误,不该心存侥幸留存那批药品。
民国三十二年一月,张汉泉来狮城第十三个月,他和肖医生被捕。巷子里出现了抗日活动,日军大搜捕,从张汉泉床底下一个小地窖里搜出了那批麻药。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5/27/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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