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话说海州师范学院地处边陲,规模有限。然而却成了国内文学系的偏都。学生远自白山黑水,高如青海西藏,不远千里,负笈而来,希望成为下一个巴金、王蒙,至少也得当一回阿城。其他各系则大多来自本地靠填写第三志愿的落考学人。原来,这文学系里有位遐迩闻名的教授,姓要名反左。

要反左先生虽然年岁不大,但涉猎多科,在中国的比较文学,古汉语,现代文学和文学评论广有建树,著述颇多。不光给本科学生讲课,还是学院唯一的博导,兼任人民文学、收获、皇冠等杂志的特邀编辑。当然,要教授也是学校的顶梁柱,每年从稿费,科研费,人大代表费,赞助费里提取几千万的资金。要是没有要教授,学校早就关门了。

要反左教授出身于革命军人之家,父亲是海南军区政治部的中校副主任,中共优秀党员,雷锋王杰欧阳海式的标兵。要教授生于1957年,正好赶上伟大领袖毛主席在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为了配合形势,立场坚定的父亲给他起了的学名,叫反右。要反右从小资质聪敏,触类旁通,热爱文学。小学还没念完,就把除了红楼梦的几部名著,包括三侠五义、封神榜、儒林外史、秦英征西、罗通扫北、老残游记一一读完。至于唐诗宋词元曲则正背如流。要中校夫妻皆大欢喜,莫非我子乃王勃转世?

时光荏苒,到了小反右快读完初中的时候,已经是1971年。是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风起云涌,荡涤世界上的一切污泥浊水。自幼喜欢读书的他遵从了毛主席的教导,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小小年纪,打起背包,拿把雨伞,装了几本喜欢的中外书籍,来到云南的西双版纳劳动锻炼。

一年后,要中校被当地革委会三结合,手里又有了点权力。通过老战友的关系,把儿子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到上海复旦大学文学系深造。虽然没读完初中,但是小反右的文学底子比文革前的本科生都不差。复旦文学系的几个老教授尽管还没被完全解放,但是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反右的身上,让他每周吃几次小灶,他把不同教授的学问一股脑印记在心。三年后毕业时,几个教授争着要他留下,他却选择了社来社去,建设家乡的壮举,到海州师范专科学校任教。由于他的贡献,这个师专在改革开放后被省教育厅提升为师范学院。1976年,四人帮倒台后,虽然反右作为运动还是正确无疑,但不少右派分子已经脱掉了帽子。当时反左又成了主要目标。他想,既然右派不多了,我干嘛还反人家?为了配合形势,把名字作了个小改动,右换为左,全名要反左。改名之后,外界的人还以为要反左和要反右是孪生兄弟,都是海师的著名教授。

20年后,要反左教授的女儿仁敏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秀外慧中的大姑娘,毕业于北京广播媒介大学,师从米瓶,赵宗祥,王笑鸭。后来到海州日报当外勤记者。她为人勤奋,工作认真,几乎每天都有一篇她写的文章,要仁敏的名字和她老爹要反左的名字如同大棚英雄里的东邪西毒,震慑海州。

久而久之,要仁敏把全部精力放于工作,同龄的女孩都已婚配,娶夫生子。要反左教授夫妇忽然想到,女儿既已立业,现在该当成家了。于是,二人四处托人,寻找一位合适的小伙。可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一听见要仁敏这个名字,都不寒而栗。对这位如同黄婉儿一样的女强人,望而生畏。有几个找上门来的青年又是油头粉面,纨绔子弟。不像过日子的人,倒像爱玩一夜情的老猎手。

踏破铁鞋没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日,要反左教授在市府大楼参加一次本地名流联欢会,结识了一位30多岁的青年,江朗。他是海州文工团的副团长,在团里是个多面手,吹拉弹唱,样样都行。当晚,他还意气风发地用谁也听不明白的意大利语唱了《我的太阳》。要教授和江郎互相递了名片,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

回家后,教授和老伴协商,江朗似乎是个才华横溢为人可靠的女婿。老伴点头,说:“yes,sir!”女儿听到以后,也说:“我虽然是70后,但婚姻大事还靠父母作主。”要教授暗喜,庞统设下连环计,周朗还得待东风。过了几天,教授约江朗到裴多菲咖啡馆小叙,带了女儿和老伴。有人说这在广义上也叫一石双鸟,女儿会新人,老伴相女婿。相互介绍后,教授看着手表说:“我还得跟老伴去买点东西,你们两个慢慢聊吧。”

出门后,老伴说:“别看我一只青光眼,一只白内障,这个人,我不会看走眼。虽然年纪大了几岁,但是看着成熟老练。他做女婿我放心。就看这丫头怎么想了”

到了晚饭时分,要仁敏回到家里。跟父母谈了对江朗的印象。她觉得江虽有才华,但难掩浮夸,口若悬河,却言不由衷。但是,如果父母喜欢,她认了。反正工作忙,也没空自己去找。于是开始和江朗在下班后,到花前月下,公园商场,交流情感,谈情说爱。

那年的三十晚上,姑娘第一次把江朗邀请到家里,共吃年夜饭。江朗知道教授不爱烈酒,随手带来几瓶在中国近海组装的外国红酒,价格倒也不菲。还有一些电视里广为宣传的老年人补品,龟苓膏,、增骨酥、健脑散、胃立丸,当然还有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要送的那个脑白金。

要教授家受局级待遇,四室三厅两厕。即四个卧室、客厅、饭厅和舞厅。教授虽是文学起家,但酷爱音乐。在舞厅里,摆放着各种乐器。中间是一台雅马哈三角架88键的钢琴。左边墙上是民乐,有二胡、高胡、板胡、京胡、琵琶、柳琴、大、小阮、葫芦丝、扬琴和笙管笛箫等。右边墙上是西乐,有小号、短号、园号、拉管号等铜管。还有黑管、双簧管、巴松、长短笛和萨克斯风等木管。外加大、中、小提琴、电吉他。江朗大喜,哇的一声,惊讶不止,就差打击乐、倍低音和竖琴了。老泰山的这些家什足够装备一个连的乐队了,比我们文工团的还多,于是不禁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教授说:“小朗,你随便玩上几样,给今晚带来家庭的欢乐。”江朗也不客气,顺手摘下二胡,坐下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送情。说了句今天是除夕,就来段《除夜小唱》吧。于是摇头摆尾地从“米馊拉斗莱”开始,演奏起来。一分钟后曲尾收弓。得意地看了看要仁敏,等待老泰山的夸奖。

要教授笑了笑说:“你拉的这段良宵主旋律还过得去,但功法和节拍有误。刘天华的乐谱中,有两处都是8个音符连弓,你却用了断弓,故而有失和谐流畅的气氛。原曲为D调,你却定成降E,故而稍显轻飘。”江朗多少有点失落,没想到老泰山还是行家。接着又走到钢琴前,弹奏了一支莫扎特小夜曲。然后,又用萨克斯风吹了一段《九九艳阳天》。翁婿二人正在由东到西,讨论文学音乐,东方的宫廷音乐、德国的古典音乐、美国的爵士音乐、英国的摇滚音乐,以及西藏的喇嘛乐。香味相投,意兴浓烈。要夫人从餐厅喊话:“Dinner is ready. ”

一家四口来到餐厅,分宾主入座。江朗虽是搞音乐的,但也知道几句德、英、俄、西、日语。随口说:“ Please!”,夫人半弯右臂回了声:“After you. ”入座后,两个侍女站立两侧,听候吩咐。原来,为了过个大年,教授请了两个保姆,一个来自北京,擅长京菜。据说国德刚报菜名里说得出来的,他的老爹就能在厨房里给鼓捣出来。另一个来自广州,擅长粤菜。因为是长休日,教授发给保姆双份工资,外带红包。一家之主发令:“拿酒来。”江朗说:”喝我带来的加利佛尼亚莫老特红酒吧。”教授说:“你别看我不爱喝酒,但却是酒的粉丝。你那几瓶莫劳特是不法商家在海船上用葡萄汁、矿泉水和酒精勾兑出来的,能唬别人,却忽悠不了我。还是开我那瓶蓝色妈爹力吧,那是我的研究生送给我的。她爸爸是驻法国巴黎的商务参赞,专门负责向中南海供酒。你的是假的真不了,我的是真的假不了。”江朗恍然大悟,原来老岳丈还是位高阳酒徒。

菜肴都是成对端上来的,北保姆上了碟辣子肉丁,南保姆上了碟甜酸排骨;北保姆上了碟过油肉,南保姆上了碟红烧鲨鱼翅;北保姆上了碟明炉烤鸭,南保姆上了碟龙虎斗;北保姆上了碗三鲜馄饨汤,南保姆上了碗海鲜鲍鱼煲。子曰食不厌精,肉不厌细。凭江朗走江湖的收入,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大会堂的国宴也不过如此。于是,伸出两根加长的筷子,东一口,西一口,只吃得油嘴滑舌,大快朵颐。

边喝边聊,这顿饭吃了足有两个时辰,一直吃到北保姆饿得晕倒在地,方才罢休。江朗意犹未尽,乘兴吟唱唐诗一首:“除夕庆除夕,阖家都欢喜。待到满园春,独钓金龟婿。”忽然想到岳翁乃全省首席文豪,不禁感到有点圣人门前卖书的感觉。教授看他迟疑的神情,有意解了个围。拍手赞曰:“好诗!虽气势不及李杜,但品味超越沈宋。”江朗连称:“般门动斧,过奖,过奖。”教授轻微一笑,心里想着:“这小子居然不知道沈佺期和宋之问。他这哪叫湿,连干也算不上。” 饭后,江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要家,心里盘算着这门天赐的绝好亲事。

春天来了,万物新绿,百花争艳。要仁敏和江朗开始谈婚论嫁,把婚期定到五一。教授通过文联的关系让文工团分给江朗一套二室一厅的单元房。江朗终于借老丈人之力告别单身宿舍,又是装修,又是购买家具。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筑好新巢,只待一纸文书,便尝燕尔之乐。

婚后的几个月里,小夫妻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似水如泥。教授和仁敏在各种内交活动里也都带着江朗,好让他突破歌舞团的圈子,多结识一些有名望的达官显贵和社会名人。这种再教育的办法也十分奏效。两年后,仁敏发现江朗经常夜晚不归,手机切断。毕竟她是个职业记者,能顶半个侦探。不久发现江朗同时和两个女人关系暧昧。一个是文工团的女中音歌手祖松英,另一个是省台播音员黎殷瑞。于是她开始与江朗直接对话,希望他断绝这种婚外情感。江朗自知理亏,只好作了检讨,不外乎革命意志衰退,受了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腐蚀。居然老老实实日夜守家,重新做人。没想到,两个姘头不依不饶,两个人相互动了拳脚,还一起找上门来,大哭大吵,挑战正房。楼门口围了两千多街邻,来看活报电视剧。仁敏哭着跑回家去,向父母诉说委屈。教授说:“该断不断,事后必乱。”在三年头上,仁敏与江朗办了离婚手续。

几个月后,要妈妈在菜市场上认识了一位王婆婆。她说她有个远房内侄,姓乎,名叫能忍,华清大学建工系毕业,学的是给排水。他为人老实忠厚,是个白头偕老的最佳候选人。现在在市郊的自来水公司工作,兼任团总支书记。夫人看上了老实忠厚这几个评语。起码比能拉会唱的要朴实多了。回家和教授商量,可否试试。眼看着女儿已过30,又是二婚,只好屈身下就。温顺的女儿还是那句话:“全靠父母作主,女儿在家不讲人权。宁要好父母,也不讲民主,宁有好领袖,也不谈自由。”

乎能忍是外地人,单身已久。一见有人介绍,不禁觉得喜从天降。知道了对方是报社知名记者后,更是喜出望外。男女二人都在三十以上,见了几面,如正、负电荷相互吸引,如N、S磁极相互靠近,又如酸碱离子相互中合。不出两个月,就擦出火花,住到了一起。由于是二婚,这次结合没有婚宴和张扬,两人利用婚假游了一趟新马泰,大小也算出了趟国。

新婚不久,发生了几次不愉快的小插曲。江朗虽然办了离婚手续,但旧情未尽。时不时地提着一个单簧管,到这对小夫妻的家门口前吹奏爱情歌曲,柯达丽泰、西波涅、西班牙骑士、清粼粼的水蓝蓝的天、月亮走来我也走。有时在人家入睡后,他也不愿离去。一天下午,他请了摄像师,在两人人携手走来的时候,他突然从背后跳到他们中间,右手二指伸个V字。摄影师咔嚓一声,照了张合影。洗印出来后,他还加了一行小注,“前夫和某某夫妇在罕舰上的合影。”

仁敏为此相当恼火。能忍则不以为然。他也有他的道理:“反正正牌的丈夫是我。他这叫小打小闹,自讨没趣。我的政策是稳定第一,不管你怎么折腾,我就是不尿你。”乎的办法也确实行之有效,久而久之,江朗骚扰的次数就少了。仁敏却认为,丈夫过于老成持重,活像个老子的门徒,不求有为。

然而,事情也不像她想的那样。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仁敏想学做一道新菜,拔丝雪糕。按DCTV的百吃不厌栏目说,这道菜的关键在火候,油锅加糖后要热到500度。谁想,刚到了420度,油锅就起火了。带火的油星溅得到处都是。在客厅看电视剧的能忍闻到油烟,一不做,二不休,端起泡沫灭火器,像重机枪一样一阵突突猛扫。火势在45秒内灭了下去。仁敏开始对丈夫刮目看,谁说俺丈夫无能,灭火还是把好手呢。为了夸奖能忍,她说:“你还真行。情况紧急时,没半点含糊。要不是我用围裙捂着鼻孔,你把我也给灭了。”

乎能忍单身太久,懒散惯了。晚上到家,除了吃饭就是欣赏电视剧,每晚至少4集。电视剧的语言已经成了存储在他大脑中的字典。来了客人,他就说蓬荜生辉。妻子问他:“你买的这些青菜怎么办?”他就随口说个:“凉拌。”遇到有疑问的事情,他总说蹊跷。夫妻二人独自在屋里时,他在说话前也得说:“请借一步说话。”提到过去的事儿时,他老说:“之前”。妻子说:“中文词汇很丰富,短时间的过去,你可以用刚才,中时间的过去,你可以用前天,长时间的过去,你可以用以往或过去。总是之前之前,听了真烦。听了之前,我就想到支前。蒋介石都被打倒台湾去了,你还支前个鸟哇。还有,以后你要是再在别人面前说是我的老公,我就把你做了,成全你这个太监。”

除了电视剧专用语,丈夫开始说瞎话了,明明去尿尿,他却说去大便,明明要拉屎,他却说小便。妻子心里嘀咕着:“这孙子饭量没增加,屎倒多了。要么就是属鸟的,大小便不分。”下班回家,常常听到他对着老爹的遗像说话,有时还撒上一盅酒,点上一只烟。有时还泪花花的。妻子问:“你跟死人说了多久了?”能忍说:“才20分钟。”妻子说:“再长我就得把你送到精神病院了。”能忍说:“这也就是半集的功夫。我计划编个25集的多角恋爱戏,其中13集里,每集有2N+1(N=1,12)对青年男女,恋来恋去。另外穿插12集,每集由一个演员对着坟墓、墓碑,或死人照片谈心。这样能把制片成本降低45%。最后一集是高潮,25对男女手拉手站在天坛公园的环邱上,一个个头部向右一甩,用25种不同的语言说出‘我爱你’。背景音乐是梁祝。最后飘上天的是50个彩色气球。那才叫牛!”

妻子有一回跟她说:“你那么沉浸于大辫子戏,却不想鞑子入侵华夏,屠城三日,中国人当了268年的二等公民。100年后,还有人恋恋不舍当奴才的日子,把皇阿玛歌颂成无产阶级的领袖。我看中国人的骨气都被这群酸臭的文人给输光了。中宣部也瞎了眼,人家一篇文章就判了11年。却让这么多垃圾剧充斥舞台,腐蚀大众。”乎说:“这也反映了党的民族政策。你看人家苏联,斯大林、米高扬、赫鲁晓夫都来自少数民族,季米特洛夫还是外国人。就是你们这些人心底狭隘,看见人家少数民族崛起了就心怀不满。下回我编个歌颂日本皇军的戏来气你。”

妻子说:“还有那个大长今,韩国人把世界医学的贡献都揽到他们自己的身上,编导在每集都做个套,让观众去钻。你却看得津津有味,还腆着脸跟外人去夸耀。”她接着说:“你这电视剧都看出毛病来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学猪八戒背媳妇,驮着我在屋里转上20分钟,累得气喘吁吁。到了该使劲儿的时候,你却睡得跟死猪似的。”能忍说:”我也想要个闺女,长大了我送他到哈佛去读NBA。”仁敏反驳说:“NBA是一群就会打篮球的老爷们,我闺女可不能往那儿送。要学得学MBA。中国的买卖人要是都到那儿去修几门课,假烟假药和地沟油就少多了。人家的买卖人讲道德。我们的买卖人都TM缺德。”

由于床生活不协调,仁敏长期睡不好觉,于是他来到一家合资诊所。彼得张医生毕业于美国麻省伍斯特的公立医学院。他自幼出国,中文只有1.5级的水平。仁敏连汉语带哑语比划了29分钟,张医生才恍然大悟,猛然喊了声:“对对对!”,仁敏说:“大夫,您没事吧,可别吓唬我,我可不懂救护。”张医生说:“你得的这个病叫insomnia地干活。”仁敏说:“您的中国语还说不利落,就别扯日本话了。再扯我就要狗宰你妈撕了。这阴馊没你牙是什么病呀?”医生说:“你在同你丈夫上床的时候,”“这跟我丈夫没关系,您甭往那儿扯。”“我是说,你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做不了梦,于是开始数豆子,当你数到二百八十三万九千五百的时候,睁眼一看,哇!天亮了。”仁敏说:“那不就是失眠吗?”大夫说:“失眠好,失眠好。”“怪了,病人失眠,你说好,你说你这算什么玩艺呀。”大夫说:”翻译得好。准确。看来,东西方在病理学上还有相同的东西。“仁敏说:”美国人的病要是都跟中国人两样,你这小海龟就只能当一条海带了。”花了250元,憋了一肚子气,任敏只好去求中医。

有一次,两人在商场闲逛时,遇上个小偷,突如其来地抢走了仁敏的背包。本来她希望丈夫追赶小偷,把东西讨回。然而,能忍有个好脾气,无动于衷地说:“没关系,买东西用我的钱。”仁敏气呼呼说:”你喊上几嗓子也能吓着他呀。”能忍说:“唉,他也不容易,他要是有钱花,何必去抢。如果有钱人都能让穷人抢去一点,那就会缩短贫富差距,有助于社会的和谐。”后来仁敏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了两个字:“迂腐。”

能忍平日里嘻嘻哈哈,说出的话却都和报纸上大同小异。好处是,一不贪财,二不近女色。凭着这些优点,仁敏又继续与他共同生活了两年。到了第三年,有一天晚上,两个人看完电影,到停车场去找汽车。乎能忍进了汽车,脚踩油门,准备回家。忽然发现妻子不在身边,于是下车寻找。远处,听到妻子的呼救声。黑乎乎的有两三个男人正在对她动手脚。能忍知道这种事他对付不了。于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等待时机。直到两个查夜的警察来到案发现场,才赶跑了几个流氓。

见到衣衫不整头发松乱的妻子,能忍安慰她说:“我说没事就没事。人好好的就行了。对这样的社会渣滓,你就不能搭理他们,能躲就躲,能让就让,没别的,就求个稳字。”妻子发现丈夫太老实了,这样的男子汉,就是八国联军打上门来,他也不会反抗。这种丈夫,要他何用。于是三年头上,又离婚了。

凭着仁敏的姿色,刚办了离婚证,媒人就找上门来。这回来的派头很大,一个是市委秘书长,一个是市妇联主任。原来新任市委书记中年丧偶,留下一个儿子,需要找位合适的续弦过进门来,操持家务。

市委书记名叫严明宣,是原江西省委书记严上奎的小儿子。刚从井冈山党校受训半年,走马上任。严明宣在内蒙兵团劳动锻炼多年,后来参军入党提干。5年内,从乡政府一级提到正厅,年富力强,前程似锦。要教授夫妇终于找到女儿婚姻的保险公司了。女儿成了市委书记的妻子,往小了说是公仆的夫人,往高了说就是官太太。也算给咱家光宗耀祖了。女儿还是那句话,我的婚姻你作主。

一来书记工作忙碌,二来要加快事态发展。要教授直接把严书记请到家中。星期六的中午,门铃叮当响了一下,教授夫人开门一看,一个中年男子,麻衣布裤,足登一双草鞋,身后背着一把黄色油布雨伞。她还以为是个登门求助的民工,说了声:“我们不需男保姆。”时候纠缠一久,教授也走来,看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慌了神说:“唉,严书记,您这是唱的那一出呀?”书记笑笑说:“在新的形势下,我想改变工作作风。这身行头能体现我亲民的风格。”教授夫人连说:“您瞧,我刁小三有眼不识金镶玉,书记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民妇这箱有礼了。”书记说:“Never mind.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嘛。请二老不必拘泥客气。”

仁敏见到书记这身打扮,哭笑不得,心里琢磨着:“我怎么这么倒霉,刚走了一个爱看电视剧的,又迎来的一位演电视剧的。看来,我这辈子是离不开电视剧了。今天的水牌应当是毛主席去安源了。”仁敏与他道过名姓和万福,接过了雨伞和礼物。引导他到客厅坐下。

说起这位市委书记,年轻有为,虽然只有中学程度,却拥有3个文凭,吉林大学汽车系的硕士,青海医学院的外科博士,还有加利福尼亚贝佛利国际大学博士后。仁敏听罢,不禁心存敬意,这乃是跨行业的大才子,比重庆的黄力军响亮多了。当个市委书记是大才小用,我看这位夫君管联合国都有富余。

4个人坐下来,无拘无束,叙家常,谈形势。严书记以舌簧之口一一作答。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入了日本籍,经营稀土,在中国的稀土界握有40%的股份。按日元算,家财有1000亿。姐姐有美国绿卡,除了经营中国的房地产,还创办了留学中介和月子中心的子公司,专门为国内同胞服务。到美国产子需要3万美元的费用。她们提成一万。现在已经为一万名孕妇办了美儿护照。单是这个买卖就进账一亿美元。很受国人青睐。

仁敏说:”您是无产阶级的代表,哥姐又是资产阶级的代理,你们在思想上如何沟通呀?”书记说:“Good question。名义上,他们改了名姓,和我关系断绝。实际上保留了亲情。哥哥姐姐在日本和美国各为儿子开了个帐号,等着长大后去读早稻田或哈佛。如今,犬子的账户上的化名财产已是2500万。不过这是家事,不得外传。告诉你们,是让你们放心。别看我衣衫褴褛,家底不薄。二老的养老丧葬全包在我的头上。”

仁敏说:“还没过门,你就盼我爹妈死,会说话吗?”书记说:“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到了该死的时候,我也得死。当然,我希望能死在你爹妈的后边,好尽守丧之孝。”

一个小时后,书记说:“我还得到叶家圳去查访,要是真能碰到个赤贫,我就高兴了,总算没白来。”这话说得让仁敏感到诧异,他穷了你乐个啥呀。书记打电话给司机,司机立即把一辆闪亮的黑色奥迪开了过来,后边挂着一辆泥土熏熏的旧自行车。书记说:“为了接近群众,我让车停到村头,然后骑着自行车去访贫问苦。有一次,一个光屁股的小孩把我当成了邮差,伸手跟我要信。把俺也逗乐了。”

认识一个月,两个人就结婚了。仁敏住进市委小区的别墅,有水有树,环境清幽。外墙内墙都镶水磨石,连马桶都带遥控器和恒温器。儿子已经上了小学,倒还乖巧,很快和这位继母建立了感情。仁敏也常带着儿子回访父母,虽说没有血缘,教授夫妇对孩子也视如珍宝,疼爱有加。书记虽然忙碌,但每天回家。中午在办公室,他吃包泡面,以示清廉。晚上回家得要求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茅台、五粮液、朗酒换着喝。一家人男耕女织,夫唱妇随,W星进了小康。重新组合的三口之家倒也和和满满,有声有色。

时间一久,锅碗瓢勺总有相互碰撞的时候,夫妻间难免在家庭琐事上有些争吵。但双方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各有身份地位,对这些小事也能很快化解,让日子重新正常运转。只是有三件事,仁敏不能谅解。

第一,婚后,严书记为了齐家治国,建议仁敏卖掉座骑路虎。他说:“你一个人开这么一辆大车,又废油,又占地方。咱是党的干部,保护环境,减少污染,应当以身作则。干脆换一辆三崩子,车身小,还省油。大街小巷全都进退自由。也便于接近群众,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仁敏说:“开三崩子跑远路可不安全。”书记说:”不碍事。我有辆公车奥迪,还有辆私车凌志。出远门时我派人送你。”话说到这份,仁敏只好让步,卖路虎的收入可以买几十辆三崩子,这倒划算。可是进村的时候,老远老远,孩子们就大声叫喊:“三崩子记者来了,三崩子记者来了。”仁敏感到受了侮辱,影响了采访的心境。

几个月过后,仁敏发现怀孕了,高兴地把消息告诉了丈夫。丈夫一听,皱着眉头,深思了15分钟,说:“打掉。”“凭什么呀?”“就凭我是一市之首,一胎化的原则不能破。”“我可是二婚。”“共产党员对自己的要求要高于群众。你就是三婚四素,也只能一胎。就是将来上头发下二胎证,咱也让给别人。你不觉得儿子已经很可爱了吗?你要把母爱放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这是我作为领导对你的忠告。”

仁敏一想:“可也是。我已三十出头,又犯有三高,血压高,血糖高,雪花膏。弄不好来个难产,问题就大了。”于是在不到三个月时打了胎,是个女孩。打胎后她又后悔了,好好的女儿就这么死掉了。我是个坏妈妈。几天后,仁敏落下打胎后遗症。站立15分钟后左边腰疼。坐下15分钟后右边腰疼。采访时得带上折叠椅和计时器,每到15分钟报警一次,她换个姿势。人们都叫她计时记者。

睡觉时不能躺着,躺下来,腰的两边都疼。只好趴着睡。为了安全,不被憋死,理疗医生建议她在枕头中间穿一个鼻子大小和形状的小洞。死了孩子还要遭罪。肠子都悔青了。

婚后第二年,市里发生一个政治案件。市委宣传部查封了《谁与评说》杂志社,社长娄波是仁敏的同学。这个杂志的文章五花八门,观点新颖,为大众所喜爱。《谁与评说》发了一篇《非民主无中国》的政论文章,针砭时弊,措词激烈。激怒了毛派的宣传部长车阵同志。杂志没收,门脸关闭。并以走私汽车为由逮捕了娄波。仁敏好生不快,不光娄波是要好的同学,而且她也经常往那里投稿。

见到丈夫后,她向丈夫求情,为《谁与评说》平反。严书记说:“这事不大好办。车阵的后台很硬,文宣口的政治局委员是他二舅。跟我爸爸有交情的领导都死光了。再说娄波走私汽车,犯了大忌,罪有应得。”“据我所知,他连一辆山地自行车都买不起,拿什么去倒卖汽车。我看他连轮胎都倒不起。”“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让他自己碰运气吧。也许过个三年五载,就出来了。又是一条好汉。”

仁敏忽然感到原来自己以身相许的伟人竟是如此的自私。在关键时候不能助人为乐,坚持原则。于是又起了离异之心。

回家跟父亲协商。对父亲给他找的几位丈夫十分不满。父亲解释说:“你三年换一个丈夫,也有新意,至少废除了终身制,这本身就是进步。离婚可以,不过咱有个潜规则,三年到期后才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有营盘在,哪怕兵不来。”

仁敏说:“您真是老糊涂了,连婚姻都要废除终身制了。婚介所和办事处的生意可要火了。幸亏您定的潜规则是3年,要是3天的话,咱家就成妓院了。我三天会一个客。您比玉堂春同志的老爸还狠。”

教授说:“不许放肆,我是有原则的。我建议你保持婚姻关系,与书记分居,明年办手续。”于是仁敏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无性、无幸、又无兴的半死不活的婚姻。她暗自下定决心,这次离婚以后,不再听从父母的支配,要学会我的青春我作主。

想到此,她好像找到了生活的亮点,高兴地唱了一句《刘巧儿》,“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呀啊。”(77223533563532126 –)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