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革命”再回顾(八)

接着上文看闻一先生在《“阿芙乐尔”的炮声》一节中的叙述:

“阿芙乐尔”发射的是真炮弹还是“空弹发射”,究竟有没有发射过炮弹这一问题在十月革命后的第二天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资产阶级报刊立即大肆攻击布尔什维克竟然用大炮轰击冬宫,破坏这座具有历史意义并且存有难以计数其价值的珍宝的宫殿。“阿芙乐尔”号的官兵们对此予以否认,并写信给《真理报》反驳这些诬蔑。这封由“舰委员会主席亚.别雷舍夫和秘书”、“主席的同志普.安德烈耶夫”签署的信件发表在1917年10月27日(俄历)的《真理报》上。该信全文如下:

“‘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全体人员致彼得格勒市全体诚实的公民,我们对抛来的指责,尤其是没有经过查证的,但确实是诬蔑巡洋舰全体人员的指责,我们表示强烈的抗议。我们声明,我们开来不是炮轰冬宫,不是杀害和平的居民,而是保卫,并且,如果需要,就为自由和革命与反革命分子决一死战。报纸上写道,‘阿芙乐尔’号向冬宫开火了,但是记者先生们是否知道,我们若是开过炮的话,炮火不仅会将冬宫,而且会将与它相邻的街道夷为平地。难道事实是如此吗?我们向你们呼吁,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士兵先生们!不要相信挑拨性的谣言,不要相信这些谣言说我们是背信者和掠杀者。至于说到巡洋舰的炮击,那只是从六英寸(23.6厘米)的炮中发射了一颗空弹。这是给停泊在涅瓦河上所有舰船的信号,要求它们保持警惕和做好准备。我们请求所有的报刊予以转载。”

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几个问题: 一是“阿芙乐尔”号发射的确是一颗空弹,二是作为巡洋舰委员会主席的别雷舍夫并没有提到,这颗空弹是十月革命的任何一个指挥机构下达的攻打冬宫的信号,“阿芙乐尔”号开进涅瓦河只是为了给其他的船只以保持警惕和做好准备的信号。除了亲自指挥“阿芙乐尔”号的别雷舍夫这一说法,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它证明“阿芙乐尔”号的空炮并不是攻打冬宫的信号。当时,攻打冬宫的作战指挥部不是设在斯莫尔尼宫,更不在“阿芙乐尔”号上,而是设在冬宫正对面、涅瓦河那一边的彼得—保罗要塞。作战指挥部的领导不在自己所处的要塞发总攻信号,而要让远在涅瓦河那一头的,与作战指挥部没有实质性联系的“阿芙乐尔”号发射总攻信号,这不是有悖作战常识和常理吗?事实上,一些回忆录和研究文章都清楚地揭示出,攻打冬宫的信号应该由彼得—保罗要塞发出,但是要塞的大炮由于事先没有考虑到的技术原因而无法发出,后来改用挂红灯为号,而红灯又未能被所有应该看到信号的舰船和赤卫队士兵看到。于是,对冬宫的夺取是在没有总攻信号下进行的,而“阿芙乐尔”号的空炮射击也是在赤卫队士兵涌向冬宫很久才发生的。

但是,长期以来,“阿芙乐尔”的炮声成为一种革命的符号、标志,它被载入史册已经是很有年头的事了。在斯大林时期,对“阿芙乐尔”炮声的宣传和渲染一浪高过一浪。在对“阿芙乐尔”炮声的宣扬中,有两个极力宣传和鼓动的方向: 一是强调这总攻的炮声是“列宁和斯大林”共同策划和指挥的;二是表明“阿芙乐尔”的炮声不仅震撼和催毁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而且震撼了全世界。所以,那时有大量的文艺作品宣传和歌颂“阿芙乐尔”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炮声。……

美国记者和社会主义者约翰·里德作为亲历者,在其世界上第一本详尽记述十月革命的历史性文献《震撼世界的十天》中,叙述了他在11月7日那天,凭借记者身份,先后走访了临时政府所在地冬宫和布尔什维克大本营斯莫尔尼宫的情景。在冬宫,他看到许多军校士官生,“冬宫已经俨然变成一座大军营。而且从地板和墙壁的样子判断,显然持续已有数周之久。窗台上架设着机枪,床垫间堆放着步枪。”

三个军校生和约翰·里德攀谈时吹嘘:“如果布尔什维克真敢打过来,我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打仗。他们不敢打,一群懦夫。万一我们输了,不怕,每个人都给自己留了一发子弹。”

接着的文字是: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仓皇奔跑,有人直挺挺倒下。停靠在角落边的出租马车,也都挥鞭四散狂奔。冬宫里一片喧嚣,士兵们抓起步枪和子弹带,到处都在跑动,大喊着“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可是没过几分钟,一切又归于平静。马车夫回来了,趴在地上的人站起来了。容克军校生从红拱门列队走出,步伐有些凌乱,其中一人由两位同伴搀扶着。
我们离开冬宫时,天色已晚。

里德吃完晚饭,再次走回红拱门,看到那里已聚集了一群红色武装人员,看着灯光明亮的冬宫,高声交谈着。里德接着写道:

“不行,同志们,”其中一位说,“我们怎么能冲他们开枪呢?女兵在里面——他们会说我们向女同胞开枪的。”

我们再次回到涅瓦大街,只见另一辆装甲车从街头开过来,塔架顶上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

“来吧!”他大喊,“让我们冲进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虽然双方剑拔弩张,但从里德描述的街头情况来看,以后显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否则肯定会死伤累累。里德这样叙述当天晚上的街景:

沿着涅瓦大街看过去,好像全城的人都出来兜风了。每个角落都聚集着大批民众,围在那里听几个人激烈讨论。

花园街街头聚集了大约两千市民,齐齐望向一栋高楼的屋顶。只见一星点红色火花,在楼顶忽明忽暗。

‘看!’一位高个子农民手指火花说道,‘那是个奸细,他要向老百姓开枪了。’可是很明显,没人想去一探究竟。

这哪里像是马上发生枪林弹雨战斗前的场面!

里德接着来到布尔什维克举行起义的大本营斯莫尔尼宫。这里正在召开第二届全俄工兵苏维埃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他这样描写自己看到的情境:

这是一次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会议。会上,托洛茨基代表军事革命委员会宣布临时政府不复存在。“资产阶级政府的特点就是欺骗人民,”他说道,“而我们工兵农代表苏维埃将要进行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试验。我们要建立一个政权,这一政权唯一的目标就是满足士兵、工人和农民的需要。”列宁上台讲话,全场掌声雷动。他预告,世界范围内的社会主义革命即将到来。……此刻是晚上10点40分。

里德在叙述大会两派激烈争论时,没有忘记描写会场外面的动静,让人们了解当时的外部环境处于什么情况。请看这两段文字:

突然间,在喧闹的人声之外传来另外一种声音。这声音虽然低沉却清晰可辨,经久不息,令人不安——那是沉闷的炮击声。……

窗外,加农炮有条不紊的隆隆闷响不绝于耳;屋内,代表们尖声争论……就这样,在茫茫夜色中,伴随着大炮轰鸣,带着仇恨、恐惧和一往无前的气概,新俄国诞生了。

里德本人插进了冲向冬宫的水兵和赤卫队队伍中,他事后是这样叙述当时的情景的:

……到了开阔的广场上,我们保持着紧凑的队形,开始猫起腰跑步前进,不几下就来到亚历山大纪念柱。众人簇拥在基座的后面。

“他们杀了你们多少人?”我问。“不清楚,大约有十个……”

过了几分钟,这几百号人的队伍似乎顾虑全消。未听到任何军令,人群突然间又开始往前冲。此时,借着冬宫窗户倾洒出的灯光,可以看到前面两三百人全都是赤卫队员,只有几个士兵散布其间。众人翻越木材路障,跳将过去,不料竟踩到一堆枪支上,大家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这些枪是此前把守的容克军校兵丢弃的。冬宫正门两旁的便门尽皆敞开,灯光倾泻而出。眼前这座庞然大物,此刻寂然无声。

我们被急切的人群推拥着,从右门进入冬宫。……

里德在目睹了布尔什维克在冬宫里抢东西及抓人状况后离开冬宫。他的叙述中有这么一句话:

……脚下的人行道上,灰泥块散落一地,那是冬宫屋檐遭炮击后脱落下来的。冬宫在炮击中遭受的唯一破坏,是‘阿芙乐尔’号战舰两枚炮弹打中了屋檐。

这是不是事实,难以断定。里德既不是炮击的目击者,又没有说是这是谁告诉他的。暂且存疑。

10月26日凌晨三点多,里德先去了彼得格勒市杜马(议会)大楼,后又叫了一辆马车返回斯莫尔尼宫。苏维埃代表会议仍未散会,在激烈的争论后,孟什维克国际主义者退出大会。大会随后通过了“致全俄工兵农的呼吁书”。此时已是凌晨5点多了。书中写道:

就这样,列宁和彼得格勒工人决定武装起义,彼得格勒苏维埃推翻了临时政府,并将政变强加于第二届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现在,还要争取全俄国的胜利,然后是整个世界的胜利!俄国各地会紧随着彼得格勒的脚步纷纷揭竿而起吗?世界各国又会怎样呢?各民族会不会起来响应俄国,形成席卷的赤色狂潮?

约翰·里德在《震撼世界的十天》“自序”开头的文字如下:

这本书是剧变历史的一块切片。那也是一段我亲眼见证的历史。它不是要刻意塑造什么,而是要详细记叙那一场十月革命。布尔什维克走在工人士兵的最前列,夺取了俄罗斯的国家政权,把它放在了苏维埃的手中。

……对于这本书,我必须严格限制为事件的‘记录’。我必须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它们必须有可靠的证据支撑。

作为十月革命的亲历者,作为一名外国记者,里德确实践行了他的“有闻必录”,客观真实地记录下了这开辟人类新乌托邦的十天,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第一手历史资料。所以,1919年第一版的时候,它就成为畅销书。尽管书中有些内容对布尔什维克党人来说颇为不堪,但它仍为列宁所推荐。因为,“这是世界上第一本详尽记述十月革命的历史性文献”。历史,就是让有心人去看见沧桑,就是从事物的过去看到它的未来。这一点,里德做到了——尽管他本人是一个社会主义者。

里德在1919年元旦为该书写的“自序”的结尾是:

在这场斗争中,我的同情心是有所偏向的。不过,讲到那些伟大的日子,我努力用职业记者的眼睛去观察那些事件。我关注的是对真相的记录。

一个人的思想虽然有所“偏向”,但只要在事实真相前不为长者、尊者、亲者讳,那他的言行就不会偏到旁门左道去。下面让我们看看另一位美国人路易斯·费希尔在《列宁的一生》中对十月革命的细节描述:

对于在11月7日这个决定性一天(在这一天布尔什维克夺取了政权)所发生的情况的最好见证人就是克伦斯基本人。他写道:

“10月24日(俄历)午夜。我在(冬宫)自己的办公室里……我不知道,当我同各团的代表们谈话时,哥萨克军队委员会在开了一整夜的会议后,坚决表示: 哥萨克不干预临时政府同起义的布尔什维克的斗争……市政府委员罗戈夫斯基来了……从他那里得知,波罗的海舰队的大批军舰以战斗的队形开进了涅瓦河;其中有几只军舰溯流而上,开到了尼古拉桥跟前;这座桥已被起义部队占领,起义部队正在往皇宫桥推进。罗戈夫斯基要我们特别注意一个情况,就是布尔什维克正在‘十分顺利地’实现着自己的全部计划,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遇到政府军的抵抗……圣彼得堡军区司令部以极其冷漠的态度看着正在发生的事件……

“漫漫长夜使人感到痛苦。我们指望能从各处开来增援部队,但是增援部队却没有出现。”

被彻夜不眠弄得疲倦不堪的但又是充满勇敢的克伦斯基坐上一辆没收来的小汽车离开了冬宫。跟在他后面的是另一辆挂有合众国小旗的汽车。(注:在布尔什维克党人的笔下,它被说成克伦斯基男着女装,坐着美国大使馆的汽车逃出冬宫。)克伦斯基乘车去前线,他指望在前线能找到一些部队同他一起回到彼得格勒,把布尔什维克赶走。在城外的加契纳,他把一些士兵和军官组成一支小部队,企图进行反抗。但是这支武装力量慢慢地散去了。克伦斯基跑掉了。

在彼得格勒,据一位法国评论员说(托洛茨基引证了他的话): 政府“还没有来得及喊一声哎哟,就被推翻了”。托洛茨基作为军事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亲自领导了这次起义,后来他以肯定的口气说:“当时游行、巷战、街垒战以及起义这一概念通常所包含的一切情况,几乎都没有发生。”

……11月6日,即在革命的前一天,军事革命委员会下令: 一、所有团、连委员会和指挥委员会都应当不停顿地开会…… 二、任何一个士兵不经所属委员会的准许不得离开自己的部队。三、每个部队要立即派两名代表到斯莫尔尼宫去…… 与此同时,还命令驻守在彼得格勒周围的卫戍部队要保护住公路和铁路,不准克伦斯基的部队进入城内。

11月6日。上面引证的那一官方史料说:“在17点钟时,凯克斯霍尔姆团的士兵占领了电报总局。”当天晚上,“克伦斯基下令要把联结市郊和市中心的所有桥梁都拉开,但是彼得格勒卫戍部队中的那些革命部队和波罗的海的水兵们以坚决的行动破坏了这个计划……21点时,驻扎在彼得格勒的水兵们占领了彼得格勒的电讯社。”
22点45分,列宁(他从7月份以来躲藏在芬兰、彼得格勒郊区以及市内的秘密住宅里)来到了斯莫尔尼宫。他穿着工人的衣服,戴着假发,化了装。克鲁普斯卡娅回忆道:“斯莫尔尼宫前的广场上,装甲车在怒吼,三英寸口径的野炮架在那里,大门口架着机枪,门旁站着卫兵。”斯莫尔尼宫和通向它的各条大街都由拉脱维亚的步兵在扬.别尔津的指挥下守卫着。

11月6日。“24点时,军事革命委员会委员雅.斯维尔德洛夫在发给波罗的海舰队中央委员会主席帕.德宾科的电报中,建议把载有陆战队的军舰从赫尔辛福斯开赴彼得格勒。”11月7日,“1点25分,维堡区的赤卫队、凯克斯霍尔姆团的士兵和革命的海员们在戈尔查也夫的指挥下占领了邮政总局。”

“早晨2点钟时,第六预备工兵营第一连占领了尼古拉车站。在同一时刻,赤卫队占领了波罗的海车站、中央发电站及其他一些重要的据点。3点钟时,第一辆运载波罗的海水兵的军用列车奉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召唤,从赫尔辛福斯出发,沿芬兰铁路,开赴彼得格勒;3点30分时,‘阿芙乐尔’巡洋舰在尼古拉桥旁抛了锚。早晨6点钟,赤卫海军步兵队的水兵们占领了国家银行。7点钟时,维堡区的赤卫队同凯克斯霍尔姆团的士兵一起,在同弗拉基米尔军校的士官生进行了短时间的战斗后,占领了中央电话局。于是,冬宫和军区司令部的电话立即被切断。”

11月7日整整一天,战斗一直在不停顿地进行。上午10点钟时,当一支大舰队从喀琅施塔得驶入涅瓦河、使陆战队登陆于市内大街时,列宁宣布:“临时政府被推翻了!”

这时只剩下一个反抗中心了,这就是冬宫。它是最后一个沙皇的官邸,是民主俄国的最后一个堡垒。它被严加保卫着。布尔什维克的部队包围了冬宫。一艘艘的巡洋舰、炮舰和布雷舰驶近了大炮的射程。21点45分,“阿芙乐尔”号从一门六英寸口径的大炮中发出了空弹射击,这是进攻的信号。接着架在彼得保罗要塞的重炮向冬宫射出了30至35发炮弹(但这并没有使冬宫受到重大损坏)。于是冲击便开始了。冲击一直继续到11月8日2点10分,这时当士官生、妇女突击营和其他一些冬宫的保卫者看到保卫冬宫的6辆装甲车中有5辆已转到了布尔什维克方面,他们才停上了反抗。“工人康.彼.伊万诺夫”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卸下了头上的假发,洗去了脸上的化妆,又变成了列宁。

受迫害的、化了装的秘密工作者变成了政府的首脑。他当时的反应怎样呢?当报消息的人送来了攻击冬宫的消息时,列宁和托洛茨基整夜都是躺在斯莫尔尼宫里的地板上。托洛茨基写道:“……接着,到了早晨,在拿下冬宫之后,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样子显得有点疲惫。他微笑着说:‘从地下状态和动荡不安到掌握政权,这个转变太突然啦。头晕脑胀。’……这是我听到他就夺取政权所说的唯一的一句多少涉及个人的话。”

克伦斯基的统治就这样结束了,列宁的统治就这样开始了。大炮和步枪表现出了自己的力量。政治事件是在兵营里和军舰的甲板上产生的。

临时政府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牺牲品,苏维埃政府是这场战争的私生子。俄国渴望和平。士兵和水兵站到了共产主义一边,因为他们想回家。所以当布尔什维克的国家从战争的肚子里出生时,它的第一个哭叫声就是“和平”,这是毫不奇怪的。

里德和费希尔在“阿芙乐尔”的炮声和攻打冬宫的叙述中略有不同,但考虑到他们当时掌握的资料有限,出现人云亦云的说法也不足为奇,情有可原。百年之后,我们在拂去历史的浮尘和泡沫之后,应该努力再现历史真相,还其真面目。

(未完待续)

东欧政治笑话(21)

1968年,苏联军队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后,勃列日涅夫声称,苏联军队进入捷克是响应捷克人民的请求而来的。对此,捷克人民表示这样的理解:“确实。勇敢的苏联军队是响应捷克斯洛伐克人民的要求而来的。但是,这个1938年的要求,直到1968年才得到积极的响应!”
(注: 1938年,纳粹德国侵占捷克斯洛伐克。)

荀路 2020年11月15日夜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