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7年,她就深深地爱着一个叫王小波的男人,而1997年之后,她选择和一个叫“大侠”的跨性别者相守了十七年,这两个人,对李银河来说,都是男人,这也是她坚持自己是异性恋的原因,她从来不会否认自己的爱情,而她的爱情,从来都不落俗套。

90144_150115104110_1
2008年李银河和大侠在沈阳街头合影

“有没有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您的前后两任爱人都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您对爱人从来没有赚钱养家的要求,对么?”

女学者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说道:“以前小波有一次问我,万一将来我在文学上不成功你怎么办,那你会不会特别失望?我想了想,我说只要咱们俩能特别快乐就够了,我觉得这个可能跟我从小看的那些名著什么的有关,爱情至上。”

这是2014年12月19日晚上采访李银河的两个半小时中的一个小瞬间,这位中国著名社会学家、女权主义者在面对这个对普通中国女人来说十分重要的问题时,脸上露出的茫然和困惑让我悚然心动,也格外惭愧,我知道,这个问题对李银河来说,的确是太庸俗了。

李银河从来不谈钱,对于一切物质,她似乎都有一种拒之于千里的漠然,别的女人趋之若鹜的华衣珠宝全部不在她的思想范畴之内——我面前的她,是一个无比朴素的女性,朴素到漫不经心。匆匆从家里赶来的她,在北京的严寒里穿着一件嫩黄的羽绒袄,戴着一顶早些年时兴的红黑相间毛线帽子,没有化妆,因为眼晴刚刚动了手术,她自嘲现在跟一“乌眼鸡”似的,但是只要一坐定,一谈到她的专业领域,她就滔滔不绝,行云流水,“LGBT”,“transgender ”,“transsexual”,各种专业术语不断出现,她有老练的一面,对于她不想答或者不想了解的事情,她会 “嗯”“啊”“哈”带过,这么多年和媒体打交道,她锻炼得耳聪目明,但绝不让对方为难。

而一旦离开公众领域,涉及生活层面,她的脸上就会惯常地出现迷茫的表情,她不知道“刷屏”和“腹黑”的含义,一个劲儿打听,渴望的神情像个刚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小女孩。对于她欣赏的人,她有着无比的善意,某名人为她的书写序,有百分之九十是谈自己,网友们纷纷指责那人自恋,但李银河却厚道地替他辩解:“我的小说确实是写得不好啊,让人家怎么说呢,是不是。”编剧赵赵对她的评价是“我见过的最单纯最真诚的人之一”,而出版商路金波说她“这个人文字的特点是少有的老实。”用单纯和老实来形容小女孩比较合适,但用来形容名满天下年过六十的学者似乎总有一点别扭,但如果你真正和李银河待上半天,你又会觉得除了这两个形容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她。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单纯到有点不谙世事的人,在自己的博客上公开自己的隐私,自承在失去丈夫王小波三个月后,她就遇到了人生的第二位伴侣,一位“生理女性、心理男性的“transsexual(变性者)”,两人相守十七年,还领养了一个小男孩。

这篇《对所谓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震惊海内外,而舆论风暴中心的她,样子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面对中外媒体,她也丝毫没有打一场硬仗的准备,身上有一种胜似闲庭信步的轻松和随意,“我确实就是这么生活的,公开了有什么危险呢,我做错了什么呢?”她十分困惑地反问我。

两个身份

是啊,她没有做错什么,从1977年,她就深深地爱着一个叫王小波的男人,而1997年之后,她选择和一个叫“大侠”的跨性别者相守了十七年,这两个人,对李银河来说,都是男人,这也是她坚持自己是异性恋的原因,她从来不会否认自己的爱情,而她的爱情,从来都不落俗套。

1977年,她和王小波认识,第一次和他单独见面是在《光明日报》社,聊了没多久,王小波突然问她:“你有朋友没有?”接着又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紧接着他们就开始通信和交往,浪漫的王小波把情书写在五线谱上,写下打动无数人心的情话“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他们的相恋在王小波的哥哥王小平看来是个红拂夜奔式的故事,“当时小波在街道厂当一个小工人,处在社会底层,而李银河已然从山西大学毕业,分到国务院政研室工作,在中南海里上班。” 前途似锦的李银河对隐身蒿莱之中的王小波从来不吝欣赏,夸他是不世出的人才。结婚之后,两人自愿不育,过上了物质最简单精神最丰富的生活,两个人都不擅俗务,李银河就担当了主要的家庭劳动力,有时回了娘家还要电话摇控王小波在冰箱里找吃的,家人说她太宠他,她的回答是“我不忍心让那样智慧的头脑去干粗活”。不幸的是, 1997年4月10日,王小波给李银河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北京风和日丽,我要到郊区的房子去看看了。”次日凌晨,他突发心脏病辞世。

王小波去世之后,李银河有了两个身份,一个是“性学专家”,关于李银河在社会学领域的地位,一位国内相当知名的社会学者曾经诚恳地说:“她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先行者,中国现在几乎所有性别研究者都曾受惠于她,是她把许多社会学理论引进了中国。” 1992年,李银河出版了学术生涯中的一部重要作品《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6年之后,她重要的性学三部曲《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同性恋亚文化》、《虐恋亚文化》问世,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性社会学系列专著。当然,专业领域毕竟小众,普遍人更感兴趣的是她的另一身份:著名作家王小波的遗孀。

王小波这位生前不得志的作家在身后赢得了巨大的声望,被称为中国自由主义启蒙者,而作为他的遗孀,李银河当然成为他和这个世界惟一的联结。与此同时,李银河在性学领域持续不断的发言也让她一再成为媒体争相邀请的宠儿,“卖淫去罪化”、“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以及对“一夜情”、“换偶”等敏感问题的评价使她争议不断,李银河成为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名人。人们一直以为柔弱质朴的她为王小波而单身,但这篇博客,让他们发现她早已开始“知行合一”,和人生中的第二位伴侣双宿双栖,而这位名叫“大侠”的人居然是一名易性者。

采蜜哲学

许多人诧异李银河的选择,不提易性者这种边缘身份,大侠是一位的士司机,不会写文章,也不爱读书,性格爱好与李银河迥异,对这个问题,李银河早有答案,“从恋爱心理学上来说,一种是高度契合的,另外有一种就是差异特大的,他也有他的吸引力。就比如说他酷爱打麻将,打得兴高采烈,你也觉得他活得特别高兴,他是那种特别生活型的人,比如说我喜欢的音乐,我看的小说,他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他也从来不看,这个也没什么,干吗非得一样呢,我又不是找一个同事。他活得真实,专业上的事,从来也不假装他懂,而且他也真的不关心,比如说你在学术上有多高的成就……这些他一点都不关心。”

“就关心您个人?”

“嗯。”

很多人都见过李银河被大侠照顾的样子,“像照顾一个小朋友无微不至”,出差时他们俩通常同住一屋,当然也有人窃窃私语过他们的关系,但这也很自然,因为当时大侠的身份是经纪人,而且在大部分陌生人眼里,他的自然属性仍然是女性,女性和女性住一屋可不正常么?

而人们眼中这位神秘的大侠,终于也第一次公开面对媒体,坦率地把自己对于李银河的作用定位在“拐棍”上,“王小波是才子,是过硬的文学家。李银河是勇士,是称职的知识分子。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他说,“17年来我从来不让她做家务,我不愿她在这些方面浪费时间。”这句话和当年李银河对王小波说的那句“我不忍心让那样智慧的头脑去干粗活”相映成趣,异路同途。

很多年前,王小波曾对李银河说:“你知道我在世界上最珍视的东西吗?那就是我自己的性格,也就是我自己思想的自由。”在至情至性这一点上,大侠似乎和王小波不相伯仲,大侠对于自己的性倾向“从没有怨天尤人,我一直高调地坚持着自己,不悲哀不隐瞒,我很快乐,因为我活的是自己。”看上去,李银河爱的是不同的两个人,甚至可以说太不同的两个人,可是从某个意义上,她爱的又是同一类男人,都是有着浪漫情怀和极度自由不羁灵魂,这正证明了李银河的不俗之处,她能慧眼识才,不拘凡俗,然而更不俗的一点在于,每一个男人和她在一起之后,都会变成更好的人。

王小波曾赞美李银河“你有一个完美的灵魂,它是一个锦标”。是的,这个锦标只颁给最自由的灵魂,从过去到现在,她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太多的物质要求,只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看美好的电影,听美好的音乐,想自己乐意想的问题,种花遛弯,自得其乐,因为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需要一个诗意的世界。

“那你李银河的诗意是什么样子?”

她脸上又浮现出小女孩般呆萌的表情:“诗意的世界里头,我觉得一个就是爱,一个就是美。我的人生哲学,就是采蜜哲学,就像小蜜蜂似的,在花丛里头,采集那一点精华,其他的都不追求,也不去看,那些丑的东西就把它躲开就行了,只需要生活中的一点甜美、一点精华就完了。”

“这些甜蜜和精华对你来说是什么?”

“就是美。”

大侠:他的出现会让李银河成为一个传奇

如果没有大侠,李银河肯定仍然是中国最重要的社会学家,著名学者,著名作家王小波的妻子和遗孀,但大侠的出现让李银河的生命开启了另一维度。

“他是谁?”

在李银河的笔下,他是把她从失去王小波的悲痛中拯救了出来的勇士,他是会给她写热情洋溢的 “情诗”的诗人,他是照顾她的生活的伴侣,但他仍是他,没有名字。在采访中她提到这是他阻止的结果,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名字曝光。

这十七年来,许多公开半公开的场合,他都会出现,李银河会淡淡地介绍这是她的经纪人“Z老师”,当他是李银河经纪人的时候,他通常是很沉默的,面无表情,戴着墨镜或不戴,都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冷静。这气场让许多采访过李银河的记者都感到压力山大,有时,记者们不识时务在李银河睡觉或者写作的时候打电话过去,还会招至一顿毫不客气的训斥,以至于圈里常常传说李银河的经纪人十分不好惹,但在私底下的场合,他又是谈笑风生豪气过人的,饭局上是绝对的主角,而此时,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大学者反而坐在一旁,抿着嘴静静地听着,听到高兴处就呵呵乐起来,这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对照让每一个见过他们的人都印象深刻。

在微信上,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更洒脱的名字,叫“大侠”,这也很像他生活里给人的印象,他的朋友理拜天就曾经谈到他——他内心其实挺温柔善良的,外在就是一个大侠,特别特别讲义气,比大部分男人还义气,特别MAN。而且他的综合能力特别强,生活中的事,他全部能搞定,所有一切事。所以,女人跟他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

而对于大侠之于李银河的意义,他说了一段很精辟的话:“大侠的出现会让李银河成为一个传奇,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没有大侠,李银河肯定仍然是中国最重要的社会学家,著名学者,著名作家王小波的妻子和遗孀,但大侠的出现让李银河的生命开启了另一维度,这恰恰说明李银河是一个多么不世俗的人,她是真正的言行合一,崇尚的是真正自由的精神。”

在这场巨大的性别讨论风暴里,他是隐匿在风浪后面的神秘人,到底他眼里的世界、他眼里的生活以及他眼里的李银河是什么样子呢?《南都周刊》深夜找到了正身处迪拜旅行的他,他也做出了最坦诚最真实的回答。

《南都周刊》:您是什么时候看到网上刘长安写的那篇稿子的?当时心情如何?

大侠:当天晚上知道此事,看了他的文章对他的一些说法有些气愤。破口而出的话是无聊。现在仍然觉得他很无聊,心情比当时平静了很多。

《南都周刊》:李银河回应的文章发出之前你看了么?

大侠:李银河回应文章发表前我看了,我支持她站出来回应,但阻止了她写出我的真名,原因是不喜欢生活受到过多的打扰。公开此事对我生活也许带来暂时的影响,不会太久吧。

《南都周刊》:有没有考虑过公开此事对你个人生活的影响,还是说你很乐意她这样做,因为你终于正式“出柜”了?

大侠:公开不公开不是我乐不乐意的事情,这个时候再不回应,会引起公众的误解,是时候该说话了。至于我“出柜”,我从来也没隐瞒过我的性取向,我们双方的家人亲属、我的朋友乃至她的同学、好友甚至单位同事都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没想当英雄高调出柜,也从没想对别人隐瞒,只不过以前你们没问我而已。只要有人刻意问,我绝对不撒谎的。

《南都周刊》:李银河在文章里把你们之间的感情写得相当唯美,你现在还记得起你第一眼看见李银河时的感受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哪一点最吸引你?

大侠:第一眼见她,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根本就不认识她,只是深深地感受到她的文雅和安静,心中暗想这个人如果和我生活一辈子该多好啊!(笑)后来我们都发现,原来她长得有些像我的妈妈,哈哈。

《南都周刊》:她的研究学者身份在你们的恋爱里起了什么作用?

大侠:她所研究的课题对我的启发和帮助太大了。过去我一直以为我是同性恋者,曾经在同志圈子里试图找到朋友,可是对谁都没感觉,经过李银河点拨才明白我不是同性恋是易性者,当然在那里找不到朋友。同性恋是一个女人爱另一个女人,我是以一个男人的心理寻找一个我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必须是异性恋才合适于我。

《南都周刊》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大侠:我喜欢文雅安静知书达理并且睿智的女性。

《南都周刊》: 据说因为压力,你还准备过跟男人结婚,我很感兴趣你和主流社会普通直男的关系,你和他们处得好么?

大侠: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到了一定年龄,父母着急让我成家,不断地介绍男朋友给我。我见过大概有一卡车男人,谁都不合适,最后一个男孩子比我大两岁,我们相处的时候他称呼我大哥,我们约会就是一起喝啤酒侃大山,我爱听他叫我大哥。这个人比起其他人给我的感觉稍好一些,我就去和我母亲聊,我说妈,您可记着,如果你们一定让我结婚,我就选择他了,我是为了你们才结婚的!我至今不会忘记那个时刻,我这位伟大的母亲她说,你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你过得不幸福,我们也不快乐。拿到了这道特赦令,我两步蹿到座机旁通知了对方,我不结婚了!我的很多朋友是男性,我们关系很好,称兄道弟,相处顺畅自然。

《南都周刊》:你说你第一次看到李银河就惦记上她了,惦记上是啥意思,就是想和她谈恋爱?你还记得你追李银河时用的最狠的一招是啥不?你现在看你追求李银河时写的诗你觉得写得好么?

大侠:谈不上招数,是真诚的爱,狂热自然。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曾经给她的诗,感觉那诗也是充满了真诚和热烈。

《南都周刊》:李银河说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恒定,很美好,但你觉得你们这十七年有过危机么?

大侠:危机谈不到,不愉快只有一次,就是几年前因为她研究领域里的问题有过分歧和争执。我们很少吵架,从不冷战,我们都不喜欢冷战。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如果有不愉快必须晚上睡觉前解决干净。我不会欺负她,疼还疼不过来呢。我如果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她就会觉得挺逗的,她会哄哄我,毕竟我小嘛!

《南都周刊》: 孩子是你决定要养的,你觉得孩子在你们的生活中重要么?他改变了你们俩的生活么?

大侠:养孩子确实是我的主意。他的存在与否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没什么影响,不认为因为他改变我们的生活。孩子给我们带来了快乐,让我们更充实,毕竟有一个生命在依赖着我们。

《南都周刊》: 为啥孩子叫你妈妈,而不是爸爸?

大侠:当时李银河确实说过让孩子喊我爸爸,我也很高兴这个称呼。但是出于孩子的立场我考虑再三还是叫我妈妈,一是不想让孩子在对事情的理解似懂非懂的时候给他出难题,二是这个孩子从孤儿院抱来,他一出生就被遗弃,严重缺少母爱,父爱和母爱比起来我认为后者更重要,我要让他更多地感觉到爱、温暖、安全,所以还是叫我妈妈。虽然我听起来不如叫爸爸妥贴,但是为了儿子,我宁愿做出牺牲。

《南都周刊》:你怎么看待这个跟你生活了十七年的女人?她从前在你心里是一个什么位置,现在有转变么?

大侠:她是一个温柔,文雅,睿智,浪漫、包容,大气的女人,她崇尚人性的自由以及超凡脱俗的思想,从没有停止过对美的追求……都令我崇拜。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无人可比。在精神上我其实很依赖她。

《南都周刊》:这十七里,你曾爱上过别的女人么?如果爱上了,你会怎么处理这种关系?

大侠:哪个男人不怜香惜玉?我从不欺骗她,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南都周刊》:你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么?你对女权主义怎么看?

大侠:李银河对我的评价是,我是一个很传统的大男子主义。我自认为至少我是支持女权主义的。

《南都周刊》:如果不是碰上李银河,你的命运和现在会不一样?

大侠:我相信命运。对于我的性倾向我从没有怨天尤人,我一直高调地坚持着自己,不悲哀不隐瞒,我很快乐,因为我活得是自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如果没有她,我仍然是我,我会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至少不会现在我人在迪拜玩时还得半夜不能睡觉回答你的问题。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没有她,不会有人对我的私生活有兴趣。

《南都周刊》:对于将来有什么打算,白头偕老,你有设想过你们晚年的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么?

大侠:白头偕老是一定的,她哪儿也不会去,因为我们太熨贴了,双方都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晚年的生活你到时候来看吧。

《南都周刊》:你觉得你一个什么性格的人?你的朋友理拜天说你特别讲义气,生活能力极强。

大侠:我的性格,直接,热情,真诚,急脾气,讲义气。生活能力强,因为我爱女人,所以必须有能力照顾女人呵护女人。

《南都周刊》:长期生活在一个名女人身后,会有憋屈、烦的时候么?

大侠:生活在她的身后,我从没感到憋屈,因为在家里她生活在我的身后,这样不是扯平了。烦的时候也有,就是每当她看电影的时候我和她说话,她会不停点头,然后问我,刚才你说什么呢。

《南都周刊》:她的思想对你的世界观、价值观影响大么?

大侠:以她的工作为中心那是应该的,我很希望由于她的思想理念能影响甚至改变人们对很多事物的看法,让人们明白追求人性的自由是多么有意义。所以17年来我从来不让她做家务,我不愿她在这些方面浪费时间。

《南都周刊》:你认识她的时候,知道她是王小波的妻么子?

大侠:我连她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她是谁的妻子。

《南都周刊》:李银河接受采访时说王小波是醋,你是酱油,你怎么看?假如王小波活着, 你会嫉妒他吗?

大侠:王小波和李银河包括我都拥有浪漫情怀。不同的是王小波是才子,是过硬的文学家。李银河是勇士,是称职的知识分子。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假如王小波活着?这个假如不存在。对于小波我当然嫉妒过,既然是酱油和醋,也就不再嫉妒了。

《南都周刊》:李银河对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大侠:让我学会了最大程度的包容。

《南都周刊》:你对李银河最重要的改变是什么?总结一下十七年都可以在一起不分开的相处之道是什么?

大侠: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的出现让她感受到阳光温暖和爱,17年来因为有我的照顾,她才能把所有时间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17年来,我们之间没秘密,沟通无障碍。我是她的拐棍,不知道她是不是这样觉得。

《南都周刊》:一般而言,少数人群体的爱情非常难以持久,包括同性恋者和跨性别者,你对这个族群怎么看?如果他们也想获得持久的感情,你觉得他们最应该改变自己的是什么?

大侠:谁说小众感情不长久?我不这么认为。你看我们长久吗?

李银河:激情的爱发生几率并不高

一篇《对所谓杜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震惊海内外,而舆论风暴中心的李银河就算面对中外媒体,也丝毫没有打一场硬仗的准备,身上似乎有一种胜似闲庭信步的轻松和随意,“我确实就是这么生活的,公开了有什么危险呢,我做错了什么呢?”

南都周刊:网上骂您的人很多,为什么惟独这一次要反击?

李银河:我觉得像一种应激反应,就是一个虫子被攻击了以后,它也会反咬一口。一般网上都是乱骂,但刘长安这次用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语言,说李银河和一个中年妇女在一起,我看到的时候在新浪首页,已经八万多点击率了,他把我说成是一骗子,等于攻击我人品有问题,而且具体到我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这个问题上,所以我不能出来澄清。其实我们也一直没有刻意隐瞒,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知道我们在一起,那到底是怎么解释呢?是不是他说得有道理呢?如果我不驳斥他的话,好像我默认了。

南都周刊:也就是这触及到您的基本底线了。网友们困惑为什么您介意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明明是两个女人在一起为什么您一定要强调自己是异性恋?

李银河:因为我确实就是异性恋啊!从我们专业上来说,这是有巨大区别的,要是说起来吧,也确实有点绕。现在其实对LGBT的T好多人根本不明白,很多人说同性恋不就是P和T么,难道说就是P和P搞才叫同性恋,要是P和T搞就不叫同性恋吗?实际上是把两个T混了,他们说的T是tomboy(言谈举止类似男人的女人)的T,我说的T是Transsexual(易性者)的T。好多人首先就不知道有这么一批人存在,因为Transsexual跨性别群体比同性恋群体还小。

南都周刊:同性恋和跨性别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李银河:多数派是异性恋,但同性恋群体是性倾向方面的少数派。同性恋在性别身份认同上没有问题,跨性别这群人是性别认同方面的少数派,但他的性倾向方面没有问题,他是异性恋,这在专业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区分。一个就是性倾向异常,一个是性别认同异常。比如金星就是一个跨性别者,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女的,做了变性手术后,她找的老公就是一位男性,所以她是一个跨性别者,同时也是一个异性恋者。她找的德国老公则是一位纯粹的异性恋男性。按照人们说我是同性恋的逻辑,难道说这个德国男人因为跟金星结婚就变成男同性恋了吗?我俩跟他俩的情况一模一样,只不过性别反过来。

南都周刊:但是很多同性恋中的T打扮言行也非常男性化。

李银河:这里面确实是有一点点重叠。好比说女同性恋中的男角,你说他到底是同性恋还是跨性别,对吧?这个就稍微有一点存疑。但是最重要的区别是女同性恋者里面有好多都是换角色的,他不是固定角色,这个马上就有质的区别,跨性别者是绝对不换角色的,他自己心里认同是男的,他不会扮女角的。

南都周刊:您写这篇文章,他支持么,他是什么态度?

李银河:他看了一眼我的文章说没什么意见。我说发不发,你怕不怕曝光呢?他说不怕。他从小就出柜了,父母亲朋好友(都知道)。从中学开始,他就老是喜欢女老师。

南都周刊:您不怕这种边缘情感和您对于性问题的坦率会招至一些不必要麻烦么?

李银河:我觉得我其实还是挺懂得躲避的,比如说我知道什么话不能说,我爸妈是《人民日报》的,从建报1948年就在那儿上班……我说的东西看起来有时会让人觉得大逆不道,但是为什么就可以不被删掉,这里面功夫很深。你生长在一个走钢丝之家,你就会无师自通地躲避危险。

南都周刊:我注意到您的回应里有部分文字是自传里截出来的,自传何时能跟读者见面?

李银河:写了将近十万字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停下来了,有时候写得有兴致,有时候写得没有兴致,没兴致就停下来了。

南都周刊:没兴致是因为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感兴趣还是身体原因?

李银河:不是,一阵一阵的,前一阵我不是写小说了吗?那个现在对我吸引力更大,我的虐恋主题小说已经写了三本了,每本20万字,现在还是不能出。我也想沉一沉,想风气再开一开。

南都周刊:有没有想过您把你们之间的感情写得太美好了,反而会让人产生怀疑,公众会更有兴趣知道你们真的有这么美好么?17年了,没吵过架么?

李银河:吵架是没有的,我其实是不会吵架,我从小长大的环境就没有人吵架,所以我一看到吵架就吓得要死。

南都周刊:你在这段感情里,有没有委屈?

李银河:没有啊。没觉得有什么磨擦啊,好像一直都挺和谐的,一直都跟肚里的蛔虫似的。

南都周刊:跟一个各个层面上和您完全不同的人相爱,有时候会觉得没有办法沟通吗?

李银河:其实倒不是,吸引我的有两种类型,从恋爱心理学上来说,一种是高度契合的,另外有一种就是差异特大的。他也有他的吸引力,比如说他酷爱打麻将,打得兴高采烈,你会觉得他活得也特别高兴,他是一种特别生活型的人,比如说我喜欢的音乐、我看的小说,他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他也从来不看。这个也没什么,干吗非得一样。他从来也不假装他懂,而且他也真的不关心,比如说你在学术上有多高的成就……这些他也都不关心。

南都周刊:他就是关心您个人?

李银河:对。这就够了,我又不是找一个同事。我们之间还是因为最初有那种激情的爱。激情的爱这个东西,发生几率真的并不是很高,如果他真的发生了,就非常美好,也特别有力量。

南都周刊:激情能维持多久呢?

李银河:实际上激情并不能维持多久,包括王小波在内,最后也是亲情的成分很重。我觉得一个亲密的关系如果持久了,总是会从火变成水的,因为火你一直烧一直烧,人就被烧焦了。我俩现在的关系就像是姐弟,所以他有的时候喜欢玩什么的,我就让他玩。

南都周刊:因为相爱的人们在激情过后都会进入亲情,所以西方性别研究中出现了一种类型叫多边恋,就是容许一个人爱多个人,但这跟中国的一夫多妻妾制有什么区别呢?最轰动的就是前两年知名的八零后作家韩寒就有名言 “我和我太太的感情非常坚固,但也许和其他姑娘也早已如同亲人。我希望她们能够友好互助和平共处。”

李银河:(韩寒)他就是一个韦小宝,他要是个女的就好了,一个女的有好几个男的,那样和谐相处。他是男的就有点不好,让人想起一夫多妻妾制。报纸上说他会给女朋友信用卡,但要求她们只爱他一个,这就跟多边恋是两码事。多边恋关系中,男男女女都平等,一夫多妻关系是男权的。他这么年轻,怎么跟传统习俗里的旧式男人似的。

南都周刊:其实多边恋有可能吗?

李银河:一般人总是会斗得鸡飞狗跳的,尤其是一男一女,这是都有传统的,咱们中国,实际上一夫一妻制才六十年嘛,过去都是妻妾成群的。一夫一妻制里面所有的忌妒、独占心、排他,情杀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对吧?而多边恋就没有这些,又不忌妒,又不排他,又不独占。西方已经有这样的群体,他们有自己的杂志,有自己的协会,他们相互之间是有契约的,是相对稳定的,不过这太动摇习俗了,太挑战了习俗了。

来源:南都周刊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