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死了。这位留名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作家,据说是被癌症害死的。上网浏览,颂扬他的长文短章已经不少。读着读着,一段尘封在我大脑深处的记忆,突然冒了出来。

(一)

大约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和几位朋友在伦敦办了一份杂志,取名“天下华人”。某月某日,大家聚堆闲聊,有人提到:张贤亮来了,下午在伦敦文化节上演讲。

我急忙赶去。一来要听他讲些什么,二来想做一次采访。八十年代曾读过他的中篇小说《绿化树》与长篇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张贤亮在我心中俨然已是中国当代的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一书作者,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演讲会的听众大多数是白人和华人。演讲之后听众提问,有人问他:作为宁夏自治区的文联主席,你喜欢人们称呼你“张主席”,还是称呼你“作家”?

张贤亮立刻答道:当然是张主席。似乎意犹未尽,又得意地添了一句:在中国,我的这个位置相当于副省级。

听众中响起一片议论声。而我呢,失去了采访他的胃口。

(二)

不久,有熟人设晚宴招待他,我应邀出席。熟人把我介绍给他,说我是《鸿: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的中文译者。他说他早听说过这本书。饭后,我请他去酒吧喝酒。

坐在灯光幽暗的吧台前,刚喝上两口,聊了几句,忽听他低声问:张朴,伦敦有没有脱衣舞厅?

我去打听了一番,然后告诉他:唐人街附近就有一家。还给了他一张该脱衣舞厅沿街散发的广告单,上面写道:表演者来自欧洲各国美女,光是头发的颜色就有:金色的、黑色的、棕色的……

等再见面,我问他:看了没?

看过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原来阴毛和头发的颜色是一样的。

(三)

跟张贤亮聊天,三句话至少有两句跟女人有关。

他不避讳谈论他的婚姻。我得知他的太太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两人已经分开。眼下跟他同居的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孩。我不解地问: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吗?他说:不需要。只要年轻、听话,就行。又说:找妻子不能找知识女性。我当时没有细问,现在回想,可能是张贤亮太渴求自由,太害怕管束了吧。当年被迫在严酷的劳改农场里生活,或许造成了今天的他。

他坦承身边有很多女人。他的态度是:来者不拒。他说这些女人大多是冲他的名气来的,也有为了钱。他是这样评价的:她们很可怜。

我曾听说,他跟写长篇小说《大浴女》的女作家铁X有过一段情。后来张把铁抛弃了,搞得铁多少年都缓不过劲来。张贤亮没有否认,只是不愿多说。2000年《大浴女》出版时,我找来看了。书里有一个叫方兢的角色,越看越像张贤亮。其中有一段,写方兢在劳改农场受到巨大精神折磨和身体摧残,多年以来性无能。女主人公尹小跳用她毫无性经验的身体,重新把方兢“变成了一个男人”。

张贤亮与铁X的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我在九十年代见到张时,他告诉我,无论走到哪里,他随身都带着色情光盘,有时会通宵达旦地看。如今我终于明白,张贤亮为了“来者不拒”,一直在与“性无能”搏斗。当然,这些都发生在伟哥问世之前。

(四)

张贤亮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打电话来,说他刚从500公里外的斯旺色回来,在那里买了件皮衣,发现不合适。他要我帮忙:他把皮衣连同收据一齐交给我,让我把他买皮衣的钱付给他。将来有机会我去斯旺色时,把皮衣退掉。

我有些为难,索性找了个理由婉拒之。他不太高兴地挂掉电话。这是最后一次通话,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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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张览亮,宁夏文联主席,副省级(政治待遇);铁凝,中共中央委员,全国作协主席,正部级(政治权力)。张铁”卧谈”,政治与文艺零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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