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让蠢人生活幸福是聪明人的责任”,饱受嘲笑。殊不知,这句大俗话说出了政治正理,蕴含着王道精神。

民有愚昧无知之意。《春秋繁露深察民号篇》:“民者,暝也”;《尚书多士序》“迁顽民”郑注:“民,无知之称”;《礼记》郑注:“民者,冥也”。冥和暝,皆无知貌。《荀子礼论》“外是民”,杨倞注:“民,泯无知者”。

董仲舒说:“今万民之性,有其质而未能觉,譬如瞑者待觉,教之然后善。当其未觉,可谓有善质,而未可谓善,与目之瞑而觉,一概之比也。静心徐察之,其言可见矣。性而瞑之未觉,天所为也;效天所为,为之起号,故谓之民。民之为言,固犹瞑也,随其名号以入其理,则得之矣。”(《春秋繁露·深察名号》)

贾谊说:“夫民之为言也,暝也;萌(氓)之为言也,盲也。故惟上之所扶而以之,民无不化也,故曰:民萌,民萌哉,直言其意而为之名也。……故民者,积愚也。”(《新书·大政》)

通俗地说,民就是蠢人。

圣的本义是聪明。其甲骨文字形,左边是耳朵,右边是口字。即善用耳,又善用口。《洪范》:“睿作圣”,传:“于事无不通谓之圣”。《说文》:“圣,通也。”韩愈《师说》:“圣愈圣,愚益愚。”将圣与愚相对。通俗地说,圣人就是大聪明人。

圣贤德位相称,就是圣王。王道政治,以民为本,保民亲民仁民,庶之富之教之,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让他们幸福生活。

庶之富之教之是孔子提出的为政三要素。庶之,增长人口,提高生育率;富之,发展经济,让人民富裕起来;教之,开展文化教育,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孟子说:“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孟子·万章上》)觉后知觉后觉,就是教之。“亲民”是《大学》三纲领之一,朱熹解“亲”为“新”。新民之意是,人自明其德后,当推己及人,使广大人民去其旧习,成为新民。新民就是教之使新。

董仲舒说:“《传》曰:天生之,地载之,圣人教之。君者,民之心也;民者,君之体也。心之所好,体必安之;君之所好,民必从之。故君民者,贵孝弟而好礼义,重仁廉而轻财利,躬亲职此于上,而万民听,生善于下矣。故曰:先王见教之可以化民也。此之谓也。”(《春秋繁露-为人者天》)

于此也可见,将孔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泰伯》)理解为愚民,多么错误颠倒。朱子《四书集注》言:“民可使之由于是理之当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又引程子之言:“圣人设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户晓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尔。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则是后世朝四暮三之术也,岂圣人之心乎?”

庶之富之教之,保民亲民仁民,都属于养民的范畴。《大禹谟》说:“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意谓道德主要体现在善政,政治基本宗旨在养民,养民之道,重在九功,即修治水火金木土谷六府,做好正身之德、利物之用、厚民之生三事。

养字的本义是供养、抚养。养民的养,意谓安养,养护,包括文化教养、政治保养、经济修养、资源利用开发、必要的社会保障等等。为了避免民众失所、失业,历代儒家王朝有一系列的制度规定,如授田制度、常平仓制度、赈灾和灾年减负制度、水利等基础建设制度等。

圣贤得位,必有王道和盛世,人民健康幸福。《大戴礼盛德篇》说:“圣王之盛德,人民不疾,六畜不疫,五谷不灾,诸侯无兵而正,小民无刑而治,蛮夷怀服。”《韩诗外传》:“传曰:太平之时,无喑聋、跛眇、尪蹇、侏儒、折短,父不哭子,兄不哭弟,道无襁负之遗育,然各以序终者,贤医之用也。故安止平正,除疾之道无他焉,用贤而已矣。”

孟子说:“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孟子·尽心上》)

驩虞,即欢娱;皞皞,广大自得之貌。霸道也能行善恤民,但急功近利,恩泽表现于外,甚至可能,逢迎民众,违道干誉,所以霸者之民欢天喜地;王道因民之所恶而去之,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道大法天,春风化雨,潜移默化,人民安居乐业而不知王者之德,享受王道而不知王道之功,帝力于我何有哉。这才是最高境界的和谐幸福。

圣贤得位,一切都好办。民生不好,致力于利用厚生;官德不好,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制度不好,自上而下改良之,或者制礼作乐重建之。只要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一切本来不错,还可以好上加好,前无止境,上不封顶。圣贤在位,即使有天灾人祸,也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让蠢人幸福生活是聪明人的责任”这句话说的很不准确,容易误读,有必要换一种说法:让人民幸福生活是圣贤君子的责任。当然,要尽此责任,有赖于一定的条件和权位。如果一个社会反儒成风,圣贤君子饱受排斥打压,丧失了“让人民幸福生活”的能力,那就只能无道则隐,独善其身,守死善道。

2016-7-27余东海

文章来源: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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