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我昧于时事,很少人会要我在时政问题上表态。是的,跟我谈诗论文还可以,谈论时事就非我所长了。但最近的布胡会,中美两国国家元首见面,却有人事前事后地问我,怎么看啊?人家这次去,会受到很好的礼遇吧。一个背一麻袋美钞的农民进了城也能做点儿事的,更何况村小组长了。有消息说,我们的能源很成问题,我们的角色定位很成问题,那么,他能给大家买回油气、能让人理解我们在东方的状态也不错啊。但我仍把握不准,我说,我为胡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后来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地球村的老大心不在焉,不过,对人还算包容,能拍拍肩背,拉拉衣服。虽然,村民自治多年了,他并不出于民选,却总会说代表什么,这是惯技,也算过得去吧。幽默匮乏、应变奇差,无怪乎全世界的眼光嬉笑怒骂,或势利奚落,或痛心疾首。这并不是人家不尊重你的问题,而是你自己表达、表演的意志能力问题。古汉语说过,人必自侮而后侮之。借左翼理论的话说,在帝国的行省横霸,在帝国的首都怯场,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吧。

但把莘莘学子念成新新学子,就太让我这样以母语为信仰的人伤心了。我知道,民众念几个白字可供一乐,但大人物念白字只是他不近人情的证据。大人物做人做到此处,就已经无法理喻了。我虽然不像爱国的“愤青”们那样大哭,但也是非常难过的。我热爱的汉语啊。政道早已分离,政统强暴了道统。

我并不想教育愤青们要记住圣人的话,做人当自立,不要老做叨陪鲤对的小子,见大人则可藐之。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诚然可以把它当回事,但礼仪必须建立正当的人情人性人心之上,必须落实在他们承诺的亲民善政之上。看他的学弟老万的回忆,我们可以知道,他在体制内的表现几乎是无可挑剔的。话说回来,这种一个小小的文明单位里的中规中矩,有如螺丝壳里做道场,诚然不无庄严,甚至“伟光正”,但又如何?他的感觉愈是敏锐,他离大道真知愈远。在更大的文明单位面前,自尊也好、天威也好,都近于见光死吧。人类突破文明单位,从血缘、地缘、民族、政党、国家、地球村,一直在坚定地向前。无论从历史长河还是文明世界的角度看,他所归属的政党专制体制迟早是要被超越的。

我去年曾说过,可以送给这个清华大学毕业的人一句话:后人看历史是决定的,历史在当下是选择的。今年的选择是“八荣八耻”。但想起“莘莘学子”,可以说,我送他的话未必送到了。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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