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市艹鱼儿 评论 天使雕像 2017-07-17 15:18:01

一、“秘密”的内涵

在接触小说中的“秘密”之前,我们先来认识一下“秘密”本身。

汉语中“秘”“密”二字的原意均有遮蔽的地方,而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秘密”一词的解释是“隐蔽,不让人知道”,所以,秘密就是“隐蔽不为人知道的事情”。秘密的第一要义就是“隐蔽性”。

英语中表达“秘密”含义的词是secret,secret一词源于拉丁语Secretus,意味着“分开、分离、拆散”。这就表明秘密具有“隔开性”,一方面是将秘密与非秘密隔开,另一方面也是将秘密已知者和秘密未知者隔离开。所以,有人说秘密就是“我知道你却不知道的事情”。秘密的这种“隔开性”也就造就了秘密的诱惑力和神秘性。

秘密如果永远都不被解开、不被揭晓,这样的秘密就失去其真正的价值。而秘密成为可能,就是因为可见性的存在。秘密之为秘密,一方面期待着被寻找、被发现,而另一方面也抵制者这种被发现、被寻找。这就是秘密的矛盾性,“显露与隐藏的游戏”就是对秘密矛盾性最好的比喻。

秘密对于我们,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我们知道秘密,即我们是秘密的制造者,这种秘密对于我们自己是敞开的,但对于其他个体是隐蔽的,而我们对于这种敞开的秘密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密。另一种是我们不知道秘密,但我们渴望知道秘密,即我们是秘密的揭示者,这种秘密对我们呈现一种关闭的状态,而我们就要去不断地解密、不断地探索,直到秘密向我们敞开。在知晓这种隐蔽的秘密后,我们或许选择公开,或许继续保守下去。

这两种秘密也是儿童小说中秘密的两种基本呈现方式。在《天使雕像》中就有这两种秘密:克劳蒂带着弟弟杰米离家出走,闯入大都市纽约,并开始一段奇异的冒险之旅,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克劳蒂要小心翼翼地守护自己出走和藏身的秘密——敞开的秘密,另一方面又在不断探索天使雕像的作者之谜——隐蔽的秘密。所以,克劳蒂和杰米不仅是秘密的制造者,还是秘密的揭示者。

这两种的秘密不是绝对的,它们之间也可以相互转换。如在《天使雕像》中,克劳蒂最后知道了关于天使雕像的秘密,此时,这个秘密就转为克劳蒂的敞开秘密,而且克劳蒂也将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需要注意的是,秘密不是一开始就伴随着一个人,而是基于外部环境和心理机制的发展,秘密才萌发并成形。可以说,秘密是一个过程。那么在《天使雕像》中克劳蒂的秘密又经历了一个怎样的旅途?

二、秘密的“生命轨迹”

在《天使雕像》这部儿童小说中,秘密是伴随着克劳蒂的成长的,由此,我们可以冠以一个名词——“成长的秘密”。既然是成长的秘密,这就表明秘密是必须在克劳蒂成长的时段内发生的,同时这些秘密也参与了克劳蒂的成长变化。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成长因为秘密而展开,秘密因为成长而显现。

我们可以将文本中秘密显现的过程分为三个阶段:秘密的萌发期、秘密的高潮期,秘密的沉寂期。这三个阶段也是小说的一个脉络。

首先是秘密的萌发期,即故事发生的开端。小说主人公克劳蒂在开篇就处于某种程度的匮乏,一身抱怨、满腹不平,觉得生活乏味无趣、父母对待不公,而且克劳蒂的心灵不安,十分浮躁,她倦于这种常规单调的生活,渴求着新鲜和变化。这些都为克劳蒂的出走埋下了伏笔,同时也使得秘密在隐秘地萌发着。

随着克劳蒂这种焦虑的积聚,秘密就开始介入并产生影响。克劳蒂就伙同弟弟杰米一起秘密出走,来到向往以久的陌生大都市——纽约,并开始了一周多的冒险之旅。他们将自己的大本营安置在既免费又舒适的纽约博物馆,而他们在博物馆中发现了天使雕像,并对雕像的作者之谜非常感兴趣,于是他们又开始探查雕像的秘密。这时,两种秘密已经并行出现,而且作者是以探寻雕像的秘密为叙述主体。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雕像之谜还是没有得到完全的论证。于是,他们找到雕像的原主人法兰威勒太太寻求秘密,克劳蒂被迫用自己出走藏身的秘密来交换雕像的秘密,并最终揭开雕像的秘密。这一部分,是小说的主要情节,也是秘密发展的高潮期,同时,随着主体的解密和保密行为的开展,自我的修复和重塑也在暗暗进行,克劳蒂也在慢慢成长。

故事在秘密被揭晓后便进入了尾声,同样,秘密也进入了沉寂阶段。在这一阶段,虽然秘密已无任何神秘性可言,但是秘密需要在完成其功能后被妥当处理。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那么就应该是,在克劳蒂姐弟俩揭开雕像之谜后,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克劳蒂成为一名女英雄。但是,作者却安排克劳蒂姐弟俩将这个秘密继续保守下去。秘密的功能并未取消,秘密的使命也未终结,而是发生了转变,继续影响着克劳蒂的成长和人生。

秘密的这种“生命轨迹”,也是克劳蒂体验秘密的过程。马克斯•范梅南认为,体验秘密就是当着别人的面体验自己。克劳蒂完成这一体验是在纽约博物馆中,而博物馆也如同一个封闭的盒子,将克劳蒂与别人都隔开,带给克劳蒂安全感和新鲜感,让克劳蒂发现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使克劳蒂不断地体验独立、体验幻想,从而无限地接近自己心中真实的自我。

三、成长与秘密的“化学反应”

在《天使雕像》中,秘密事件的铺叙始终和克劳蒂的精神成长过程紧密相连。应该说,在小说中,秘密和成长制造了一系列化学反应。成长需要秘密提供动力,秘密也需要成长作为载体。显然,成长和秘密的反应物是一个全新的克劳蒂。

1、克劳蒂不是别人

离家前的克劳蒂,仿佛是家庭的一个“大管家”,每天都要打扫卫生、照顾弟弟,而且还遭遇着不公平的待遇,克劳蒂每天都背负着家庭的重担在活着,自己的想法不能实现,自己的情感不能发泄。此时的,克劳蒂不是一个独立自我的女孩子,而是时时刻刻活在家庭的影子之下。但是,克劳蒂对自我坚定的向往使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家出走。可以说,克劳蒂已经对“自我”有一个内在的潜意识,但是克劳蒂对自我要有一个真正的认识,还必须借助秘密这一“催化剂”。

马克斯•范梅南曾在《儿童的秘密——秘密、隐私和自我的重新认识》一书中论述了秘密的儿童成长乃至人整个生命历程的重要价值:

对秘密的体验有助于形成我们的自我认知和自我角色;我们可以通过体验秘密来体验别的世界、探索未知的意义、获得深层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认知;可以通过与他人分享秘密建立亲密和委婉的人际关系。

拥有秘密能够为儿童隔离出一个自我完整的领地,在这个领地中儿童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和自身的独特性,发现并丰富自己内心的世界,并形成多层次的自我心理空间。“孩子们发现自己有了秘密,就意味着他们内心世界的诞生。”在体验秘密的过程中,儿童对于自己感觉的隐藏其实就是一种成长的标志。因此秘密对于儿童自我意识的形成起着重要的作用,促进其个性发展。也可以说,自我意识一定程度上就是对秘密的体验和认识,对秘密的体验越深入,自我意识也就越深刻。

事实上,在小说中,作者将秘密的“催化”功能夸大了。无论是成功地躲过博物馆警卫的耳目,还是以冒牌骗过所有人,都能看出,在此过程中的所有成人被降格。正是由于成人们的种种巧合,才绝妙地衬托出克劳蒂的细心、周密和睿智,同时也增加了克劳蒂对于自我认识的优越感。

不论作者的夸大,秘密都帮助克劳蒂认识了一个真正的自己,使克劳蒂摆脱了家庭的影子,真正地为自己在活着。我们也可以说,克劳蒂就是克劳蒂,她不是别人!

2、克劳蒂不只是克劳蒂

有这样一种说法,儿童的顺利成长是伴随着能力的增强和能量的增加。

在一段成长经历的前期,个体往往会表现出不满和焦躁的情绪,这多少意味着成长的能量已经在其体内蓄积窜动,等待释放。但如果缺乏明确集中的行动对象,这些能量很可能在各种随意的发泄行为中耗散殆尽。这么一来,它非但不能为个体提供成长的信心和动力,反而会催生出散漫、失望等消极情绪。因此,这是一股需要引导然后才能确证给个体自我的能量。换句话讲,拥有这股能量的成长个体有必要去发现和从事某种有意义的事情。

当然,克劳蒂也需要确证个体自我的能量,而这一任务自然也由秘密来承担。具体说这个秘密就是雕像之谜。

刚开始入住博物馆,克劳蒂“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出走”,然而当她看到天使雕像时,便下定决心揭开雕像之谜。至于克劳蒂一定要揭开雕像秘密的原因,我想是因为克劳蒂此时成长心理的秘密需求与天使雕像作者的秘密相契合,当然,我们法兰威勒太太解释为“米开朗琪罗雕刻作品的神力”。

雕像的秘密,不仅使克劳蒂摆脱一种无目的的状态,还为克劳蒂提供了一次特殊的真正的冒险之旅。

在整个解密的过程中,克劳蒂将自己的细心、机智和能力十分完美展现出来,也将自己的各种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但是她的这些才能在离家之前却被埋没了,没有显现出来。

作者为了使克劳蒂的这种能量充分展现,将解密的过程安排的抑扬起伏。最先,克劳蒂为了查证作者,在图书馆茫无目标地疯狂查阅,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随后,绒布上的特殊符号“M”为克劳蒂他们带来了希望, 也提供了破解的线索。于是,克劳蒂他们以匿名信件的方式告知博物馆馆长他们的重大发现。以为秘密就此解开的克劳蒂又受到了打击,博物馆馆长告诉他们符号不能说明什么。克劳蒂陷入绝望,但她却没有放弃,决绝地去找法兰威勒太太,向她索要答案。而克劳蒂为了找到谜底,又不得不接受法兰威勒太太的考验。最后,克劳蒂如愿地获知了雕像的作者身份。

这一系列的解密过程,都是克劳蒂他们独立完成的,都是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成功的,没有成人在旁的帮扶。在这种情况下,“个体的潜能发挥会更加醒目,成长的意涵也会因此而更加突出。”

而在这次的揭秘之旅中,克劳蒂也明白自己真正要得到什么。其中有一个细节是,克劳蒂在收到博物馆寄给她的信时,在路上大哭起来。她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论证被否决,更是他们对“天使”的伟大发现——符号“M”早已被别人知晓,还是她忽然明白,她离家出走并非只是为了抗议家中不公平的待遇,而是找寻一个更有价值的自我,一个与众不同、自信的、全新的、自傲的克劳蒂。这样,我们才能理解,克劳蒂在没查清神秘的“天使”之前是不肯回家的,才能理解克劳蒂不仅仅是在对雕像的肯定,更是在对自我的一种肯定、提升。

因此,雕像秘密不仅是对主人公自我能量的最后确证,更是主人公个体自我修复和提升成功的标志。

这个时候,我们看到的克劳蒂,已不是那个克劳蒂,而是一个全新的、自我的、完美的、出色的克劳蒂。

3、克劳蒂还是别人的克劳蒂

可以说,在离家出走以前,克劳蒂在家同自己的父母、兄弟的关系是很差的,他们之间是存在矛盾的。但是,在故事结尾,克劳蒂得知了父母对自己的关切,并得到了原先在家时未得到的理解和尊重。毋庸置疑,秘密又发挥了其巨大的功用,化解了克劳蒂成长的危机。

比如说,克劳蒂和自己弟弟杰米的关系。离家前,两人还经常冷战、吵架,而离家之旅中,他们已经成为互相帮助的好姐弟。最典型的是他们离家第一天关于睡觉地点的论争。

当时发生的情况是,他们合成了一个团体,一个二人家庭。虽然在离家之前,他们也有过合作的时候,但那跟真正成为一个团体是两码事。组成团体并不意味着争论的结束,而是把它也纳入为冒险的一部分。争论因此成了探讨而非有害的争吵。外人可能觉察不到这种变化,因为这种成为一体的感觉本身就是不可见的。你可以说这是一种关心,甚至称它为爱.另外,这种感觉同时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情况实属罕见,更不用说在两个通常各自为政、鲜有交流的姐弟之间。

克劳蒂重新认识了亲人之间的关系需要的是爱和包容,而不是争吵和理论。同时,在这次秘密之旅中,克劳蒂也学会了与弟弟协作、商量,克服了自己的不平衡心理,使自我向更高一个层次提升。这也就是克劳蒂能将雕像之谜保守20年得原因。

秘密的确会造成变化,好比计划离家很有趣,因为它是个秘密。躲在博物馆里也曾是个秘密,只是这些秘密都不能持久,总有揭晓的一刻。但克劳蒂却可以将天使雕像之谜保守二十年,就像我一样.她回家时不一定非得成为女英雄,除了对她自己而言。现在,她比以前更知道秘密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克劳蒂不只是自己的克劳蒂,还是父母的克劳蒂,兄弟的克劳蒂,秘密的克劳蒂。

四、不能忽视的法兰威勒太太

在小说中,法兰威勒太太虽不是主人公,却是一个及其重要的人物。小说《天使雕像》的叙述是一个倒叙结构,克劳蒂和杰米的出走故事由法兰威勒太太讲述的,而且是以一封私人信件的形式展开的。

首先,法兰威勒太太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尽管在小说的前半部分,法兰威勒太太的身份没有完全暴露,但是,克劳蒂和杰米的整个出走过程,都是在她的“监护”之下进行的,似乎一切都逃脱不了法兰威勒太太的预料和掌控。以至于,她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克劳蒂和杰米,会说到:

好了,孩子们,把草图文件放到一边。你们得告诉我离家出走的全部的恶作剧的?

显然,之前的故事正是由这句话生发并呈现出来的。

其次,法兰威勒太太还是秘密的参与者。法兰威勒太太参与了克劳蒂的秘密的分享,并且还和克劳蒂进行了秘密的交易。同时,也正是由于法兰威勒太太,克劳蒂才会在解密之旅中真正地成长,才会真切的理解到秘密的价值。

最后,法兰维特太太还一位秘密的尊重者。法兰维特太太是在这部小说中,唯一一个和孩子们共享秘密的成人角色。选择法兰维特太太来作为这样一个角色。不仅她也是秘密的爱好者,而且她还尊重克劳迪的秘密,理解克劳蒂的种种做法。而法兰威勒太太更是对克劳蒂成长的导引起关键作用的人物。也可以说,这种包容和理解,也是法兰威勒太太和克劳蒂完成秘密交易的一个重要保证。

克劳蒂在短短一周的博物馆学习中找到了新的自我,重新在看似平凡无奇的生活中再出发,并且克劳蒂也获得了又一个秘密——这是一位叫“秘密”的天使,带给她的一次不同凡响的成长之旅。

来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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