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英格兰银行有一个职员,叫做肯尼思·格雷厄姆。白天,他勤勤恳恳,做到 了秘书的“令人晕眩”的位置。晚上,他回到家,书写“心灵的最高虚构笔记”。他四十 岁才结婚,一年后有了孩子,再过了四年,每天在孩子睡觉前,他都要给孩子讲故事。这时他的思绪往往回到泰晤士河旁的故宅,想起雾气笼盖的童年,想起了四处出没的小动物 ,这些当初给了他多少幻想!现在,他该给孩子们讲些什么呢?

从前,有一只鼹鼠,它居住在简陋的地洞里,整天忙着洗洗刷刷,在我们的想象中,可能 就是那种土土的、愚钝的、英国的、乡间农民。但当有一天,春天的光射进地层,一种“ 神圣精神”穿过它的身体。它仿佛听到了不知名的召唤,再也不能停留,于是让扫帚“滚蛋”,出门了。这一路,是多么平凡多么神奇的遭遇,它遇到了水老鼠——这位悠闲地在 河边晒太阳,间歇写下调皮的歌谣和灵感的诗篇的隐士,再怎么看也有点像华兹华斯,这 位水老鼠先生终身离不开这条河流,唯一有一次,他被血液中“南方的激情”所激动,迷糊糊的离开家,但没走几步,就被鼹鼠拉住了。鼹鼠知道它的脾性,递给它纸笔,它写了 一首诗,也就回到了现实。

1930年,英国上演了一个舞台剧《蛤蟆大院里的蛤蟆》,演出后受到了孩子们的欢迎,成 了圣诞节的保留节目。它就是格雷厄姆讲的这个故事,格雷厄姆讲鼹鼠和水老鼠在大雪天冻得要死,幸好找到了狗獾温暖的家。讲狗獾是一位沉稳、有威严的乡间绅士,它保护鼹鼠和水老鼠,还帮老朋友的孩子蛤蟆夺回蛤蟆大院。其中最迷人的是年轻的蛤蟆,当鼹鼠碰见它时,它正迷上游艇;等到鼹鼠和水老鼠不久去拜访它,它开始喜欢驾着舒服的马车兜风;然而兜风还没完,蛤蟆又爱上了将它们撞倒的汽车,到了神不守舍偷汽车的地步,被抓进了监狱,然后又是一番真正的、犹如奥德修斯的历险记,归来却发现它漂亮的房子——蛤蟆大院被黄鼠狼和臭鼬占了。于是蛤蟆、鼹鼠、狗獾、水老鼠联合起来去夺回蛤蟆大院,这真是一场斗智斗勇、曲折又激烈的战斗。孩子们肯定入迷了,这个虚荣的、爱吹牛的、喜新厌旧的蛤蟆,这个浪荡子,简直可爱死了!

如果透过这些小动物的外表,我们看到的实际上是一个个的人,是鼹鼠式的、水老鼠式的 、蛤蟆式的、狗獾式的,或者说,在童话故事中活动的小动物,正是我们身上存在的,从我们身上跳下的鼹鼠、水老鼠、狗獾和蛤蟆,我们可以在它们的行动、它们的言谈中认出自己。就像故事中神奇的变身术,水老鼠和鼹鼠可以自由的划船游玩,蛤蟆可以买通监狱 看守,可以和驳船女人交谈,可以和吉普赛人讨价还价,但一眨眼,又被认出是蛤蟆。这一切仿佛是在生活中,又不时把生活抛开。这些小动物经历的也正是孩子们的成长,鼹鼠在游历中,从单调、琐碎的农民(看看田鼠们吧)变得丰富和有勇气,水老鼠抵抗了远方的诱惑,成为悠游的田园诗人,蛤蟆从夸夸其谈、爱时髦的“败家子”变成成熟、负责任的乡间绅士。

再回到从前,有一个英格兰的银行职员,他白天忙于八小时的“浪费才能”的公文,晚上 回家写被“波士顿晚报”掩盖的“成熟的玉米”,写“空心人”,写“荒原”,当然,他不是格雷厄姆,他是艾略特。但也可能是史蒂文斯,或卡夫卡,或是其他的什么人。当他们身上的动物在现代“地洞”里忧心忡忡时,一种神圣的遐思也许会突然而至,就像远古的乡愁,飘浮在它们心头:那是在远方、在河流边,在美丽的田园,长着山羊脚的潘神吹奏的美妙的乐曲,那是华兹华斯的、令鼹鼠和水老鼠们欣喜若狂的、拂过杨柳的风。

来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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