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地区荥经县泗坪区三合公社光头山(大矿山),经钻探,系露天铁矿床,含量高,是雅安地区大办钢铁重点基地之一。泗坪至矿山有一百二三十华里,是荒无人烟之地。

为了贯彻地委大办钢铁指示,采取土法上马。首先成立矿山指挥部,由总指挥庹开荣(荥经县委副书记),副总指挥卫子敬(地区工业局住泗坪锅厂),王泮文(县总工会副主席)等同志组成,受地委工交部长刘鹏飞(原西康省总工会主席)指导(住泗坪锅厂)。先由王泮文等同志带领150人上山,负责修路,建工棚、建指挥部于大桥头,为迎接民工大上作准备。8月上旬,我同民工参加县委在荥中召开的动员誓师大会,听了李成栋书记讲话,会后我同卫子敬带领700多人上山(头天歇泗坪,第二天赶到指挥部。负责建高炉的是胥石匠,建黑炭窑的是徐钊铬等)。

依据各区乡带队干部为领导,实行营连编制(以乡为营)。
1、后勤营:负责运粮、油、菜等生活物资(因从泗坪到矿山两天一转),沿途设五六处食宿站;
2、采矿营:负责采铁矿、采铜矿、采煤;
3、木炭营:负责砍伐树木要,烧制窑柴和集材,作炼铁糊料。
4、基建营:负责采石建高炉,运耐火石,制风箱等;
5、指挥部:办公室实行上传下达和财务开支,物资管理分配,来往人事接洽。后在祁家河设有医务室和供销店,营部有一二人为安全员。

领导实行参加劳动,巡回检查,各负其责,保证其分配任务的完成。轰轰烈烈,白攻加夜战行动起来。不到一个月时间:(1)建了五六座坐地高炉(试验点一座土高炉,装炉点火,人拉风箱,烧了三天三夜,因风力不足燃料烧过,矿石凝集而未出铁)。(2)试烧一座座高炉:从新庙铁索桥运了1吨多焦炭。依照配料比装满,用碎矿和碎石封顶烧了五天五夜而化成灰。冷却后给城关营发了20多副眼镜,在灰内刨铁块,过称6斤3两。至于铁矿石、石灰石、木材燃料未作估计数量。

在9月中旬,王泽民(地委副书记)带领十多人到各工地检查,回地委没几日是,由何允夫(地委书记)率领四五十人,来到泗坪铁厂会议室,召开会议,喊我和卫两个汇报,卫还未汇报完,何听不进去,马上阻止,并批评我俩严重右倾,思想保守,没有大干精神等……撤销我俩职务,令我在矿山劳动,卫调回泗坪锅厂。会上宣布成立矿山党委,聂文会为党委书记(地区地质队),总指挥陈平(地区工业局),第二天领导和技术人员等奔赴矿山,住祁家河建窑处。(1)紧接着调来地区邮局全力以赴,进行分段作业,三天三夜,从泗坪把电话线拉到齐家河通话;(2)从泗坪调来两部汽车头,4人抬一部。以4人为一组,组成若干组,采取人歇机不停轮流三天三夜抬上山,发电照明建窑。(3)以雅安卫校老师为主组成医疗队前来支援(外县支援民工因征途劳累,加之气候不适,头两天吃的半生不熟的饭菜,口渴饮的木叶腐水,忽然三四百人拉痢疾,在药少的情况下,专家决定在蒲江购回一吨大蒜,发给病人吃好了,未传染开)。(4)雅安川剧团上矿山慰问演出。(5)华阳、金堂、名山、雅安、汉源等十多个县,由县领导带队整团整营上山支援,充实了采矿、伐木、矿山运输、采石建窑,后勤运粮等战线的力量,有人说上了近万人,实际只有七八千人,天下一场雪,整个矿山沸腾起来了,朔风怒号,工地炽热,工棚林立,炊烟漫山,白天人头攒动,夜晚灯火通明。爆矿声隆,倒树声哗哗,开石建窑声声嗨嗨,后勤运输线上,摩肩接踵,往来络绎不绝,一切以服从出铁为目标。(1)华阳、金堂,从矿山到冶炼场,修建了两处溜矿石的木溜槽,约4000米。(根据地势测坡度,低处由三叉圆木支架由上向下保持三四十度坡度,底宽1米多,边高近米半。用木板或剥皮小原木铺槽底,用抓钉和大铁钉钉成);(2)大肆砍木材制作炼矿燃料(不论大小由上到下,剃光头式砍伐,技桠细树,作做饭烤火用,成材小圆木生物体锯集材作炕架,中型木材砍成柴花作炼铁燃料,大型树难砍开的,用钻花钻眼用雷管黄药爆破)。(3)采石建窑,在地形像瓢羹的地方用石砌成底宽直径十五六米,高20多米圆筒型炖铁窑,外号称万吨窑(此窑采石挖窑基砌窑,300多人干了半个月,中有石卷风门又叫粘火门。用十多根钢钎作炉桥,窑中有烟囱)。集中运矿石,代石(石灰石)、木材燃料和溜矿石到冶炼场,采取边来料边装窑,按比例60%木料、20%矿石、20%石灰石进一层木材,一层矿石,装满炉,再用矿石封顶,点火烧炼。预计10天或11天能烧化完,殊知六昼夜就化成灰,未见铁块。(原因是锰矿,不是铁矿,温度高而成灰)。紧接着打扫战场,未用矿石、木材遗弃山中,下山民工在被盖上带坨矿石放泗坪锅厂。各县支援民工,又赶赴他处。我带一部民工,到斑鸠井煤厂,拉煤、打煤、烧棒棒窑炭。我于1959年3月回县。

(作者当时任副县长)

孙华祥:大矿山砍柴炼铁记

58年,荥经县泗坪区大矿山大炼钢铁和焦煤的热潮来得更猛烈,从四面八方抽调人去大协作。汉源县许多公社都奉命调人去参加,有男有女,有上五十岁的半老娘,有不满十六岁的少年,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也不少。人山人海像潮涌一样奔向泗坪公社。成千上万的人都在那里会师,接受任务。把个小小的泗坪场挤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居住。可到处摆有大桶米饭和胡豆瓣,让人随便吃。大队人群在野地上吃了顿大锅饭后,立即向林区山头进发。这支队伍杂乱无章,既像难民又似盲流。“天天下雨天天溜”是荥经山区常见的现象。大量人流一路上踩着稀泥巴行进,途中根本找不到住宿地点,凡有房舍处,连牛圈猪圈都坐满了人,谁也躺不下去。因在泗坪出发时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就不能继续上山了。我在一家牛圈里的一付棺材侧坐了一夜。幸而人们越来越分散,渐渐不那么拥挤。终于艰难地到达指定的林区。由于雨多,地下难寻干路,黄泥巴地见水就很滑,许多人三步一滑五步一跌的,出尽洋相。川西平原支援来的薄底草鞋,完全不顶用,刚穿上脚只走几步便两面溜。草鞋脱离了脚板的样子很滑稽,还不如光着脚走。这支毫无装备的炼钢铁大军,真让人哭笑不得。居然还有人唱着“超英赶美用不着十五年”的歌助兴。两只脚走不动的人,一个个拄上一根木棍或木杆,变成三只脚,就一拐一拐地向山上爬。原始林区本来无路,走的人太多了自然就成了路。人们艰难地奔向林区干什么呢?砍伐树木烧成木炭,运到泗坪铁厂去炼钢铁、炼焦煤,这就是许多普通老百姓来完成这艰巨而光荣的任务,真是史无前例,敢作敢为!

在林区开饭时也非常热闹,大锅饭随便吃。每人每天供应大米两斤,黄豆二两。那大米还是从四川平原地区调来的上等货,雪白,好吃!人到了森林都成了大肚汉,饭量大增。但要干活,许多人连走路都困难,怎能爬山涉水、动刀弄斧呢?而且还全无装备,人人身着便装,飘飘荡荡,赤手空拳,工具匮乏,哪里像来森林做工的人啊!但这是响应伟人的大跃进的号召,全民办钢铁超英赶美的壮举,谁能说不行呢?人虽杂乱也有组织领导。什么营长、连长、排长到处在发号施令,指派人们干起来。当时最优良的工具是东北板斧,可惜太少。森林里气候寒冷而潮湿,最需要的东西是火。于是先砍倒许多树木,切成六尺长左右的筒材,一堆堆地燃烧着取暖,然后在四周用树条架起高床,圆木破成两半就成床板,割些杂草铺上,就可以睡人。中间烧火的地方,上空留个大天窗,让火苗和浓烟冲上天空。此火,二十四小时不熄。人睡在周围,好像一条条烤肉,一点儿也不冷,再湿的衣服,经夜里烘烤全干了。炼钢铁大军就这样在森林里住下来。但一下床走出火棚,没两步就是坑坑洼洼的烂稀泥,布鞋、胶鞋全不管用。传统的特殊装备是竹麻草鞋,鞋底还要钉上两个有铁钉的圈子,叫“鞋爪子”,再用粗牛羊毛织的毪子连裤筒裹到膝盖处,然后紧束腰带。这样打扮在森林里走路和劳动才好一点。全劳动力的男子汉差不多都这样着装。我们这种人得自己花钱也跟着这样做。不然劳动起来出洋相还得挨批。
林中劳动也有分工,有专门砍树的,有专管烧木炭的。我被派去搞背运。原始森林树种很多,大小参杂。一砍起来,就不管它是桦木、杉木、青杠树,顺手就砍,越是笔直而优良的就最容易丧命!为了砍一根大树,周围的小树先倒霉。工具,除板斧外连大锯也没有,谁也不管工作效率的高低,砍倒了树除去枝条,又把主干裁成几节,每节又破成两片,烧炭的原料就成了。一根优质的木材,经这样一折腾,利用率只到二分之一了。运输队员则把一大批一大批的木材运到窑门口备烧。每天上午十时到下午三时这段时间,满山都响遍了伐木的声音。个个火窑浓烟四起,把木材烧成木炭,又派运输队送到泗坪高炉使用。没有任何运输工具,清一色用人背。上山下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把宁静的林区搞得热火朝天,野兽和飞鸟都吓跑了。木材烧成木炭轻是轻了,却所剩无几。千斤大树未必能烧成百斤木炭,怎能满足高炉的需要呢?后来又命令说:只烧成半节烟头就行了。毁林炼钢铁,人们心里想的是大跃进,没有敢想那是浪费资源。至于炼一斤钢铁究竟要烧多少树木?这个经济帐更无人敢想敢问。不到一个月,窑子周围的树林就砍光烧光了。又急速地转移到森林茂密的地方,继续毁林炼钢铁。

有一天,连长派个老工人去另一个烧窑点协助工作,叫我作伴同行,两人各称一斤大米带上。老工人是原本地砍柴烧木炭的,他路径熟悉,一路翻几座山湾就到达了目的地。一看,人全部跑光了,只留下许多杂乱的痕迹,倾倒的窝棚,破损的窑坑。已临黄昏,夜幕即将降临,这时,森林里万籁无声,寂静得可怕,走了五六个小时,饥饿感非常强烈地袭来,但森林里是禁忌言饿的,只心照不宣地示意着要吃东西。这老工人胸有成竹,东寻西找,终于发现一片遗留下的烂铁锅。他说:赶快生火。两个人动手捡来大小树枝聚成一堆,他从腰间取出火石,揪一撮火草紧挨火石,再用小铁刀撞击火石,几下子火草燃出火星,把它夹在干草中间用嘴吹呀吹,一会儿燃起了明火,然后从加小枝条到加大树条,熊熊烈火就这样燃起来了。与传说中的燧人氏钻木取火大概是相似的。我们抱几个石头放在篝火边成三角形,把烂铁锅安上,现在就来做饭了。一个人洒米,另一个人不断地捧水到铁片上,捧水速度要快,不然锅里的水马上就干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米渐渐胀大,但始终是夹生的,也只好这样进餐。吃完一斤米,也没有饱的感觉。在森林里,火是不能熄灭的。夜晚也不能再走,只好在这儿睡觉了。火塘就在沟边,捡些剩下来的杂草放在篝火旁边,两人就半坐半卧地躺着,一夜到天亮得注意加柴添火,一是取暖,二是防野兽袭击。当夜星光灿烂,月明星稀。我想起传说明太祖朱元璋穷途潦倒时曾有诗云:“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斗伴我眠。”这个滋味,我也在森林中真切地体验到了。挨到天亮,立即起程回归。又忍饥挨饿地赶了几十里路,走回原队。幸而我们的队伍还未撤走。匆忙地吃上两大碗饭,才静下来休息。

在森林里干了两个多月,不少人因生活艰苦难耐纷纷称病请假,人员迅速减少。粮食供应也渐渐捉襟见肘,时有短缺。于是,食不果腹的情况发生了。砍柴的无力,烧炭的没劲,泗坪炼钢厂也从烟火不旺到奄奄一息。什么钢铁,焦煤呀,究竟产多少?简报、快报也停止鼓吹。足见效果不佳,事情不妙(据总指挥庹开荣云文章说,总共炼了六斤多无用的废铁)。

大办钢铁的全民大军,悄悄地消失了。大自然又复归宁静,森林却留下累累伤痕,烧掉成千上万的桦木、杉木,它们会哭泣吗?我也随大流无一收获地返回生产队,还是住进我那牛圈房的家。

(摘录自孙华祥《小人物磨难记》,作者是荥经人,当时是汉源县九襄中学教师)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3/30/2019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