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不经考试就硕博连读,教育部近日又规定一级运动员进大学可以免试,这引起了公众的极大关注和媒体的热烈讨论,这是好事。11月29日《新京报》发表现居美国的学者薛涌的评论《大学更应培养而非招揽运动员》,认为之所以引起批评,是因为我们这个国家有科举传统,把运动员视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到运动员进大学就大怒:你也配?我认为这个评论很不正确,作者津津乐道的美国经验,与中国的现实条件相距甚远,与目前的讨论更是南辕北辙。

为什么上述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我觉得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高等教育在我国是十分稀缺、引起极大竞争的资源。这种话题在美国不会引起激烈争论,因为在美国上大学很容易;说因为我们有科举传统,太把读书当回事,国人心理不健康,是不公平的。你在一个大泳池游泳,不会计较其他下水的人也买票没有,但如果你去公司求职,突然听说有人不经考试已经被录取,你一定要弄清楚该不该。

第二,中国目前社会公正存在问题,这个问题从一开始,而且始终涉及是否公正,所以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大学更应培养而非招揽运动员》的作者大谈应该如何学习美国,在大学培养出优秀运动员,其思路固然有启发性,但与这场讨论无关。

第三,相对而言我们还是可以说,目前大学招生仍然是腐败最少、制度最公平、实际工作把关最严的领域,这一块领地能否保持比较干净,其意义超出了其本身,关系到人们还有没有理由对反腐败、求公正持有希望。人们对这个问题表现出敏感和热心,是正常的、可贵的,与科举传统无关。

《大学更应培养而非招揽运动员》的作者极力证明运动员也该上大学,其实没有人主张运动员不该上大学。不仅如此,提出批评意见的人还认为对运动员上大学可以照顾,只不过照顾应该有合理的尺度,要讲究公平。

这位作者还说:“大学考试所显示的不过是考生在若干规定科目中的特长而已。运动员自有其特长,只不过这种特长和考试考的那些特长不同罢了……为什么一个能够记住哪年哪个朝代灭亡的人,就一定要比一个能够顶住巨大压力、在十几秒内跨过许多栏、第一个冲过终点的人更有上大学的资格呢?”

这个说法于理不通。首先,如果跑得快、跳得高可以代替高考成绩,那么我们可以举出无限种特长和能力,是在高考项目之外的。请问,玩电脑游戏的高手或杂技演员是否也可以免试入大学?

大多数商界巨子都胆识过人、毅力超群,他们也该免试上大学?其次,如果这位作者还有一点程序或规则的概念,他就会承认,哪怕有人认为现行的高考科目设置不合理,我们还是应当遵守,一边遵守,一边争取修改、完善。

有什么理由你认为不合理,就不遵守规则,用你的标准来代替?

我们要记住,社会生活中,公正是最重要的;做任何事情,规则是第一位的;对既定标准,如果有太多、太重大的例外,就等于没有标准。

(徐友渔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

《新京报》 2004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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