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写这段文字的前三个月前,我给书中人物——右派劳改犯梁枫的生活原型,八十五岁的杨枫老人打手机,不料接听的是他的老伴,那瞬间顿生一种不祥之感,心跳加速,后果被告知:杨老已于不久前突发心脏病谢世了。当时我被一种巨大的悲痛所撞击。一年多前我一家人驱车去他家乡莱州探望,相谈甚欢,不想竟成诀别。呜呼哀哉!

想想岁月真如白驹过隙,我书中所写包括杨枫老人在内的那拨“五七人”,以及当年曾加害于他们的那些有权势的人,现在也都成了垂暮老人,逼近人生的尽头。此情此景,与之恩怨相向的两拨人他们现在“活”得怎样,心里还有什么不得释怀的纠结?对此,我这个一直关注他们命运的“局外人”也不断地在探求在揣摩,于是就写了一篇可谓是“来自生活”的中篇小说《岁月有痕》。我倒觉得可将此作做为“五七人”后传来阅读。

但是做为“前传”的《中国一九五七》(现名《沧海客》),却已差不多被人所遗忘了。现在,这部曾为国内知识界所关注的作品在全国的书店已难觅踪迹,网上书店仅存的二十几本也在一个月前被本人购到手,以“清欠”对诸友的书债。面对如此“书荒”,前些年,我曾谋求能将该书再版,终因某种为各方以类似“少儿不宜”的原委而拒,“目的”终未能得逞。后来也便懈怠起来,就任其自生自灭了。直到林贤治先生来电话表示愿意为其“张罗”,这件事才又提到议程。我觉得,在当今时势下,这类书(包括作者)已难为所容。犹如《中国新闻周刊》所做访谈所取的标题:不合时宜的尤凤伟。

关于这部书,也不想在这里多说什么了。“要说的都在书里”。这是大家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实话。只是面对这部书的再版,我心里有一种不尽的惆怅与伤感,如同得知杨枫老人的去世时的心情。当年我在全国各地采访的这批“五七人”他们在劳改农场已耗尽自己的青春,重回工作岗位后已接近退休。他们以努力工作来感念自己的诡谲人生。他们感情复杂,有庆幸、有纠结也有不甘,当然还有一种希冀: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将身上的“污点”彻底洗刷干净,不再留有一个不洁的尾巴,然而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们的希望并没有便为现实,唯一可见的改变是那业已苍老的面庞与老迈的身躯。尚有者已无力抵抗时光利刃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许再过若干年,他们这个“团队”将集体“离场”。于是对于反右这个纠结了他们终生的历史大事件,他们不再有发言权。正如我们老家一句话:死了,死了。一切随死亡而了结。

难道真就能了结么?似乎不能,也不应该,因为这不公平。

但愿我这本书能为人间留存下他们踉跄远去的背影,哪怕单薄而不清晰。

在此,我对已故去的书中人物原型如:林昭、林希翎、杨枫、尤鸿九等致以深切的哀悼!以及对仍顽强与岁月搏斗着的如:张元勋、谭天荣、李雪琴、王国湘、林明……等致以真诚的祝福,并对他们曾对本书所提供的无私帮助表示诚挚的感谢!

还要感谢林贤治先生和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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