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舆论变色、只见负能量,不见正能量,其实是先夸大负面舆论的态势,然后压制批评。如果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思想政治工作,就是把人的思想视为可随意操弄之物,无视思想源于社会现实的客观规律。
最近,宁波宣传部工作人员徐岚的一篇名为《高校宣传思想工作难在哪里?》的文章引来热议。从文章本身来看,逻辑散乱、事实、概念错误,本无太大商榷价值,而针对个人观念的批评,其实也无甚意义,无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吃了饭就刷碗洗锅,多说无益。不过,借这个机会,我倒有兴趣兼答一下作者的问题:高校宣传思想工作难在哪里?
我觉得,关于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与其追问别人说了什么,不如反求诸己,问问搞政工的、搞宣传的自身怎么样,在做什么。这个问题,既然从徐岚的文章引出,不妨也从此说起,反正,高校政工与徐岚的工作,并无本质差异。
徐文引起争议的,最核心的问题是,文章指控了贺卫方与陈丹青,虽然对徐来说,其实并非特意指控,仅仅以二人为例。不过,这个例子却举错了。陈丹青已不是高校教师,也从来没有写过作者所指控的文章,而贺卫方虽然也在大谈宪政,不过宪政二字,在理论上,却从来不是问题。当然,可以说宪政的含义不同且对立,那么,作为一个搞宣传的,作为一个搞思想政治的干部,应有的起码政治与文字素质,就是要把其间的分别搞清楚,写明白,再不济,起码也得用上一个引号。
在后来回应网友的文章中,徐岚将网友对她的批评及辱骂,视为对她言论自己言论自由的侵犯。这又错了。言论自由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即使会侵犯另一人的权利,比如,不受侮辱的权利,但也从来不可能阻碍另一人的言论自由。能阻止言论自由的,唯有权力对自由的侵犯。现在,既无查水表,又无寻衅滋事,既没删帖,也没删号,谈何没有言论自由呢?反而,一篇强硬而煽动的回应文章发出来,粉丝不断增加,这言论的自由与能力,不是变小了而是扩大了,怎么能说自己的言论自由受侵犯了呢?显然,作者没搞明白自由二字到底指的是什么。即使自由是个西方概念,正如《孙子·谋攻》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作者也该以批判的态度去了解,免得丢了组织、同事的面子。
虽说此“求是网”非彼《求是》杂志,但也是重要的全国性网站,作者心中的灯塔,想必作者也非常重视。那么,如此事实不清,概念不明,显然不是写作的态度问题,而是“是否明白”的水平问题。
不过,作者也不必懊恼,这样的人远非您一人。前不久,有高校教政治经济学的的教师批评,中国经济学西化太严重,观其根本目的,无非是抱怨教政经的没课题、待遇差。不过,虽然搞经济的、金融的现在风光,但要知道,不管是考博士、硕士,马列类、政经类与金融、经济,难度的差别就大了。所以,即便这个政经老师当年早知如此,当初也仍然无可奈何,只有现在在意识形态的口号下发几句争取待遇的牢骚。
所以,事实不分,概念不清,然后,声嘶力竭的表态当投名状,此为思想政治工作难做原因之其一:表情虽足,水平却低。难怪有网友叹息,一代不如一代。
思想政治工作,对象是思想,现在的科技,还做不到打开脑袋装芯片,那必然要依靠交流,交流就必然要讨论,讨论重要的一点在于正派,不掉书袋,更不能掉枪带。不能躲在大棒后面讨论,不能一边挥舞着能打碎饭碗的大棒,一边用笔去和别人讨论。躲在枪后面进行观点的讨论,难免产生逆反。现在高校普遍有信息员,在有信息员的时代,教师学生人人自危,思想不会敞开,隔着肚皮,思想政治工作能好做么?
染缸之下,作者也是如此。在最初第一篇文章中,作者还端着“摆事实,讲道理,该批评的则批评”的态度,到了第二篇回应的时候则完全变了一副样子,甩出了“讲政治规则”,“体制内”等帽子,说这是图穷匕见,似乎有点过火,但要说由“批判的武器”立马变为了“武器的批判”,则恰如其分,并不为过。“一个小姑娘,才进入宣传部门没多久”——正如作者所形容的自己——就即刻的沾染了这种不好的公共讨论的方式,所谓思想政治工作到底如何,自已无需多言,智者自可见智,仁自可见仁。此为高校政工工作难做原因之其二:傲慢、凶悍,激发逆反。
做思想政治工作,最重要的是,正如作者所说,要确定正确的思想。那么,
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
鉴于作者文章中所显示的诸多疏漏,也许需要我提醒一下,这段话是毛泽东1963年5月修改《中共中央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时增写的一段话,1964年6月收入《毛泽东著作选读(乙种本)》,后收入《毛泽东著作选读》。
简单的总结一下,这就是所谓的社会现实决定思想。那么,我们在怎样的一个现实中,又在怎样的一个舆论中?三十年改革开放的经济发展,有目共睹,这不用抹杀,也无法抹杀,但毋庸讳言,当下的中国社会存在很多不公、不正、不义之事,强拆、贪腐、贫富分化困扰着人们。这些社会现象真实存在,自然都会反映到舆论与思想中。
那么,我们既然有新闻联播,当然可以有微博;既有无数的宣传干部,当然可以有几个草根大V。为什么宣传部可以一边倒宣传正能量,就不能有人专门批评,一定要有正能量呢?在宣传部门的努力下,三十年的经济发展的成就与赞美,可以说无时不闻,无处不闻,如果没做到这一点,作者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工资么?
所以,所谓舆论变色、只见负能量,不见正能量,其实是先夸大负面舆论的态势,然后压制批评。如果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思想政治工作,就是把人的思想视为可随意操弄之物,无视思想源于社会现实的客观规律。所以,此为高校政工工作难做原因之其三:无视思想与舆论的现实与规律。
经济规律与社会规律是强大的,在规律的作用下,缺乏解释力的理论注定被人类文明抛弃。往大处说,源于西方经济学的利率、汇率、财政政策、货币政策,实实在在影响中国与全球经济;往小处说,懂经济学的,可以做营销、做投资、做外贸、进投行,而政治经济学则全面退出实践领域。
所以,真正造成了政治经济学萎缩,乃至政工工作难做的,正是中国这三十年经济实实在在的发展,一方面,社会实践使人有了正确的思想,与此同时,有能力的人有了自由发展的空间,不断淘汰之后,就只剩下那天整天念叨别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的人。
其实,这些人也心知肚明,他们虽然高呼加强马列主义,但却不敢唱国际歌;虽然赞美毛泽东思想,但漠视上访的贫下中农。所以,他们的牢骚、抱怨、呼吁,哪里是出于所谓的信仰呢,信仰早已异化不敢再提,到他们这个层面,剩下的不过是“意识形态争抢教学预算与政府预算”,升官发财。所以,此为高校思政工作难做原因之其四:思想发展,政工人员人心异化。
时代在发展,经济自由带来更多的自由思想,追求自身利益的工具理性不再会遭遇“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即使那些看起来义正词严的投名状下,不过是一颗颗升官发财的急切的心。那么,既然如此,公共讨论中个人遭遇到激烈的批评,也就更加合情合理了。
不少人怜香惜玉,说既是姑娘,且还小,作者本人也以此辩护,且不谈作者所说的坚强靠山,公共讨论,起于观念,止于言论,讲究的是闻道先后,一字为师,与性别年龄皆无无关。如果批评者以性别、年龄回避,那反而是轻慢了作者。所以,以己之性别年纪说事,将批评视为苦难,也算入戏太深,还是劝解一句:不要委屈,共产党的干部在中国受委屈,这不是让美帝笑话党没刀把子么?不过反过来,你也该认识到,虽然你大声疾呼,但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不敢唱国际歌的马列宣传人员。
来源:新浪观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