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第五章:高太尉无才谈诗文;吴学究有理入监狱

话说智多星的《十字坡拆迁真相》一文在互联网广为传播,高俅见了此文,大吃一惊,即时叫秘书将高衙内、黄文炳、陆虞侯、富安、贾大空等恶棍死党传至白虎堂。高俅道:“为十字坡拆迁一事,世界舆论大哗,沸沸扬扬,近来正义天王多次在梦中发出警告,叫俺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搅得本帅身心不宁。今日召集尔等,务必商讨一个解决办法。”

黄文炳道:“主公不必担忧,梦中正义天王之说,不必当真,目前只须将吴用制伏,便风平浪静了。”

殷天锡道:“黄前辈说的甚是,小的即刻传令下人,随便制造一起车祸,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律师结果了便是。”

黄文炳道:“不可,不可。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一般的刁民百姓,一起车祸,一起不露痕迹的凶杀案……手段多的是,只如今吴用是有身份、有影响的知名人士,在大宋境内如此骤死,恐怕弄巧反拙。”

殷天锡道:“这样干净利索的办法不行,那依你怎么着?”

黄文炳道:“那书呆子要打官司,咱们就与他法庭上见。怕什么?举法量刑权,宣判权、执行权都是咱们说了算,还斗不过他?笑话!”

黄文炳这一说,却急坏了贾大空:原来贾大空通过高衙内的关系,承包了十字坡拆建的许多大工程,银行贷款近两百亿,早已从中贪污了几十个亿,一跃成了大宋前列富翁——这些公开的秘密,路人皆知。如果对簿公堂,将置贾某于何地?

因此,贾大空急忙道:“不可,不可,如果开庭审理,吴学究掌握的那些款项数目,势必于法庭上宣读,若追查去向,在坐各位心知肚明,若是认起真来,我贾大空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得砍了,在下以为还是不对簿公堂为好。”

黄文炳听了,只是望着高太尉微笑,高俅想了想,心领神会,点点头道:“本帅知道黄师爷的谋略,为掩人耳目,这件事对簿公堂也没甚大事。贾大空你也不必担心,你我同乡同宗,本帅不会抛弃你的。本帅派获取你赃银颇多的富安为临时大都督,全盘处理这件案子,派分你赃银较多的陆虞侯为临时司法庭长,具体审判。”

黄文炳笑道:“太尉的话已经讲得很明了,对簿公堂不过是掩人耳目,就是万不得已,判你贾大空入狱三、五年,缓刑七、八年,其执行权在我们手里,或是监外执行,或是保外就医,亦或来个瞒天过海,不闻不问,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万不得已时,找个替死鬼——实际上你连监狱大门都不用进,不过是几年不公开露面,照样过你的舒服日子……”

高衙内道:“借拆迁的机会弄几个小钱,并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依此模式弄了那么多钱,也捱过来了,只可恨这回,那吴学究却仗他的学识胆量,掀起了这场风波,搅我们的好事,若不给他颜色看看,世人也不知道咱们的厉害,今后如何弄钱?”

陆虞侯道:“这个却作难,一时也想不出个甚么罪名与他。”

黄文炳笑道:“作为你,一个太尉信得过的临时司法庭长,也该有些见识,玩点莫名其妙的花巧,应是小菜一碟。古时为达目的而无中生有、强行栽赃的官吏早就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的先贤秦桧就用‘莫须有’三字要了岳飞的命,难道你连一个治吴学究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殷天锡头脑简单,不及多想,便道:“那吴学究将十字坡拆迁事件与大宋律条逐条对照,向外公布,我看这是泄露朝廷机密,光这点,就得让他蹲五年大牢。”

殷天锡这个馊主意其实十分愚笨,无奈高俅这帮恶棍死党,大都是昏庸之辈,以为手里有枪、笔二杆子,便可肆意横行,竟都认可殷天锡这个可笑的莫须有主意。

大家计议已定。

却说高太尉这帮恶棍死党中,数黄文炳最为阴险狡诈。“白虎堂会议”后,黄文炳仔细一想:“与吴学究打官司,其实是迫不得已的下策。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战争的最好结果。如果让吴学究撤消起诉,不打官司而使他臣服于高太尉,利用智多星的才干为高太尉服务,这不是更好吗?”想到这里,黄文炳即时电话与高太尉商议,决定先宴请吴学究,能收买则收买,不能收买再罗织罪名不迟。

一日,吴学究正在客栈准备案宗,忽接到一张请柬:“11月11日下午6时整,高太尉和禁军领导人于国宾馆设宴接见法学界人士,调研依法治国之策,谨邀天国智多星吴教授届时出席。”

吴用拿着请柬看了半天,想道:“官司在即,应是对簿公堂,为何突然请俺赴宴?所谓“调研依法治国之策”,莫不是想借宴席之名,协商了结十字坡拆迁之事?也好,如能协商解决,双方满意,免了这场官司,大家都省些寿命精力。”于是,即时批了复函,决定赴宴。

吴用按时来到国宾馆,早有下人迎接进去。吴用原以为还宴请了其他同道,谁知进去一看,并无大张旗鼓的宴席,仅一位相貌甚佳的女招待,将其领进一间华丽的包厢。此时,黄文炳、陆虞侯等人早已在座。

黄文炳见了吴用,忙起身致意:“久闻吴律师大名,今日相见,果然一表人才……”

其他几人也都跟着假意奉承:“天国人物确实非同凡响……”

吴用慌忙还礼:“过奖了,小可徒有虚名,其实一介书生,不过是凭天地良心、依法度在天国打过几场官司罢了。”

才说得几句话,只听得有人高声唱道:“高太尉驾到!”

话刚落音,高俅便挺着他那肥胖的大肚皮,移动迟缓、癞蛤蟆似的双腿,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吴用见高俅生的蜂目蛤蟆形,穿着件上等真丝白衬衫,那条灰色毛料罩裤,竟然系到了胸部!吴用想道:“难怪民间早就流传这样的歇后语:‘高太尉系裤子——包二奶!’耳闻不如目睹,原来这就是独裁者的所谓领袖风范。”

吴用正思忖间,那高俅已经走到面前,黄文炳再作礼节上的介绍:“这位老爷便是我们尊敬的、伟大的高太尉;这位先生便是天国智多星吴律师……”

那高俅奸笑着点点头,伸出肥厚的手来。吴用出于礼貌,也伸出手来,谁知刚一握手,那高俅便使劲将手臂一收,将吴用顺势拉到身边,摄影师急忙拍下这一镜头:吴用低着头,弯着腰,手臂伸得老长,朝拜伟人;高俅仰头微笑,轻松地弯着手臂,接受草民臣宦的敬仰——吴用不曾提防,硬生生地被摄了这一并不心甘情愿向世人展示抬举高俅的镜头,心中甚是不快。

双方坐定,略致温寒,吴用便准备开门见山,挑出有关十字坡拆迁话题。黄文炳不等吴用开口,便笑道:“今日喝酒,不过是以文会友,为创造良好氛围,只谈友谊论诗文,不牵涉官司及诸般不愉快的事情。”

吴用听了,心里思忖:“这厮葫卢里卖的是甚么药?请柬上明写“调研依法治国之策”,却又风马牛不相及地谈友谊论诗文,且看这些人谈甚么友谊,论甚么诗文,俺再随机应对。”

一时摆上酒菜,黄文炳手擎酒杯,先朝高俅深深鞠了三躬,然后大声道:“今日小宴,谈诗论文叙友谊。太尉虽“退居二线”,实仍日理万机,竟抽时间莅临指导,在此,小可代表诸位,向太尉致敬!” 除了吴用低头喝酒外,那帮恶棍死党,奴才婢子,尽皆热烈鼓掌,以示乞颜。

黄文炳待掌声过后,又将酒杯伸向吴用,笑道:“今日小宴,一醉方休!酒醉之余,还特邀天国吴教授,纵论诗文。”

吴用刚才吃了高太尉握手时那一闪,心里本就不舒服,又听了这一番极度吹捧高俅的阿谀之词,大觉逆耳,待黄文炳讲完,吴用站起身来,举杯在手,也大声道:

“谢谢诸位宴请之情。小可实话实说,原以为此宴是为庭外协调十字坡拆迁之事,到此方知是讨论诗文。既来之,则安之,小可有言在先,酒桌上并无尊卑,既然谈论诗文,乘酒兴,仗酒风,谈古论今,肆意评价,难免触及时势,酒后言语唐突,亦望诸位见谅。”

黄文炳听了吴用这番话,心里想:“此宴原意是借讨论诗文,辅以官位、金钱诱惑,说降吴用。光谈诗文,他不肯就范,还须向其挑明高官厚禄。至于诗文,若是谈论古今诗文,这里也没人是他的对手,自然不能牵扯别的甚么古今诗文了,就以最近高太尉视察长江大海,称颂一位老同志的七绝诗为限度,不出此范围,略为讨论,然后转过话题,再谈高官厚禄,引诱他为我所用。”想到这里,黄文炳笑道:

“今日座谈,专论太尉最近视察长江大海的一首伟人七绝诗。”

吴用思忖:“那高俅原本是一个不入流的下等戏子,琴、书、诗、文、吹、拉、弹、唱,不过是随着大伙混过二回半,学得一点点皮毛罢了,这厮喜欢卖弄,不知又在哪里作秀出丑,竟然写出了甚么七绝诗来!”

吴用正思忖间,黄文炳一拍手,即时进来一位貌美音甜的小姐,只见她舒展玉喉,款款唱道:

“长江远上白云间,城市高楼万仞山,

隔岸风狂落大雨,一株老树在打鼾。”

吴用一听,知道高俅盗用了唐朝王之涣《凉州词》中的名句金词,生硬地塞进自己几句俗言丑语,便成了他创作的所谓“七绝诗”——只如今被谱以曲调,被这美女玉喉娓娓吐出,恰似金盆贮狗屎,使听者度秒如年,倍感难受。

黄文炳见吴用低头沉思,便以为教授被这首七绝感染了,便笑道:“太尉这首七言诗,思想境界非常非常高,艺术上更是登峰造极,现在已经刊印在大宋教科书里了。”

吴用听了,思忖道:“如此伪劣鸟诗,竟也刊印在教科书上,如此教学,岂不误人子弟?”思忖至此,禁不住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高俅妄自尊大,以为吴用摇头叹气,是“望尘莫及”之意,便笑道:“吴教授也是儒林中的高手,请就此诗略评一二。”

吴用道:“小可生来不会阿谀奉承,只会实话实说啊!”

高俅大笑道:“本帅就喜欢实话实说的好汉。你只管大胆说来。”

吴用听了,猛喝了几口酒,仗着酒兴,高声道:“恕小可不恭,直言不讳了。”

高俅因听了那女子颂唱了以自己的诗词谱的歌曲,一时忘乎所以,便纵饮了几大杯酒,顿感飘然似仙,大笑道:“教授只管如实评价,如实评价。”

吴用道:“小可不才,只会‘打油诗’,斗胆为太尉续四句,凑成‘七律打油诗’,如何?”

高俅最喜附庸风雅,忙道:“教授就请续后四句,如此一来,你我合成的七律,必为千古名诗,定可流芳百世了。”

吴用听了,也不再谦让,先重复太尉的鸟诗:

“长江远上白云间,城市高楼万仞山,

隔岸风狂落大雨,一株老树在打鼾。”

接着朗口续上四句:

“独裁魑魅吸民血,朽骨枯松祸人圜,

拾人牙慧爱作秀,庆父即赴鬼门关。”

高俅听罢大怒,顿时翻脸,大叫道:“狂徒可恶,送客!”

……

话说吴用因酒后续诗,将高俅讥笑了一回,虽图了一时痛快,却恶了高俅,在封建专制的大宋王朝打官司,纵然手中握有真理,然以一人之才应对高俅所控的朝廷机器,必然凶多吉少,故此,许多友人皆寄语吴用:

“宋朝‘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之类的宣传,纯粹是掩人耳目,切不可当真。”

“三十六策,走为上。”

“快回天国,免遭牢狱之灾。”

“高俅之流卑鄙至极,法庭之上,恐是君子遇小人,有理难说清。”

……

吴用为人打了几十年官司,并无败诉,仍抱着“有理走遍天下”的宗旨,婉言谢绝了诸位友人的好意,执意要打这场有关十字坡拆迁的官司。

话休烦絮,却说吴用全身投入,经过十分艰难努力,终于将贾大空在十字坡拆迁上,勾结不法官僚,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等确凿罪行,公之于众,并将其告上法庭。开庭之际,黄文炳、富安指使心腹奴才身穿便服,充塞法庭内外,而吴用的亲朋戚友、十字坡百姓人等,皆不得进入法庭旁听。

虽然如此,大家皆以为贾大空侵吞公款几十亿,枉法行贿等诸般重罪恶行,铁证如山,必然死刑无疑,谁知经过一番装模作样的法庭审理戏法,陆虞侯宣读终审判词,接着各大媒体纷纷播报,其结果令人瞠目结舌:贾大空所犯重罪只字不提,只是轻描淡写地“因其管理公司财务不善,判入狱一年,监外执行”;吴用却因“泄露朝迁拆迁机密”,判入狱五年,强行劳动改造……

消息播出,世界舆论大哗,导致大宋司法颜面无存。

吴用带着手铐坐在牢里,反思了半日:“这场不论从手头所掌握的确凿证据,按部就班所进行的合法程序,白底黑字公布的大宋法律条文等等,秉公判决必能胜诉的官司,为什么终审却成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我吴某本是原告的代理律师,如何进了这大宋法庭的戏法笼子后,却反倒成了被告,一铐子拖进了这么个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囹圄里受辱?……”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猛然想起初下凡时,恶棍殷天锡说的那段话:

“十字坡拆迁之事如果发生在天国,你有理,我怕你;只是如今这事生在我们大宋王朝,这里是权力大于法律——我也没听说过压在法律底下的人告倒了坐在法律上面的人……”想到此处,吴用不由点头叹道:

“的确如此:压在法律底下的人,纵有千张嘴巴,万条道理,绝对告不倒坐在法律上面的人!此次败诉,非本律师讼诉不力,乃制度使然也!”

……

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来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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