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格勒的十月政变

2017年十一月七日是所谓的十月革命一百周年。在百年以前的这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革命,只是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武装小分队闯进了俄国的皇宫(冬宫),用武装宫廷政变的方式赶走了临时政府内阁,宣布夺权。阿芙乐尔巡洋舰的那一声炮响并不是实弹射击,仅是一声礼花空炮而已。关于万人进攻冬宫,人民起义之类的说法,都是列宁和《真理报》编造的谎言,后来斯大林编写的《联共党史》接着说谎。他们欺骗了全世界,直到七十多年以后才真相大白。我们所有的中国人,只要不是文盲,都会耳熟能详地重复毛泽东的一句套话:“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人民送来了马列主义。”实际上毛泽东、李大钊、陈独秀、刘少奇、周恩来、王明、博古乃至瞿秋白等人也都不知道这是列宁斯大林谎编的伪史。(俄国史学家介绍了祖波夫主编的《二十世纪俄国史》还原了历史的真相,参见北京《炎黄春秋》2010年第十期)。

每个中国人看到了这段真相,都不由得抚今追昔,感叹唏嘘。谎言连篇的马列主义,带给我们中国多少折腾和不幸,真是一言难尽。再对照刚刚闭幕不久的中共十九大,那长达两百多分钟的报告中,第二段居然又重复了毛泽东的这句老话。政治报告的起草者们连近年公布的俄罗斯历史真相也不没有浏览反思一下,他们的意识形态到底还有多少自信?

血腥的苏维埃专政

在十月政变之前,1917年的三月,俄国发生了二月革命(俄国旧历为二月)。这场抗争倒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革命,大致相当于中国的辛亥革命。工人士兵上街抗议,然后发生流血冲突,沙皇匆匆从前线赶回,因为对外战事屡败,对内经济崩溃,举国怨声载道,沙皇只好黯然逊位,他的兄弟也拒绝继位,于是俄罗斯帝国的专制皇权至此寿终正寝,引来了俄罗斯共和国的新时代。俄国人民开始体尝了新闻、出版和言论自由。之所以是临时政府,是因为朝野上下都希望选举立宪会议,实行民主宪政。大战打得欧洲各国全都筋疲力尽。俄国难以从战争中轻易脱身。列宁利用这个机会,跟德国皇帝达成了秘密妥协,布尔什维克接受德皇的六千万金马克资助,力迫俄国战败(投降)。他们拿赢来的资金武装工人赤卫队,强化《真理报》的宣传。列宁签订了割让土地的布列斯特和约,在1918年的一月用武装暴力否定了人民选举的结果,因为布尔什维克赢得的选票不到30%,于是就用武装手段取缔了立宪会议。“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就是建立共产党的一党专政。列宁不仅处决、关押和流放异议人士,而且镇压所有敢于提出抗议的海军(克朗施塔德水兵曾是激进主力)、社会主义党派,还将富农和反抗的农民家庭押解到天寒地冻的森林里任由冻饿而死。沙皇尼古拉二世夫妇和四名公主(分别是22、20、17、16岁)和一名王子(14岁)都一同被枪杀。为了给自己的草菅人命开脱,列宁编造了“两个人打架,谁能知道哪一拳是必要的,哪一拳是不必要的呢?”的理论。更加遗害无穷的是,列宁下令查封一切非布尔什维克的报刊杂志,全国开始舆论一律。世界上最严酷的书刊检查制度从此建立,并蔓延到所有后来的共产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然而每一个了解马克思主义常识的人都知道,马恩全集的第一卷第一篇第一页就是马克思的《评普鲁士最近的书刊检查令》。马克思是坚决反对书刊检查制的。可是从列宁开始,所有共产党国家成了世界上书刊检查最严厉的国家,数十年如一日。十月革命的血腥专政开创了世界上思想专政的极端先河。

党政专制的模式

从十月革命开始,苏联的专制模式成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规范。党政双重结构,坐食人民的膏血。苏联按照旧俄行政和司法机关的模式建立了国家机构。原来的国家杜马(议会)改为苏维埃(人大),最高苏维埃就是人大常委会。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其实都是听命于党委的办事部门,党中央和各级党委才是决策机关。宪法只是表面的虚应条款。肃反委员会是令苏联人民闻风丧胆的鬼门关,数以千万计的无辜公民被关押劳改,死于冻饿、酷刑和处决。东欧、中朝越、古巴、柬埔寨在建立红色政权以后,都展开了残酷的镇反屠杀。除了消灭前政权的党政军职人员,还要整肃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中国的反右运动和文革浩劫造成大量的学者、教授、作家、艺术家、科学家和其他专业知识分子自杀、被虐杀,被逼疯、逼死,丧失发明创造能力。苏联的监狱和劳改系统(古拉格)成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榜样。在共产党政权建立之前,监狱都是一个小单位。可是每一个共产党建政之后,都会按苏联模式几十倍地扩大劳改机关。苏联援建中国的项目中56个都是民用工程,第57个秘密项目就是秦城监狱。马克思曾在共产党宣言里提到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但是到底这个专政要实行多久,严厉到什么程度,都没有具体的描述,至少马克思不主张书刊检查制度。恩格斯晚年也提出了参与各国议会的多党竞争。可是列宁则强调“只承认阶级斗争的理论不是马克思主义,只有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才是马克思主义”。接着毛泽东进一步提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共产党政权公开崇拜暴力,公然输出革命,到处支持武装暴动,毛泽东在亚非拉推广他的农村包围城市理论,最极端的结果是扶植了杀人魔王波尔布特杀害了两百多万柬埔寨人民。另一个战争狂人金正日则坚持“先军政治”,以核武器讹诈周边国家和美国。

经济长期停滞

十月革命并没有创造真正的经济奇迹。按照马克思的经济设想建立的国家计划委员会根本无法规划社会经济的走向。七十四年的苏联历史,农产品收成从来没有超过战前的1913年。除了军工和重工有少数强项以外,苏联和东欧的工农业都没有领先地位。人民生活长期徘徊在饥荒和基本温饱之间。苏联,尤其是历代粮仓的乌克兰在苏维埃时代经历过饿死七百万人的大饥荒。中国的1959-1962大饥荒,饿死了将近四千万人民,其余各阶层人民也多年饥饿难耐。朝鲜儿童的身高发育因缺粮已经远低于韩国儿童。苏联的轻工业水平长期与人民生活远距离脱节,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商品状况就是两个字:短缺。跟资本主义的经济竞赛持续半个多世纪,一边是富裕繁荣,一边是空空如也。计划经济下人民的生活需要根本无法满足。有钱也买不到商品,商品的获取和享用变成了干部阶层的重要特权。苏联建立了“小白桦”供货网点,就是专门为特权干部服务的商品供应系统。中国虽没有明确的名称,内部称为“特供”,实际上从基本的米面主食、蔬菜果品到高级衣料、电器商品、营养补品和进口药品等生活物资,乃至国际新闻(大小参考)、传统剧目(毛泽东专用传统戏曲频道)、港台和外国影片、书刊等精神享受全部都有特供。斯大林和苏联高干过的是贵族生活,毛泽东则是现代帝王,变相地畜养三宫六院。计划经济不得人心,苏联东欧因而崩溃。中越等国开始经济转型,市场经济迅速改变了经济的窘况,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社会严重不公,干部的严重贪腐愈演愈烈,群体事件的不断频发。

对于文化和科学的摧残

十月革命给文化科学事业带来的灾难也是巨大的。党政当局通过文联(全国文艺家联合总会)和作协、美协、音协(作家、美术家和音乐家团体)……控制所有的作家艺术家,再垄断出版机关、演出单位(剧院音乐厅)和艺术院校,进行思想监控和生活豢养。列宁认为,旧俄的文人是依赖资本家的钱袋生活,所以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苏维埃的文学应该是自由的文学。可是苏联的文艺家们都仰食于苏联当局的钱袋,他们的创作更加不自由。在市场经济时代,资本家的钱袋还有不平衡竞争的缝隙,党政统一的钱袋绝不会宽容任何自由的表达和抗议。苏维埃早期就出现了“拉普”文学,完全是马列教条主义的创作方法,然后就是斯大林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写真实理论。“凡是符合社会主义理论的,虽不是真实的,也可以认为是真实的”。实际上违背了起码的现实主义。大量粉饰太平的作品,所谓反映苏联社会主义现实的作品都是僵化的、单调的文学。获得海外奖金的作品如《静静的顿河》、《日瓦格医生》、《古拉格群岛》等作品都是对苏联黑暗内幕有所揭示的文学。毛泽东的《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更是文学艺术的紧箍咒。讲话之后,文艺界灾难频仍,文艺家九死一生。从《武训传》、《红楼梦研究》、早春二月、舞台姐妹、海瑞罢官,到太阳和人、河殇,接二连三地受到批判,老舍、傅雷、赵丹、严凤英等艺术家死于非命。文革时代的文艺舞台只剩下八个钦定的样板戏,其余都是毒草。

十月革命后,苏联接管了俄国科学院成为苏联科学院,高等院校全部国有化。1928年到1931年进行了苏联文化革命运动。虽然没有发生中国文革式的街头和校园暴力,但是支持红色教授(出身好、受党的培养)批判资产阶级教授,夺取科研和教学领导权席卷科学界。反摩尔根遗传学说的米丘林伪说和违背语言学常识的马尔主义(无产阶级语言学)一度充斥苏联科学界,知识界乌烟瘴气,科学家人人自危。中国在1952年进行了院系调整,高校体制全盘苏化(党委领导制和专才培训式),抛弃了欧美通才教育宗旨,培养又红又专接班人,实际上是党化的技术专才;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大学培养的部分“精英”变成了精致的个人主义精明小人。中国科学院及其学部(后来分别为中科院和社科院)经受了忠诚老实运动和院系调整,学术人物必须经过思想改造,镇反、肃反的审查,1957年反右重创了科学界和学术界,文革包括清理阶级队伍、五七干校等运动使科学和学术队伍遭受巨大死伤和摧残。两弹一星作出重大贡献的二十九位科学大师,没有一位是1949年以后培养成才的。

社会的传统和心态

十月革命带来的专制制度造成了新闻封锁和信息不对称,人民陷于无知和愚昧的境地,普通百姓经常表现出猥琐、浅薄和眼光短浅的姿态。个人崇拜得到党政当局的纵容和推助,一遇机会便沉渣泛起。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不仅对曾经有过革命前经历的人备受打击,而且对于所谓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青少年也充满了歧视和压制。这些完全无辜的公民从出生第一天就已成戴罪之身。他们不能升入高中大学,连普通工作都找不到,更进不了军队和重要部门。这种出身歧视也从苏联蔓延到东欧国家和中朝越古等国。跟当地干部子女的特权适成对照。不仅有失公平公正,从人材国力来说,也是错失了许多可早就的英才。死亡数字很难估计,苏联大镇压两千万,中国人口更多,受害人至少多一倍。再加上家属子女,肯定过亿。

另外,所谓“更无一个是男儿”的说法,其实完全是对俄苏历史的误读。根据社科院俄苏研究所副主任郑异凡研究员的解读,十月革命造成的特权阶层是斯大林一手促成的。在党内形成了一伙“在册权贵”。他们的高薪、红包,他们的升降、调遣,都是由中央任命直接决定的。叶利钦和他的执政团队中75%左右的人都是来自在册权贵。实际上是他们需要改变前苏联的体制,(人民也不留恋旧体制)。另一方面是苏联的民族政策酿成了格鲁吉亚和波罗的海三国的独立(分裂)浪潮。旧俄式的帝国心态和个人崇拜倾向依然残存,民主机制迟迟不能进一步完善,是体制残留的逻辑后果。中国重新推崇个人崇拜,进一步限制互联网自由,还将加剧国内外的信息不对称。犬儒心态也将继续在中国社会蔓延。从这个角度来说,十月革命的恶果并没有离我们太远。

社会帝国主义的模式

十月革命(列宁式一党专制)缔造了苏维埃社会帝国主义的模式。对内实行高压统治,不惜对人民实施最残忍的镇压,逮捕、监禁、酷刑、处决之外,还有大规模劳改、整族群集体流放(少数民族)等残酷手段;对外实行武装干涉和侵略(芬兰、波罗的海三国、波兰、匈牙利、捷克和阿富汗)。苏联用华沙条约的形式,部分剥夺东欧卫星国的主权,搞所谓的国际分工论,变相剥削这些国家。苏联模式是以人民生活的匮乏为代价,强行发展军事工业,成为足以军事抗衡美国的军事强权。中国曾经勒紧人民的裤带去支持亚非拉武装斗争,输出毛泽东式的革命,结果没有一处是成功的,柬埔寨大屠杀的血腥堪与奥斯维辛和南京大屠杀一同并列史册。苏联灭亡以后,这种军事帝国的形式继续在中国、朝鲜、越南和古巴的角色地位隐约显形。朝鲜的先军政治造成了遍地饥民,人民逃亡,金氏却还要继续搞核讹诈。越南也是地区性小霸权,出兵柬埔寨,声索海上岛礁。古巴虽也穷困万分,可是仍不惜武装出击,给世界制造动乱。

苏联和东欧崩溃。文革的中国也接近过崩溃的边缘。再不改弦更张,政权也要垮台。于是中国放弃了计划经济,走上市场经济的道路。虽然并不彻底(市场经济化仍未获得国际承认),但是经济发展已经令世界瞩目,而且国力增长超过了历史的所有时期。在经济发达的同时,一党专制并没有削弱,而是随着科技的进步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强化了。

毕竟只靠有钱并不能买通世界人心。中国党政当局在普世价值方面没有软实力,仍然是一个暴发户,可以暂时赢得或长或短的风光,可是终将难以克服自身的矛盾,在普世价值的面前败下阵来。就像一个道德修养一直有问题的人,我们料定他“若不改过自新,早晚要出大事”一样,我们说不出何时何地,但是判断是不会错的。

十月革命百年过去。在百年祭日的今天,我们谨为所有反抗马列暴政的先烈们沉痛默哀。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