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王天安 大家编剧 2018.08.22
2018年8月15日，本剧本的文学策划王天安先生与本剧作者秦人就《律政风云》剧本创作的一系列问题进行了对谈。谈话涉及对剧本主题、情节、人物、以及反套路创新和敏感剧情等方面的理解和把握，对全面理解、认识这部戏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卖点一：这是一部弘扬主旋律的剧
王天安：刚读到您的这个剧本，我被“震”了一下，律师题材的影视作品不多，由律师亲自执笔创作，以律师为主角、全方位演绎近20年来我国律师业发展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直接碰触社会热点、痛点，关注民主疾苦、拥抱时代精神，展示一代法律人法治追求的鸿篇巨制，您的《律政风云》可能是第一部。
这部作品结构宏伟、故事绮丽多彩、人物形象丰满、性格鲜明，是近年来国内影视剧罕见的接地气的现实主义佳作。
秦人：承蒙谬赞。这其实是一部被“压迫”着写出来的作品。我曾经干过15年的职业律师，是新时代律师业发展的亲历者和见证人。中国律师业从改革开放后的初创、发展到今天的繁荣，走过的风风雨雨，跟时代的脉搏一起跳动。因此，正面地、全方位的展现律师业的发展历程，就必然构成讴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展、法治进步的宏大主题。十年前我离开律师界，转行搞文学创作，当年那些律师同行的音容笑貌、在法庭上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的风采，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如今的电视屏幕上充实着胡编乱造、光怪陆离的影视剧，有限的几部律师题材的作品，也都是圈外人写的，对律师的认识和描述肤浅而虚假，不但不能展示真实的律师世界，反而造成误读。既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何不把真实的而不是胡编乱造的律师生活用影视艺术的形式展现给世人呢？这就是我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
卖点二：由律师亲自执笔写的全国首部律政戏
王天安：看了您的这部作品，我想套用陈毅元帅的话来表达我最初的印象：您可能是律师中最好的编剧，编剧中最好的律师！现在法治题材的影视作品，除了故事情节胡编乱造，法律硬伤也比比皆是。比如刚刚热播的一部法治题材作品，一出戏居然出现三处硬伤，连我们这些法律外行都看不下去。您的这部作品即使最厉害的律师同行，也很难挑出法律程序上的毛病来。这让我们影视人感到欣慰，终于不用让人指着鼻子骂不懂装懂了。
秦人：这是基本功，也是常识性问题。我毕竟还是律师出身嘛。律师写的律政剧，出现法律硬伤，那是该打屁股的。
王天安：懂法律是您的一个优势，这部剧的艺术水准也是一流的，文笔优美、人物形象丰满、故事情节发展流畅、逻辑严谨，绝少其他影视剧常常出现的那些恶俗的套路。一个刚刚获得大奖的资深作家（也是律师出身）读了本子拍案叫绝，断言一旦上映必然大火。但据我所知，您是第一次写影视剧本，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卖点三：反套路、特立独行的律政戏
秦人：我其实也算是文学中人，学中文出身，出过几本散文和小说，也写过几个舞台剧。做律师其实是半路出家，现在又回归文学了。不过说到写这部律政题材的影视剧，我还是做了一些功课。根据一些美剧专家的统计，全世界所有的影视剧中的桥段，大都是大家写过的，所以我们会有这样一个感觉，虽然你看的是一部新剧，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人物的命运、故事的结局，几乎都能猜到。比如，影视剧中出现追逐的情景，只有57种，谁能再创造出第58种就是天才。还有越狱，只有28种，甚至囊括了地震、洪水冲垮监狱、特种部队武装营救、里应外合、挖洞等等许多匪夷所思的极端情况。我在这部戏的结尾部分设计了一场越狱，苦思冥想了一个星期，终于想出了第29种中国式越狱，我敢说没有人写过，因为在押人直到出狱之后都不知道他其实是越狱了。
王天安：最后的大结局也十分精彩。我一开始看这个剧的时候，一直为您担心，因为按照影视剧的传统（也是一种套路），最后的大结局一定要由主角和大反派进行对决，从而掀起高潮。而本剧律师跟公安局长如何对决？没想到您居然设计了一场在美国法庭上斗智斗勇的戏，女主小闲完成了三项互相矛盾且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先指控男主成达是恐怖分子，房间里藏有液体炸弹；让本没有执法权的船上保安只能暂时羁押成达。其次她让反派李政和魏风和为自己的指控背书，从而变成法庭证人；最后，她在法庭听证时让法官鉴定炸弹的真伪，让成达喝那瓶“液体炸弹”，从而证明成达是被冤枉的，而自己不是存心制造伪证，而是被李政、魏风和诱导指示所为。由此，美国法官判成达、小闲无罪。李政魏风和被美国警察逮捕，并根据国际刑警颁发的通缉令，二人遣送中方。女主跟男主互相配合，挖坑让大反派自己跳入，这个结局出乎所有人意料，又都在情理之中，逻辑严谨，丝丝入扣，真是太精彩了。
秦人：这个结局不是我预先设计的。原来的设计是李政在看守所准备杀害男主成达的时候被捕，成达最终被宣判无罪，而李政被判死刑。这个设计男主被动，且场面多变，冲突效果不够。我为此跑进大山里去，寻找灵感，这才有了放李政归山（越狱）、外逃、然后在美国法庭上跟成达、小闲对决，最终被逮捕遣返的一场戏。这一样来，戏剧冲突的效果就明显增强了。
卖点四：四大美女演绎中国式“律政俏佳人”
王天安：一开始我觉得您的这个本子最大的亮点是题材，读完全剧才发现，人物的设计也是亮点，还可能是赢得市场的更大的亮点。一般的影视剧，双女主结构已经不容易了，你则设计了四个女主角，而且三个是女律师，这真让我悬了一口气。因为女律师在现有的影视剧中的形象都是平面的和模糊的，你却要塑造三个形象丰满、鲜活的女律师，而且还不能雷同。但您最终却真的做到了。这真是个大亮点。从市场价值看，它契合了青春剧和律政剧的所有看点，赢得了更大一批年轻的女性观众。特别是那个小闲，精灵古怪，冰雪聪明而又敢爱敢恨、口无遮拦，确实是一个全新的女律师形象。另外、茜雪的忠勇仗义、林丹的侠肝义胆，也都是过去的女律师形象欠缺的，这次等于补了课。您这样设计，是不是在挑战自我？
秦人：如果认真一点，你能看出这个小闲形象的设计有《红楼梦》的影响，小闲身上有晴雯和小红两个人的影子。而林丹和茜雪其实应该是一个人（原来的设计），因为需要一个协助者来从旁边支持成达，于是让林丹去了检察院。林丹和茜雪的形象我也尽可能地加以区分，从功能上看，让林丹链接检察院的法律正义力量，让茜雪链接媒体的社会监督力量，这样成达才不是单打独斗，不是堂吉诃德式的孤胆英雄。从情感线的设计上，林丹和茜雪的存在可以让成达的情感生活更复杂。很多影视剧的情感线是编辑为了凑戏生硬地贴上去的。这部戏我把情感戏深深地嵌入法庭戏中，让它们互相纠缠、难分彼此，从而实现了自然圆润、浑然一体的艺术效果。
但必须指出的是，剧中的人物并不等于现实生活中的人物。有的人物是根据故事逻辑发展的需要完全虚构的，有的则是很多原型的合体。
王天安：小闲这个形象的设立有些奇幻色彩，而且她是十二集之后才出现的，之后逐渐加重戏份，最后成了比林丹、茜雪更重要的角色。她的超人的记忆力和奇诡的智商，既让人感觉有一些艺术夸张，但是又找不出逻辑上的瑕疵，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这个人物的出现大大加重了这部剧的可视性。
秦人：小闲这个人物是我虚构的，但她身上也有我好几个同事的影子。她的超凡记忆力和绝顶聪明看似艺术夸张，但实际上是有根据的。传说三国的张松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具备复印机一样的记忆力，钱钟书能背诵全本《红楼梦》，我认识的一位司法系统的高级领导人，就具有过耳不忘的本领，据说他开会从来不做记录，不管多长的会，会后他都能复述默写下来，很多做了记录的人都要找他核对。小闲的这种特异智能让她在戏中角色越来越持重，这不是我的初衷，而是故事逻辑发展的结果。很多编剧都有这样一个体验，一个故事你写着写着，它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它开始生长、流动，而作者只能顺应故事的发展逻辑一路写下去，你笔下的故事开始变得生动、流畅，故事中的人物开始丰满、鲜活起来。故事也会走出你原来的设计，出现一个完全不同且更富有逻辑性和艺术魅力的结局。很多精彩的故事都是这样写成的。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来了灵感、如有神助。
卖点五：引入悲剧美学的情感戏
王天安：说到情感线，女一号凌波，让我不太敢评，但又无从回避。这个人的形象太阴郁，太诡异，她的身世、经历和结局，都像一团迷雾，同前面那几个女孩的青春靓丽、鲜活生动相比，她给人的却是一种绝望和压抑，一种病态和残缺的美。这样的人物形象在其他影视剧中非常罕见。而且在这部剧中，你还让她贯穿始终，给了她很大的戏份。这让我怀疑，这个人物应该不是虚构的，她应该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很多人不喜欢这个人物，但是她又不可或缺，凌波的存在，让这部戏有了层次感和沉重感，让观众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些哲学命题：爱情的本质、生命的价值、死亡的意义。或许我们得不出答案，但是这种思考可以让这部戏从那些思想肤浅的平庸之作中脱颖而出。
秦人：您的感觉是准确的。我确实是通过这个人物，宣泄情感生活的一段心路历程和思考，一些人生的遗憾，一些难言的隐痛。人过半百，对人生的一些基本问题都有自己的感悟。曾经有人对我说，你安排凌波蹈海自杀太过残忍了，不能有一个光明一点的结局吗？我想了好久，认为不行，蹈海自尽是她的宿命，是她情感逻辑的必然结果。人生不可能没有缺憾，残缺的美才是更高级的美。莎士比亚说过，喜剧都是小人物的，而悲剧才属于王公贵族。
卖点六：理想中法律人的英雄之旅
王天安：现在我们来谈谈男一号成达这个人。成达跟您的经历有很多重合，学中文出身，原来是文学青年，当过教师，半路出家当律师，办过许多精彩的案子。能不能说你就是成达的原型？
秦人：肯定有自传的成分在，但成达不是某一个人的简单复制，而是一代律师的精神人格的象征。我在执业生涯中认识了很多律师，他们并非社会上对律师的那种刻板印象，光鲜的形象，不菲的收入，坐豪车，住豪宅，身边美女如云，生活潇洒自由，这只是表像，真实的生活场景是，他们中的精英，为了追求法治理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惨烈的牺牲。有的英年早逝，有的身陷囹圄，有的家破人亡，有的流散异域。正如一位作家说的，人类社会的每一次进步，都是要牺牲她最优秀的儿女作为代价的。律师们对法治理想的追求，对底层民众的同领心，是我们社会进步和文明发展的良心和希望。剧本中的成达，既为底层受冤枉的农民辩护，也为无罪的法官、律师辩护，既维护强奸犯、毒贩的法律权益，也配合国家公权力扫黑除霸，维护社会正义，这就是一种法治精神，他身上体现的就是一代法律人恪守法律至上、追求公平正义的精神价值。他是我们社会的正能量。可惜的是，我们的社会对这一人物形象还缺少理解和包容，而往往受限于部门利益，将他们视为异类。我有一个野心，就是能够通过这个剧，在社会公众层面还律师一个正面的形象。
王天安：我觉得您基本上做到了。所有的观众看完这个剧，都会为成达的善良、正义、勇敢和法治理想的追求所感动。这正是我们人民心中钟情的英雄。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对社会秩序的捍卫，对法治理念的追求，正是一代法律人的英雄之旅，是他们的光荣与梦想。最高领导人号召人民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国家设置律师制度的初心是什么？肯定不是创造一些靠法律吃饭的就业岗位，而是为了扶正失衡的天平。而承担这个使命的律师，需要具备的则是仗义敢言的良智、勇气和抵制一切诱惑、忠诚于法律和人民的职业伦理。
秦人：谢谢！您能理解到这个程度，我也算没有白写这个剧了。
卖点七：故事来源于真实发生的案件
王天安：最后我想谈一下你的剧本中所写的案件，总让人觉得有纪实的味道。请问这些案件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秦人：应该说您的感觉非常敏锐、准确，我的剧本中表现的大部分案件，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有的是我承办的案件，有别人承办的案件。除了这些案件本身具有特别典型的意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避免落于窠臼，落入陈腐的俗套中。我坚持认为，真实发生的事件自有其真实动人的品质和严谨的内在逻辑，不管多么优秀的作家，他的创作（虚构的故事）只能无限接近真实而不能取代事实本身的真实性，我何必出力不讨好地去虚构故事呢？很多美剧都改编于真实发生的案件，而且赢得巨大的成功，我想其内在的逻辑也就在这里。当然，编剧不能简单地把真实发生的案件原封不动搬到影视剧中，而是进行艺术加工、删裁、重构，使其避免琐碎，让故事更圆润、完整。
卖点八：完美把握处理敏感题材
王天安：现在我想谈谈应该一开始就谈，而却拖到最后才谈的一个问题：敏感、热点问题。剧本一开始就写了一起群体事件，说实话这个开头很可能一下子把想投资这个剧的人吓了回去。从商业投资的现实出发，题材安全，投资才安全，敏感的题材很可能让制片商血本无归，几千万投资打了水漂，这是任何一个投资者不能不首先面对的问题。但另一方面，第一幕戏又确实精彩，场面宏大，戏剧冲突、价值碰撞激烈，一下子抓住了观众的眼球。一个好的影视剧的开场所具有的元素，这幕戏都有。以至于一个制片人看了第一稿之后感慨：这幕戏不改，很难通过审查，但改了，甚至删了，整个剧本的价值将大打折扣，这真是个不好取舍的两难问题。
秦人：这幕戏深度碰触了当下的热点和痛点，奠定了整个剧本作为良心之作的基石。特别是作为开场，会赢得观众的共鸣和市场的巨大馈赠。最近这些年出现的几个成功的影视剧，如《人民的名义》、《我不是药神》等，也都是因为敢于直面社会的热点和痛点问题，从而获得巨大的成功。
本剧的第一场戏写的农民因政府卖地引发与工作组的冲突，三位农民被审判，律师作为农民利益的捍卫者和辩护人在法庭上正面抗辩，一下子把现实政治与法律理念的结构性冲突、弱势群体与体制的利益冲突、人治思想与法治意识的价值冲突展现在观众面前，对这个问题做出什么样的回答，不仅考验一个剧作家的社会良知和道德勇气，也在考验制片人和导演、演员们的政治智慧和艺术才华。这出戏透过表象，实质上是在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追求的是民主、法治和社会和谐、稳定的中国梦。戏的结局安排政法系统的领导干部最终认识到必须在法治的轨道上处理现实矛盾冲突，从而纠正在施政过程中的错误，判三个“闹事”农民无罪，并非在故意安排一个光明的尾巴，而是表达一种法治的理想和信念，表达对党和政府执政能力的期许和信任。因此，这仍然是一幕正能量的戏。我曾经纠结了很长时间，考虑是不是删掉这幕戏或者放到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以规避审查，后来我还是建立了自信，特别是在看了刚刚上映的《我不是药神》这个片子，（该片对敏感题材的处理和把握让戴着镣铐写作的剧作者们心潮澎湃），更加相信片审者的深邃眼光和社会责任会让剧本通过审查。
王天安：您的这种认识深刻而又自信，让人感动。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的一些编剧和制片都过于“自律”了，如果说他们戴着镣铐写作，这镣铐很大程度上也是他们自愿戴上的，怨不得别人。实际上这些年来，审查部门对影视剧的“容忍”空间越来越大，出现了像《风筝》、《我不是药神》、《人民的名义》《我不是潘金莲》等等佳作，既赢得了市场，也取得了巨大的正面价值。作为一部正面写律师题材的电视剧，《律政风云》写了群体事件、拆迁、上访等三幕社会热点戏，恐怕是无从回避的，而且只占全剧15个案子中的五分之一。三个案子的最后处理结果都很正面，不但符合现实生活的逻辑，令人无可挑剔，也弘扬了执政党不忘初心、执政为民的执政理念。更何况跟上面提到的那几个大红大火的剧作相比，《律政风云》里的敏感案件其实都不算敏感。
秦人：谢谢！您的评价让我更增加了自信和希望。我不敢说对敏感案件的处理已经非常完美圆润，所以我期待着制片方或者政府审查部门提出意见，我会继续加以修改，对此，我持开放心态。